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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可汗之怒

  盛大的酒宴一直持續到深夜,草原上點起無數的篝火,有如繁星點點。歡聲笑語,響徹夜空,大帳內手臂粗的牛油火燭照的如同白晝一般。


  夜半時分,忽然歌聲響起,是嘎爾迪在高唱《沙恩吐宴歌》。這標誌著新娘家中第二道宴席沙恩吐宴開始了:


  南山下的柳林,是多麽的壯觀。


  歡暢的親族們,說著祝福的話。


  這是親人的宴席,是歌聲的宴席。


  是美酒的宴席,是奶茶的宴席。


  是有滋有味坐也坐不夠的宴席。


  是說古道今、回顧祖先、讚頌聖主成吉思汗的宴席。


  美好的良辰,總顯得那麽短暫。


  請你珍惜吧,把婚宴的美酒當成聖水。


  歡樂吧我們,閃光的金杯,發出吉祥的光!


  阿剌海別姬也高唱起來:


  紫葡萄釀製的,那一壇美酒啊,


  就是暢飲十杯,也不會醉。


  喜酒喲,勝過天上的聖水,

  席間的人們,一起來幹杯。


  甜香梨釀成的,那一壇美酒呀,


  就是飲下百盅,也喝不醉。


  喜酒呀,比龍泉的水還清,


  席間的人們,一起來幹杯。


  紅蜜桔釀製的,那一壇美酒啊,


  就是喝下九碗,也不會醉,

  喜酒喲,賽過天河的仙水,

  席間的人們,一起來幹杯。


  銀香杏釀製的,那一壇美酒啊,


  誰能夠醉倒在,它的杯盞之下,

  喜酒喲,賽過龍王的瓊漿,

  席間的人們,一起來幹杯!


  帳下奴隸紛紛撤下殘席,重新殺牛宰羊,宴席重新開始。鄂思麥裏托著銀盤走到新人麵前,一塊紅布蓋著一塊羊嘎拉哈和一塊肥羊肉。鄂思麥裏把象征著婚姻的羊嘎拉哈高高拋棄,引來一陣爭搶,最終是蒲察柳眉搶到了。


  蒲察柳眉用蒙古小刀切下盤裏的肥羊肉,請巴根台吃,但是不許用手。巴根台吃的滿臉滿口都是肥油,引得帳內歡聲一片。嘎爾迪的歌聲響起:

  小小的嘎拉哈,連著骨頭連著筋。


  隻要嘎拉哈在,大腿小腿不能分。


  小小的嘎拉哈,連著血肉連著心。


  隻要嘎拉哈在,連著男女兩家親。


  。。。。。。。。。


  酒山肉海,琴聲歌聲,歡聲笑語,營帳周圍方圓數裏之地就是歡樂之海。這一天,巴根台,這個貧苦哈喇出的兒子,成為了草原的中心,即使是全蒙古的可汗,也掩蓋不住他的光芒。喝了多少酒?他不知道,也不需要知道,800年後高度糧食酒喝出的酒量,不是這個時代的人能比的。隨著酒宴沒完沒了,所有人都發現了這個問題,就是新郎怎麽喝都不醉。不過巴根台做出什麽都不會令人吃驚,大英雄本來就無所不能。


  巴根台很清醒,帳內每個人的一舉一動都在他的觀察之下。尤其是窩闊台汗,巴根台發現他並不真的快樂,眉宇間甚至隱隱有怒容。什麽事情能夠使剛剛掌握了人間最大權力的人如此憤怒,即使是喜慶的婚宴,也無法消除心頭的怒火?


  慢慢的,以窩闊台大汗為中心,拖雷大諾顏、拔都王爺、阿剌海別姬、耶律楚材形成了一個小圈子,他們有意無意的遠離人群,談談說說,表情嚴肅。巴根台知道發生大事了,作為草原兒女,即使是娶親的日子也不能對蒙古的安危榮辱不聞不問。


  他毫不猶豫的走了過去,手捧酒碗,雙臂敬獻給窩闊台汗。窩闊台意味深長的看了他一眼,舉起酒碗一飲而盡。巴根台問道:“我猜斡骨樂回來了,帶回了不好的消息。”


  窩闊台說道:“不愧是巴根台啊,你說的一點不錯。”


  他苦笑了一聲,接著說道:“我登基的第二天就派斡骨樂去金國,命阿勒壇汗小兒投降,我考慮饒他一命,包括他們完顏家的族人。我新登汗位,不願大開殺戒,增加罪孽。


  沒想到斡骨樂連阿勒壇汗人都沒有見到,就被依剌蒲阿扣在軍營了。我一直以為他被殺了,其實沒有,昨天他回來了,告訴我依剌蒲阿和完顏陳和尚剛剛在大昌原又擊敗了赤佬溫,慶陽已經被他們又一次解圍了。


  我猜依剌蒲阿是為了不讓我們得知金軍的計劃,才把斡骨樂扣下的吧。赤佬溫在一個地方連續犯了兩個錯誤,可謂愚不可及。我聽大諾顏說過,你早就不同意他的圍慶陽,打援敵的計劃,他就是不聽。他老了,成就了依剌蒲阿、完顏合達、楊沃衍、完顏陳和尚這一批人的威名啊。”窩闊台苦笑一聲,酒碗向旁邊一伸,一個奴隸馬上又給斟滿。


  窩闊台沒有喝,端著酒碗,冷笑一聲說道:“可恨依剌蒲阿命斡骨樂向我傳話,言辭悖慢,狂妄以極。他是欺我新登汗位,奈何他不得,巴根台,你意如何?”


  巴根台剛要請戰,猛的看見拔都嚴厲的眼神,忽然想起他們在窩闊台大汗即位前一晚的談話,話到嘴邊卻咽到了肚子裏。他遲疑了一下,說道:“一切唯大汗之命是從。”


  窩闊台笑道:“巴根台也學會滑頭了啊。不過你的謹慎是對的,金人兵力極強,占據山河之險,不可輕敵啊。”


  阿剌海別姬說道:“我們和他們仇深似海,早晚要打,我看晚打不如早打。不打則已,打則必滅國而止,為大汗立威。我在漠南,可以為大軍提供支援。”


  拖雷說道:“是啊,河東兩路我們隻能控扼大同,在京兆諸路我們始終出不了延安府,再過兩年,難說我們現在控製的地方會不會被金人蠶食。拖的越晚,局勢對我們越不利。忠孝軍是他們最強的一支重騎兵,2年前不過數百,現在已經有了7千之眾。如果說前年擊敗赤佬溫算是運氣的話,現在他們是真有實力和我們在野戰中爭雄了。再拖下去,他們有了2萬、3萬,就真是我們的大麻煩了。”


  拔都不置可否的說道:“我的兀魯斯地廣人稀,三麵皆敵,已經無法再簽新軍了。”擺明了不參與的態度。


  耶律楚材看著拔都,說道:“前年死大將劉德仁,去年死大將攸興哥、李伯溫,赤佬溫兩次敗北,難道你不怕成吉思汗的威名墮在我們手裏麽?”


  拔都王爺兩手一攤,表示無能為力。眼看窩闊台大汗神色不豫,巴根台問道:“二王爺是什麽意思?”


  耶律楚材說道:“二王爺氣的不輕,力主滅金。可是他也要防備劄蘭丁,成帖木兒無能,綽爾馬罕孤軍深入,他這個大後援不能輕舉妄動啊。”


  窩闊台把酒碗重重的放下,說道:“趁著諸王公統將都在汗庭,我意巴根台大婚之後,就召開庫裏台大會,我要親征金國!。諸兀魯斯有人出人,有力出力,有錢出錢,有糧出糧,跟金人決一死戰!”


  巴根台暗歎,政治博弈就是這樣,想什麽都如意是不可能的。事情永遠也不可能像想象的那麽好,也不會像想象的那麽糟。這固然是兩國相爭,其實這同樣是一場蒙古內部的政治博弈。大諾顏希望通過西征來擴大他和拔都的領地和實力,進一步增強在蒙古權力中心的話語權。


  而窩闊台汗同樣以進攻金國,來限製和削弱大諾顏的實力,增加自己的影響和威望。拖雷大諾顏真是正直啊,拔都王爺能看明白的事情,難道大諾顏看不出來?但是在大是大非上,大諾顏從來都是公而忘私。


  酒宴一直持續到深夜,眾人略事休息。天亮時分《報時歌》響起,接親和送親的隊伍浩浩蕩蕩直奔大斡爾朵巴根台的大帳。龐大的隊伍圍繞著巴根台的軍帳饒了三圈,然後是祭天、祭灶神、祭聖主成吉思汗的儀式,接著窩闊台汗宣布喜宴開始。這一天才是大婚的正日子,盛大的婚宴又開始了,宴會一直持續了3天,人們才陸陸續續的散去。


  巴根台結親了,成了有家的人,這樣的婚禮沒有什麽不滿意的,除了珠嵐阿瑪和巴爾虎草原的鄉親無法到場。為了彌補這個遺憾,蘇勒哈爾每天都派快馬向老額吉稟報婚禮的情況,雖然遠隔千裏,也渴望用這種方式,讓老母親和他們一同感受巴根台的幸福和榮光。


  但是巴根台明白,這是暴風雨前的平靜,大規模的戰爭已經不可避免了。他不知道等待蒙古和金國的是什麽,等待大諾顏和自己的命運將是什麽。不過他並不擔憂,大諾顏說的對,一切讓長生天來評判吧,長生天保佑正義的人。


  努力奮戰,服從命運的安排,不必擔憂,更不要抱怨。這是草原古老的智慧,這就是為什麽草原人家生活在饑寒痛苦之中,卻遠遠比那些溫暖富貴的民族快樂的多。


  巴根台懂得了,他平靜的享受著新婚的快樂,等待著不可知的命運把他帶到任何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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