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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二章 忠勇無雙

  窩闊台汗4年(1232年)夏6月 官山九十九泉

  窩闊台大汗和拖雷大諾顏的大斡爾朵,設在官山草原灰騰梁南邊,遠遠望去,能看到破敗的漢長城。一座座營帳矗立在清澈的小湖泊中間,潔白的羊群在徜徉吃草,馬群奔騰流動。天高地闊,美如天堂。


  在營地中央,是窩闊台大汗的金頂大帳,大汗旁邊的就是拖雷大諾顏的大帳。除了沒有象征蒙古最高權力的蘇魯錠長槍,其他的幾乎沒有區別。


  大帳內,唆魯核帖尼可敦麵帶憂色的說道:“大諾顏,這幾天我感覺不對勁兒,好像有什麽事兒要發生了。”


  拖雷站在長明火旁,一邊添燈油,一邊說道:“大汗病成這樣,能對勁兒才怪。”


  唆魯核帖尼搖搖頭,說道:“你的怯薛軍和大汗的怯薛軍本來是混編紮營,不分彼此,為什麽這兩天把我們的部隊調到外圍,古列延內層全是大汗的怯薛軍。而且口令一天三變,我們總是晚半個時辰才得知。


  我記得當年成吉思汗和劄答蘭部的劄木合一同在豁爾霍納黑川駐牧,劄木合說我是牧馬的,你們是牧羊的。意思是貧富不可共處,終於兩安達分道揚鑣。你想過沒有,大汗的斡爾朵忽然來了這麽一出,起碼說明是對我們有了戒心。”


  拖雷沉思著說道:“是啊,這命令是從大斡爾朵出來的。大汗現在病勢沉重,哪裏能夠理事?那就是乃馬真可敦的意思了,可是這乃馬真氏為何要這麽幹?”


  唆魯核帖尼冷笑一聲,說道:“她是害怕!萬一大汗不起,她兒子貴由能繼承汗位麽?隻要你大諾顏在一天,恐怕在庫裏台大會上,貴由就永遠沒有希望繼位。”


  巴根台沉聲說道:“從幾年前他們在庫裏台大會上他們使用的卑鄙手段,我就看出來了,他們無所不用其極,什麽事情都幹的出來,不可不防啊。納爾丁告訴我,他們這些天和一些不三不四的人混在一起,經常背著人密談,說的肯定不是什麽光明正大的話。”


  蒙哥說道:“我也感覺不對,我看我們不可在此地久留啊。”


  唆魯核帖尼夫人說道:“是啊,我們還是盡快回到三河源頭才好,何必在這裏提心吊膽。”


  蒙哥說道:“老師,安全起見,我看還是調一些特種兵來大斡爾朵吧,以防不測。”


  姚樞說道:“不可!乃馬真妃和耶律楚材他們本來就對大諾顏有戒心,如果調兵入衛,豈不是刺激他們弄險?還是盡早脫身為是。”


  拖雷大諾顏沉吟著,搖搖頭,說道:“我們不能輕舉妄動,既不能調兵入衛,也不能抬腿就走。調特種部隊來,不是等於告訴大斡爾朵我有不臣之心麽?大汗病成這個樣子,如果我們現在走人,豈不是告訴天下我不顧長兄安危,兄弟不和睦麽?

  我們還是要沉住氣,不變應對,我問心無愧,相信乃馬真氏也不敢不利於我。我也是成吉思汗的子孫,她要害我,必然為蒙古軍民所不容。窩闊台大汗一旦病情好轉,又豈能饒她?”


  唆魯核帖尼點點頭,說道:“即使如此,也不可不防。巴根台、蒙哥,你們時刻不可離開大諾顏左右,睡覺就在大斡爾朵內。納爾丁要盯緊進出大斡爾朵的人等。斡爾朵要時刻備馬,一旦有變,你們先保護大諾顏衝出古列延再說,不必顧慮我們。”


  拖雷歎了口氣,說道:“也隻得如此了。”


  巴根台說道:“我最擔心耶律楚材,此人城府極深,機變百出。我們隻能等著人家出手,防不勝防啊。”


  第二天一早,拖雷帶著巴根台、蒙哥等幾個隨從,照例到大汗斡爾朵看望窩闊台,諸人內趁鋼甲,不敢絲毫懈怠。


  察罕在帳外宿衛,大諾顏拖雷問道:“大汗醒了麽?吃東西了麽?”


  察罕愁雲滿麵的說道:“大汗忽冷忽熱,神誌不清,還是沒有吃東西,已經3天水米未進了。”


  拖雷點點頭,又問:“可敦如何?”


  察罕說道:“夫人日夜哭泣,也已經2天沒有吃飯了,天天和薩滿們在一起,祈求長生天垂憐。”


  拖雷說道:“這怎麽行?這樣下去身體就垮了。耶律楚材在哪裏?我要和他說話!”


  察罕說道:“楚材公巡營去了,大汗病重,他擔心軍心不安啊。”


  拖雷不再說話,帶著巴根台和蒙哥進入大帳。大帳內煙霧繚繞,長明火昏暗,乃馬真可敦坐在窩闊台大汗的病床前,麵色灰敗,臉上全是淚痕。大薩滿闊亦出正帶著幾個小薩滿在高台下作法,他們坐在羊毛毯上,在口中念念有詞。偌大的金頂大帳,籠罩著濃重的愁雲,顯得無比淒涼。


  拖雷大諾顏走到窩闊台大汗病床前,低頭呼喚道:“汗兄!汗兄!”窩闊台大汗雙目緊閉,毫無反應。


  乃馬真氏說道:“大諾顏不必呼喚了。大汗昨晚醒來一次,連我都不認得了,一點都不見好啊。”


  拖雷心中難過,淚水止不住的流淌。半晌,他擦幹淚水,對乃馬真氏說道:“大妃,還是要請貴由、闊出、闊端他們叫來啊,也許大汗會有話對他們說。至少這汗位的事情,還是要當麵說清楚的好啊。”


  乃馬真氏一激靈,悲聲說道:“從阿力麻裏到這裏萬水千山,真要有不測,我怕他們趕不過來啊。當初把他們留在和林就好了,路程還近一些。”


  拖雷大諾顏不再言語,走到大薩滿闊亦出麵前問道:“長生天為何要這樣安排?汗兄做了什麽觸怒了他?”


  闊亦出驚恐的說道:“老臣不敢說啊。”


  拖雷怒道:“這都到什麽時候了,你還支支吾吾!隻要能救汗兄的性命,有什麽不能說的!”


  闊亦出遲疑的說道:“霍爾沁騰格裏說大汗殺業太重,所以降下災禍。如果要救大汗性命,必須要有一個親人代死啊。”


  巴根台機靈一下子,冷汗就冒出來了,這薩滿裝神弄鬼沒安好心啊!整個官山九十九泉營地,除了大諾顏拖雷,哪裏還有窩闊台大汗的親人,這是讓拖雷大諾顏替死啊。他手握刀柄,大喝一聲:“你住嘴!你妖言惑眾,意欲何為!”


  巴根台雷鳴般的大喝把大帳內的人嚇了一跳,氣氛一下子緊張起來。乃馬真氏嚇的站起身來,緊張的看著巴根台,隻有病重的窩闊台大汗還是一動不動。


  拖雷喝道:“巴根台你幹什麽!住嘴!”隨後,他轉頭麵對闊亦出,雙眼像是著了火一樣,一字一句的問他:“你說清楚,如何代死?”


  闊亦出取出一張紙符,在長明火上點著,隨後放在一個銀碗裏,直到紙符化為灰燼。然後把清水倒在碗裏,把這碗符水遞給拖雷大諾顏,說道:“喝了它。”


  拖雷伸手要接,巴根台早搶上一步擋在大諾顏身前,把那碗符水搶在手裏。他看著這碗符水,帶著銀戒指的手浸在碗裏,並無異狀。他知道大汗得的是瘧疾,是通過血液傳染的,不可能通過飲食傳染。至少表麵上看來,這碗符水沒有什麽問題。


  他鎮定了一下,說道:“我是大諾顏的那可兒,這碗符水我來替大諾顏喝!”


  闊亦出冷冷的看著巴根台,說道:“長生天說過了,隻有親人替死,大汗才有活過來的可能。你是大汗的親人麽?”


  蒙哥也衝上來,搶過符水,說道:“我也是大汗的親人,我來喝!”


  闊亦出說道:“必須是大汗最親的親人,你也不行,你們敢違背長生天的旨意麽?”


  拖雷大諾顏說道:“都給我住口!既然是長生天的意願,那麽我情願替大汗而死。誰敢阻攔我,我現在就死在你們麵前。”他一把拔出彎刀,一把從蒙哥手中奪過水碗。


  巴根台搶步上前,拖雷把彎刀往地上一插,喝道:“你想讓我流血而死麽?我是黃金家族的子孫,成吉思汗的守灶幼子,流血而死有損我的光榮。”


  巴根台和蒙哥一下子呆住了,突然的變故讓二人一時不知道怎麽辦。拖雷已經麵向日出方向跪下了,高舉符水碗,朗聲說道:

  “長生天啊!如果你對罪惡發怒,那麽我的罪惡比他多。我在戰爭中殺害的人更多,我擄走敵人的妻子兒女,迫使他們的父母灑淚。如果你是為了麵貌美麗,體態優雅,為了經驗和技能,想把自己的奴隸帶到自己的住所去,那麽我也更相稱。把我代替窩闊台可汗,把我帶走吧,讓他病愈,把他的病加於我吧!”說罷,把碗裏的符水一飲而盡。


  巴根台喪失理智了,他撕心裂肺的大喊:“大諾顏!你做了蠢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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