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大勢已去
當晚,托婭、海春和蘇勒哈爾都來到巴根台的大帳,輪流照顧巴根台。巴根台的主要部下日夜伺候在帳下,擔心他的安危。
第二天,巴根台不顧傷重體弱,讓那日鬆、兀良哈台和幾個親衛把他抬到案發現場。一次一次的回憶當天各個重要人物的位置,測算箭隻彈道,終於證實了巴根台內心的判斷。
那日鬆說道:“奇怪,按照咱們一次次的推斷當時的情況,根本就射不中三王爺。這麽近的距離,又是兩個人同時動手,怎麽可能差這麽多?這伊斯馬因刺客名不副實啊。”
巴根台沒有回答,問納爾丁道:“監視記錄顯示,瑪蒂法和哈勒丹隻有一次會麵,就是在那達慕大會上,你敢肯定麽?”
納爾丁答道:“我完全相信我的人。”
巴根台點點頭,他全明白了,刺客的目的根本就不是殺害窩闊台王爺,而是要造成一個有人要暗殺他的假象,從而把眾人懷疑的火焰引到大諾顏身上。懷疑這個東西就像堤壩上的蟻穴,洪水襲來,多小的蟻穴都會造成堤壩的崩潰。最終會被人找到無數所謂的證據,子虛烏有的東西最終讓所有人都相信。這個伊斯馬因殺手在自己身上沒有得到的東西,隻能在別人身上尋找了。
他大致推測出了事情的經過,哈勒丹和自己談完之後,對結果當然是非常絕望。但是他顯然引起了瑪蒂法的注意,從拖雷大諾顏身上得不到的,從蒙古可汗身上未必得不到,難道不是麽?那麽演出一場戲,幫助窩闊台王爺贏得聲望,繼而繼承汗位,就是伊斯馬因人必須要付出的籌碼了。哈勒丹認為值得,生命對於他們本來就不是什麽寶貴的東西,他自己的死換來一個嶄新的伊斯馬因蘇丹國,何樂不為。
他們真厲害啊。如果不是納爾丁的人走了眼,他們其實隻有一次溝通的機會,就是在那達慕大會上,在巴根台的眼皮底下。他們就是這麽達成了重大政治交易,時間隻用了20分鍾。
當然,假刺殺這種事情是極端危險的。一旦暴露,窩闊台王爺固然身敗名裂,難道他們伊斯馬因教派能逃過蒙古人的憤怒?那對雙方都是萬劫不複。所以不到萬不得已,他們不願意使用這種冒險手段。
隨著庫裏台大會上窩闊台王爺的頹勢,26日夜,耶律楚材親來拜見大諾顏,試圖做最後的努力說服拖雷殿下,形成全體擁戴窩闊台王爺的局麵。可是被自己阻擋,最後的機會失去了,那些幕後的策劃者終於決定實施昨天的行動。
而自己,在當時的情況下,也隻能這麽處理。那些人贏了,他們成功的把眾人的疑心引向了大諾顏,拖雷殿下的政治基礎已經被洪水一樣的懷疑撕扯的蕩然無存。不出意外的話,窩闊台王爺很快就要在全體擁戴下登上汗位了。
他們負責聯絡的人,隻有可能是瑪蒂法,但是瑪蒂法已經消失的無影無蹤。即使是瑪蒂法沒有消失,自己能到脫列那哥夫人身邊去抓她的侍女麽?抓不到瑪蒂法,自己就沒有任何證據,也就無法洗刷大諾顏的嫌疑。
即使自己掌握了證據又如何?難道能把真相當眾公布出來,那將置窩闊台王爺於何地?逼死他麽?那會讓蒙古陷入分裂和內戰,毀滅成吉思汗的事業,自己敢於承擔這曆史責任麽?
巴根台苦笑一聲,即使自己拿到了全部真相,也奈何不得他們。不僅如此,還必須守口如瓶,為了黃金家族的榮譽,不能向任何人透露一個字,甚至不能向拖雷大諾顏稟報。正義的代價太高,自己和蒙古都承受不起啊。可笑自己還試圖改變曆史,自己真的低估了他們啊,他們是不擇手段的人,比戰場上揮舞著刀槍的敵人更加可怕。
耶律楚材肯定是策劃者,但是他還指使不動瑪蒂法這樣的世家子。畢竟他的父親答失蠻-哈隻不是和成吉思汗一起喝過班朱尼湖水的人,除了脫列那哥夫人,沒有人能讓她做什麽。而她的父親就在夫人手裏,也由不得她不幹,即使犧牲他們之間10幾年的感情。真正的幕後黑手是脫列那哥夫人,巴根台已經可以基本確定。
那麽窩闊台王爺知道內情麽?這是太難回答的問題。從王爺的為人和這些天的表現來看,他應該是不知情。如果真的是在窩闊台王爺在背後指揮這一切,那他也是太高明的戲子了,巴根台不相信成吉思汗的兒子會做如此卑鄙的事情。當然,這更是出於感情,而不是理智做出的判斷。
要下令特種兵殺死瑪蒂法麽?悄無聲息的讓她消失不費吹灰之力,她無情的背叛了他。如果僅僅是這樣,還可以原諒她,她曾經給過他無盡的愛。可是她坑害的是大諾顏,這比拿刀子刺他的心還疼,她在踐踏他的感情、尊嚴和榮譽,她實在是不應該活在這個世上。
巴根台已經從最初的狂怒中冷靜下來,她無非就是一枚棋子,毫無反抗命運的能力。無法戰勝對手,卻拿一個被利用的人泄憤,算什麽好漢!唉,算了吧,留她一命吧,我又何嚐不是他們博弈中的一顆棋子。再往深裏想,三王爺和大諾顏,又何嚐不是那些野心家的棋子。
“查!阿爸,不查出幕後黑手,大諾顏的嫌疑就永遠洗不清。我就不信他們有三頭六臂,能逃脫特種兵的追查!”兀良哈台憤憤的說道。
那日鬆搖頭說道:“不!這個事情疑點太多,內幕太深,深入下去對我們不利,更不利於黃金家族的團結。”
兀良哈台懊惱的一甩手,說道:“那日鬆大叔你總是膽小怕事。真的假不了,假的也真不了,我們忍氣吞聲隻會讓惡人逍遙法外。”
巴根台陰鬱的說道:“你那日鬆大叔說的對,這不是膽小怕事,是維護大局。那日鬆安達,你就負責調查這次刺殺事件吧,結案要讓各方都過的去。你們也不能光圍著我轉,兀良哈台,你和努桑哈要暗中幫助察罕諾顏做好警戒工作。這裏危機四伏,誰也不知道還會發生什麽凶險的事情。”
“是!長官!”
回到巴根台的大帳,蘇勒哈爾正陪著拔都王爺說話。巴根台傷重,那日鬆和兀良哈台搬了把大椅讓他坐下。對拔都殿下,巴根台真是一個頭兩個大,他是最堅定的拖雷派。出了這種事情,斷送了大諾顏的汗位,難道還能從他嘴裏聽到什麽好話?
“昨天晚上,大諾顏分別找我和斡赤斤王爺談了。現在這種情況,看來我也隻能支持窩闊台王爺了。如果我所料不錯,斡赤斤王爺也隻能支持他。你這個蠢貨,你為什麽不保護好大諾顏!為這麽可笑的事情丟掉汗位,你難辭其咎!”拔都王爺的臉陰沉的像不爾罕山上的迷霧。
巴根台強忍傷痛,起身單膝跪地行禮,說道:“殿下,出了這樣的事情,責任都在我一人。我請求跟你去欽察作戰吧,讓我去打突厥蠻,不裏阿爾人,撒哈辛人,斡羅思人,打誰都行!我隻想離開這個是非之地,我給大諾顏帶來的麻煩太多了。”
“胡說!”拔都勃然大怒,把手中的銀碗直接扔到地上,碗中的奶茶濺的一地都是。“大諾顏最艱難的時候,你居然敢離開他身邊,難道你忘了先可汗的囑托麽?!你這個蠢貨!”
他看了一眼那日鬆等人,指著大帳內的奴隸和親衛喝道:“你們都給我出去!我和巴根台有話說!”那日鬆一言不發,揮手命諸人退下。
拔都走到巴根台麵前,低下頭盯著巴根台的眼睛,陰森森的說道:“你以為你是什麽?你是成吉思汗的士兵!是拖雷大諾顏的戰士!這是長生天降臨給你的使命,你就是死,也得給我死在大斡爾朵!難道你敢違抗麽?”
拔都的口氣和著唾沫星子噴到巴根台的臉上,巴根台隻能低頭不語。
良久,拔都才坐下,語氣緩和了一些,說道:“你以為事情就結束了麽?你想的太簡單了,事情剛剛開始。窩闊台王爺即便是繼承了汗位,他要做什麽,沒有大諾顏的支持,就什麽也做不成。你想,他背後那個惡毒的婆娘能容忍這個局麵麽?他們能使用這麽卑鄙的手段謀取汗位,他們就同樣會使用卑鄙的手段除掉他們權力路上的絆腳石!你明白我的意思麽?”
巴根台驚恐的抬起頭,看著拔都說道:“不可能!黃金家族絕不會自相殘殺!”
“蠢貨!你以為權力是那麽容易得到的麽?哪個權力背後沒有無數條人命?現在大諾顏正在和窩闊台王爺談條件,大諾顏擁戴窩闊台王爺是有條件的。
首先要擴大和穩固阿姆河行省的公共領地,派大諾顏部將綽爾馬罕率軍三萬,徹底平定劄蘭丁,如果有可能的話,相機攻取巴格達和小亞細亞,占領整個大食和小亞細亞地區,建立蒙哥或者忽必烈殿下的兀魯斯。
其次,要派闊闊台和速阿歹率軍三萬,助我攻取德爾河流域,完成朮赤大王爺的未竟心願。如果一切順利,窩闊台王爺要助我攻占整個斡羅思地區,建立我自己的金帳汗國。
我想,現在這個形勢,由不得窩闊台王爺不答應。但是他背後那個惡毒婦人一定不滿意,她一定不希望她那個陰險的兒子貴由,繼承一個號令不出大斡爾朵的汗位。那女人瘋了,不知道哪個邪靈控製了她的心,她要除掉大諾顏難道是不可能的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