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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4章 樹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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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宮小乙一路小跑,往各處交待這裏怎麽做那裏怎麽做。


  他有很多很多很多的想法!他們以前的做法,太費料費工了!

  李桑柔圍著工地看了一圈,看向大常問道:賈文道來過幾趟?


  “一趟沒來過。大常搖頭。


  “他那工錢,是按天算的?李桑柔皺眉問道。


  “嗯,挺貴,一天一兩銀子。


  “找到他,把他拎過來。李桑柔吩咐道。


  大常嗯了一聲,大步往外。


  ……………………


  城西一家小賭坊裏,賈文道雙手緊緊按著桌子,一雙眼睛滿布血絲,通紅流淚,緊緊盯著桌子正中的盤子,盤子中間,小巧可愛的骰子正在不停跳動。


  眼看著骰子就要落定,賈文道一個小字剛要噴出口,卻被人拎著衣襟,從桌子旁邊拖起來。


  “滾……


  滾字沒落音,大常就一巴掌拍在了賈文道臉上,“醒醒神,閉上嘴,不然打掉你滿嘴牙。


  賈文道仰頭見是大常,立刻心虛起來。“別,您先鬆手,你……


  大常根本不理他,揪著他連拖帶提,大步往外。


  “喂!你是哪兒來?敢騷擾我家客人!賭坊的打手圍上來。


  “我是他債主,你們要替他還債?不多,五萬銀子。大常站住,提著賈文道,舉起懟到賭坊小頭兒臉上,問了句。


  小頭兒脖子一縮,不吭了。


  欠債還錢,這事兒他可不管。


  賈文道被大常揪著提著,氣兒都透不過來,更別說說話了。


  賭坊打手四下退散,大常提著賈文道出了賭坊,才略鬆開手。


  賈文道臉憋的通紅,一陣猛咳,大常隻當沒聽見,揪著賈文道,大步流星,連拖帶拉,拎著賈文道,甩到李桑柔麵前時,賈文道已經喘得上氣不接下氣。


  “在賭坊找到的,說吃住都是賭坊,快十天沒回去過了。大常悶聲說了句,站到李桑柔身後。


  “贏了多少?發財沒有?李桑柔抬腳踩在賈文道肩膀上,推著他上身往後,仰起頭。


  “沒,沒輸多少。賈文道想推開李桑柔的腳,看了眼虎著臉,一臉厭惡看著他的大常,沒敢。


  唉,這個女人,這一踩,多晦氣,回頭他再去玩兒,得先到廟裏拍兩把香灰去去晦氣了。


  “你從宮管事那兒,拿走了多少銀子?李桑柔收回腳,往後坐下,看著賈文道,心平氣和的問道。


  “沒多拿,都是我該得的,一天一兩銀子是不是。賈文道用力拍著被李桑柔踩過的地方。


  “我問你拿了多少,問什麽答什麽,廢話一句就打掉你一顆牙。李桑柔冷起了臉。


  “一千兩。賈文道擰著頭往旁邊看,“你那,都是一千兩一張的,一拿就得一張。


  “嗯,一天一兩,那要三年多了,你家裏還有什麽人?娶過媳婦沒有?有孩子嗎?李桑柔眯眼看著賈文道。


  “我是多拿了……娶了!娶媳婦了!


  賈文道一句話沒說完,見大常挽袖子就要打下來,嚇的一聲尖叫,連胳膊帶手抱在臉上。


  “有孩子,倆閨女倆兒,還有個瞎眼老娘。七,七口。


  “這一千兩,你給家裏沒有?給了多少?李桑柔接著問道。


  “給了,五十兩。賈文道瞄著大常,小心翼翼的放下胳膊。


  “你真是個人渣。李桑柔哈了一聲,“不過,五十兩,也夠你媳婦孩子活上三年了。


  “去買根鐵鏈子,找個鐵匠過來,先把他鎖在那塊石頭上。李桑柔吩咐小陸子。


  小陸子應了一聲,一溜小跑去買鐵鏈子找鐵匠。


  “你!你要幹什麽?賈文道眼睛瞪的溜圓。


  “你拿了我一千兩銀子,一天一兩銀子,那就是欠我一千天的工,什麽時候把工點還完了,就放了你。


  “對了,得有個文書,這算典對吧?陸先生不在,有點兒不方便。


  “黑馬呢,這典契你會寫,趕緊寫一份出來,讓他按上手印,拿到衙門,找個人瞧瞧合不合適。李桑柔拍了拍額頭。


  她得守法!


  “你不能這樣!我這還有一百多兩,我還你錢!賈文道急了。


  “還有?嘖!把銀子都捜出來,大頭走一趟,給他媳婦送過去,再跟他媳婦說一聲,她男人為了還賭債,把自己典了,典了一千天。李桑柔示意大常。


  大常拎著賈文道,先揪著褲子,一把扯下來,再扯下長衫,連人帶衣服一通抖,抖出所有的銅錢、碎銀子、銀票子,點了點,用賈文道的髒帕子包好,將錢遞給大頭,將褲子長衫扔給了賈文道。


  “你聽著,好好幹活,要是偷懶,或是活沒幹好,要麽餓飯,要麽,我把你剝光了示眾。李桑柔看著一身虛弱肥肉的賈文道。


  這幅被淘空的身子太弱,不經打,不能打。


  賈文道鼻涕一把眼淚一把,正手忙腳亂的穿衣裳。


  眾目睽睽之下,賈文道突然之間就光了一回,冷倒沒覺出來冷,可那份驚恐和難堪,讓賈文道鼻涕眼淚一起流,窘迫的簡直要放聲哭出來。


  李桑柔翹著二郎腿,看著賈文道穿好衣裳,用腳推了推賈文道的頭,推著他看向旁邊一片空地。


  “看見那邊那塊空地方沒有,搭一排風雨連廊出來,給過來看熱鬧的書生長衫們喝茶寫字用,連廊是臨時的,等這滕王閣修好,就拆掉。


  “這連廊,要樸實,要讓那些書生長衫們覺得雅,覺得是個好地方,還要便於觀看那邊的工地,要有地方讓書生長衫們寫酸文兒,再有地方掛他們的酸詩酸文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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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的話,都聽清楚了?李桑柔說完,欠身問道。


  賈文道緊緊揪著長衫褲子,不停的點頭,他聽清楚了,聽的清清楚楚!


  不遠處,滕王閣下一根圓木上,宮小乙從賈文道被提過來,就一直看著,一直看到小陸子扛著一堆鐵鏈子,帶著個鐵匠過來,真就是當場在賈文道腳上打上鐵鏈子,另一頭,當場釘進了一塊大石頭裏,直看的目瞪口呆。


  “這到底,這是啥人哪,小乙啊,你這是惹了啥人哪!這可咋辦哪!宮小乙身後,他大舅孫作頭瑟瑟發抖。


  “她是幫我!宮小乙也害怕,不過他這害怕裏,滲著說不清道不明的激動和興奮。


  “小乙你可是單傳哪,你可是個沒爹的孩子啊,小乙啊,你娘可就你這一個兒子。


  “小乙你還沒說上媳婦呢,你說你這是惹了啥人哪!小乙啊!小乙啊你可是單傳哪!孫作頭是個真老實的老實人,他是真害怕啊!


  遠遠的,大常衝宮小乙招了招手,宮小乙從圓木上一躍而下,飛奔而去。


  “給他搭個窩棚,他要在這裏住到工期結束。那邊,搭一排風雨連廊,怎麽搭讓他出樣兒,臨時的,能省就省。李桑柔看著飛奔而來的宮小乙,直截了當的吩咐道。


  宮小乙不停的點頭。


  “他的工錢是一天一兩銀子,你的工期預計是多少天?該給他多少錢?

  “你怎麽能讓他拿走一千兩?


  “你是頭一回領頭做事,這樣的錯,我許你犯一回,多出來的這七百兩,從你工錢裏扣回來,其它,我就不計較了。李桑柔冷著臉,接著道。


  宮小乙臉青了,他哪有七百兩!他連七兩銀都沒有!

  “你的工錢,一個月暫時給你一百兩,先照十個月算,每個月給你三十兩,扣七十兩。


  “要是你這工料算得好,我覺得你比一個月一百兩值錢,到時候再漲工錢。李桑柔邊說邊站起來,“我會經常過來看看,記著我的話,好好幹活,我必不付你。


  “是,是是!宮小乙連聲應著,看著李桑柔起身走了,看著李桑柔和大常等人走遠了,一直看到看不見了,還呆呆看著,心裏紛亂一團。


  一個月,一百兩。


  一百兩!


  不對,現在是三十兩。


  三十兩啊!


  他能說媳婦了!


  ……………………


  李桑柔往滕王閣工地走了一趟,呆了半天,滕王閣工地舊貌換新顏,氣質大變。


  鎖在工地旁邊的賈文道,時時刻刻提醒著從宮小乙起的所有人:


  那位細細巧巧,看起來普普通通的女東家,其實是位女魔頭!

  ……………………


  李桑柔要求的連廊,沒幾天就蓋起來了。


  賈文道賭歸賭,渣歸渣,眼光水準是沒話說的。


  連廊用了最便宜的毛竹做支撐,上麵苫上稻草,稻草苫的很精細,連廊兩邊,搭著刨得極其光滑的木板,兩頭各有兩張長長的木板並列,上麵放著筆墨紙硯。


  連廊搭得很高,兩邊兩排硬紙板從一個個橫梁垂下,足有上千張,紙板下麵綴著五彩的流蘇,流蘇正好落在人臉位置,隨風飄拂。


  李桑柔看過,十分滿意,讓竄條買了兩斤好酒賞給賈文道。


  當天,連廊外就豎起了幾行告示,簡單明了:


  歡迎文士學子前來寫文賦詩,要求隻有一樣:必須當場寫,寫好釘到垂著流蘇的紙板上。


  修滕王閣的東主每十天評選一回,評出一二三,第一名一百兩現銀,第二名五十兩,第三名五兩。每百天再評一次,也是評出一二三,第一名一千兩銀子,第二名五百兩,第三名五十兩。


  到滕王閣修好那天,再評一回,也是評出一二三,這一回,除了第一名給一萬兩銀子,第二名五千兩,第三名五百兩之外,這三篇文章,還將勒石刻於滕王閣內,供後世觀瞻。


  ……………………


  幾天後,顧晞巡查好各處大營,回到豫章城,再次和李桑柔去看滕王閣時,滕王閣外,已經熱鬧的廟會一般,人擠人,人挨人了。


  修繕滕王閣的工地已經用毛竹攔了一圈兒,不然人來人往的,都沒法幹活了。


  府衙點了衙役,輪班過來,這兒看看那兒看看,以防出事兒。


  欄杆裏,叮叮咣咣修的熱鬧,欄杆外,人流如織,叫賣聲此起彼伏,旁邊還有耍猴的,走繩的,以及六七個唱小唱的。


  連廊裏更是人擠著人,都是長衫書生,廊下掛著的流蘇紙板,已經有一小半紮上了詩詞文章。


  顧晞瞪著眼前的熱鬧,哈了一聲,“怪不得守真催著我過來看看,你這是變的什麽戲法?怎麽這麽多人?


  “開工的時候我不要,後來回來,大常跟我說,過來看熱鬧的長衫多得很,我就想著,既然來了,不能白來,不如讓他們寫寫文章什麽的,也算添點兒文氣。李桑柔笑眯眯看著熱鬧的連廊,“咱們去看看那些文章,你也寫首詩?


  “我不擅詩詞。顧晞立刻拒絕。


  “那寫篇文章,寫什麽都行。李桑柔斜瞥著顧晞,笑眯眯接著建議。


  “天天打打殺殺,哪兒寫得出來。顧晞一聲幹笑,轉了話題,“這連廊不錯,挺有韻味。


  李桑柔隻笑沒說話。


  兩個人進了連廊,李桑柔伸手拉下麵前的流蘇,將紙板拉到自己麵前,看了一會兒,鬆開,再去拉另一麵的流蘇。


  顧晞仰頭看著搭在橫梁上的繩子,繩子兩頭兩塊紙板,此下彼上。


  顧晞拉拉這邊,再拉拉那邊,笑起來,“用了心了。


  “嗯,我賞了他兩斤酒。李桑柔看的很快,再往前拉流蘇。


  “哪篇好?顧晞伸頭過來,看著李桑柔看的那篇賦。


  “不知道,沒看懂。李桑柔轉過去看另一邊。


  顧晞呆了一呆,呃了一聲,她看的這麽認真,沒看懂?


  “那上頭,不是說東主品評,你沒看懂,怎麽評?顧晞跟上李桑柔,指著連廊外的告示。


  “打算讓你替我評。李桑柔鬆開流蘇,再看另一塊。


  “我也不行,讓守真評吧,他擅長這個。顧晞拒絕的幹脆直接。


  “唉,還好有個守真哪。李桑柔歎了口氣。


  “嘿,他那個人,心思細膩,擅長這個,擅長得很呢!

  “十幾歲的時候,他成天吟詩,酸得連大哥都受不了了,跟他說:詩詞歌賦,閑暇時怡情的東西,不是正業。顧晞嘿笑了一聲,隨即撇嘴。


  李桑柔失笑。


  十幾歲的吟詩,不是因為酸,而是因為,戀而不能吧。


  李桑柔將連廊內的詩詞文章翻看了一遍,和顧晞一起出了連廊,往旁邊繞過去,從工匠們的出入口,繞進工地。


  為了便於幹活,賈文道的鐵鏈子另一頭已經從石頭中起出來,盤在身上,正站在旁邊的大石頭上,眯著一隻眼,這兒比劃比劃,那邊比劃比劃,看到李桑柔和顧晞並肩過來,呆了一瞬,伸頭仔細看著顧晞,眼睛一下子瞪大了。


  李桑柔和顧晞都沒理會賈文道,顧晞是壓根就沒看到他,兩個人站在壓江亭裏,看著被毛竹架子團團圍住,已經拆的隻剩個框架的滕王閣。


  “那邊那塊石頭,磨平了,讓人寫一篇滕王閣重修記,刻上去。顧晞看了一圈,指著賈文道縮在旁邊的那塊石頭道。


  “怎麽寫?寫是我修的?我可不想留這個名,那塊石頭是不錯,磨平了。回頭你寫倆字,比如必勝,或者文功武治什麽的,刻上去。李桑柔建議道。


  “這是讓我出醜麽?不寫!顧晞斷然拒絕。


  “那就磨平了,就空著。李桑柔一邊笑,一邊往外走。


  賈文道屏著氣,看著兩個人說說笑笑走遠了,屏著的那口氣才敢噴出來,趕緊往外爬了十幾步,看著李桑柔和顧晞出了圍欄,拖著鐵鏈,找到宮小乙,一把揪過宮小乙。


  “剛才,那位大當家來了,你看到沒有?

  “看到了,怎麽了?大當家說有空就過來,讓咱們該幹嘛幹嘛,不用理會她,她有事自然會找咱們,我不是跟你說了?宮小乙精神極好,說話都比從前快了半拍。


  “她旁邊那個人!跟她一起的那個人!你看到沒有?賈文道其實沒聽清宮小乙的話,他正激動的渾身發抖。


  “一個男的?挺高,怎麽啦?宮小乙想了想。


  好像是有個人,挺高挺直,他沒留意。


  “那個,十有八九,不是,是十成十!是那位大帥!賈文道兩隻手甩得身上的鐵鏈咣叮亂響。


  “嗯?啊?哪個大帥?大帥?宮小乙這一下恍過神了。


  “他戴著金冠,金冠!他進城的時候,我趴在望江樓上,從欄杆縫裏看到過!就是他!肯定是他!小乙,你不得了了!賈文道兩隻手一起拍著宮小乙。


  宮小乙被他拍的腿一軟,直接坐地上了。


  ……………………


  離連廊一射之地的一座茶棚下,付娘子裹著件厚厚的靛藍長襖,和大哥付正安坐在張小茶桌前,遠望著從工地出來的李桑柔,以及和李桑柔並肩而行,邊說邊笑的顧晞。


  “大哥,那位就是李大當家。付娘子示意大哥付正安。


  “那個男的?你不是說是個女人?付正安伸長脖子,看著並肩而行的兩人。


  “女的那個!付娘子白了大哥一眼。


  “那她旁邊那個是誰?付正安半坐半站,伸長脖子仔細看。


  “我也不知道。付娘子也欠身半起,仔細看著兩人。


  離連廊稍遠,人群不那麽擁擠,如意等人從人群中顯露出來,也靠攏了些,拱衛在顧晞和李桑柔周圍。


  “大哥,隻怕是位貴人。付娘子拉住準備出去看看的付正安。


  “貴人?付正安皺眉再看。


  “他用的是金冠,係的玉帶。付娘子壓著聲音。


  “那怎麽了?前街王老爺也有條玉帶呢。付正安仔細打量著顧晞。


  貴不貴他沒看出來,這個人,好看是真好看,怎麽看怎麽好看,比那個大當家好看。


  “那不一樣。付娘子全神貫注的看著兩人,隨口答了一句。


  離人群再遠些,護衛們聚攏上前,拱衛著兩人,往城裏回去。


  “大哥,我想過兩天就走。付娘子一直看到看不見了,看向大哥付正安。


  “嗯?你看看你又說這話!這都快過年了,過了年再走。再說,你還病著,再怎麽,你也得等身子養好了,往建樂城,千裏迢迢!


  “你得養好了再走!要不然,你讓大哥怎麽放心?付正安急了。


  他這個妹妹,隔三岔五的要啟程,他一聽她說個走字,就上火。


  付娘子垂著眼,似是而非的嗯了一聲。


  明天,她就去一趟順風大旗下,她想趕緊啟程,她沒什麽病,她就是弱了些,這是要長期調養的事兒,她等不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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