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悲愴
根據祁理事先提供的參考意見，張世博主持召開縣長辦公會，專題研究因駕駛公車引發車禍而死亡的牛江、李昭君的問題。本著死者為大的原則，會議同意把牛江、李昭君作為因公殉職處理，這個處理意見明顯是“打擦邊球”——盡管牛、李二人基本上是相約到外幽會而引發車禍，然而，若不適當安撫死者家屬（因公殉職可獲得一定數額的補償，名聲也不錯），大家擔心還會鬧出群體事件。同時，還可化解縣政府公車監管失察的責任。
一周後，市委幹部考察組並沒有如期前來考察張世博。張世博感到有些焦慮——恰在這個時候，路成芳出事了！她被外省過來的警察抓獲歸案，因為她在外地辦企業時涉嫌行賄。
張世博連忙通過一切關係打探路成芳的情況，好不容易才掌握她的情況，得知真相後他大吃一驚：原來，路成芳是一個蘇姓大老板包下的紅顏，這個大老板一共擁有十朵“金花”，路成芳隻是其中一朵。蘇大老板專門利用各地急於招商引資的心理賺大錢，方法是把手下的“金花”包裝成實力雄厚的“女老板”，由各“金花”與各地政府簽訂協議，以創辦稅收巨大的企業為誘餌，低價購下各地位置極好的企業閑置用地，聲言用於建設現代化工廠。購下土地之後，各“金花”又在當地開展係列慈善活動包裝自己，迅速提升自己的形象，並頻頻施展美人計，搞定當地的一把手和其他相關實權人物，再把手中這些工業用地變更為利潤超大的房地產用地，從而賺得盆滿缽滿。試想，縣玻璃廠55畝土地，以工業用地出售，縣裏每畝隻獲10萬元，而變更為房地產用地後，按當地的市場價，每畝至少價值80萬元以上（當然要補交一定的稅金）。也就是說，通過變更用用地性質提升縣玻璃廠的地皮價值，除去各項成本（包括規劃費用、各項好處費、慈善活動經費等），路成芳與她背後的蘇大老板至少能淨賺2500多萬元！（由二人分享）。算見利潤驚人，路成芳自然舍得花近100萬元收買張世博、陽先等人，另外投入100多萬元慈善費用。得知真相，張世博心裏像打翻了一個五味瓶：沒想到在自己眼裏氣質高雅、充滿慈善愛心的美女老板，居然是一個大騙子！自己居然被她騙得團團轉，還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
路成芳的出事讓張世博如坐針氈，這會牽扯到自己嗎？早知道她有今天，自己絕不上這個美女的“賊船”，可是，世上哪有後悔藥呢？恰在這時，張世博接到了市委辦的一個電話，電話裏傳出柔美的女聲，這聲音不卑不亢：“您好，請問您是張世博同誌嗎？”“是的，我就是張世博本人。”“您好，請您記一個會議通知好嗎？明天上午十點半，市委領導在市委第一會議室召開一個重要會議，請您務必按時參加，不得製席。”“好的，謝謝！”
掛了電話，張世博突然感覺不對勁，市委、市政府辦召開的會議，從來都是由市兩辦通知縣兩辦，再由縣兩辦值班人員通知秘書甘春潮，然後由甘春潮直接通知自己。有時遇到特殊情況，市兩辦也是直接聯係縣兩辦主任，再由縣兩辦主任通知自己開會，從來沒有過市兩辦值班人員直接通知自己開會的情況！
想到這裏，張世博有些慌了，他馬上給老上級、市委常委、秘書長陶舉打去電話，試圖打聽有關情況，電話響了幾下，終於有人聽了，聽到張世博的詢問，陶舉也感到很奇怪，說他沒聽說過明天上午十點半有什麽會議呢！
按理說，市委辦明天的一切活動安排，作為市委秘書長的陶舉都是掌握的，為何他不知道呢？張世博的疑惑更大了，刹時，一股強烈的不祥之感籠迅速罩住了他的全身，莫非，市紀委要找自己的麻煩了？？他馬上撥打縣紀委書記陳家才的電話，想向他打探一下消息，沒想到，不論他用自己的手機還是案頭的固定電話撥打，對方都是忙音。氣得張世博真想罵娘，隻好走到秘書甘春潮的辦公室打固定電話，一撥，很快就通了，張世博氣呼呼地說，陳家才你這小子怎麽啦，剛才怎麽老打不通你的手機？陳家才細聲細氣地解釋，前幾天不小心把手機摔了一次，可能摔壞了。
“既然手機壞了，為何換個電話打就能打通？”張世博在心中打了一個大大的問號。憑經驗，張世博猜想陳家才一定是把自己的手機和固話設為黑名單了，他為何這麽做呢？
張世博向陳家才打探明天上午十點半，市裏召開什麽會議。陳家才像早有防備一般，回答得很快，就三個字：不知道！說畢，以有其他急事為由，匆忙掛斷了電話。這是怎麽一回事呢？自己身為縣長，陳家才一直對自己尊敬有加，今天為何來了個180度的大轉變，像避瘟神一樣躲避自己？張世博的心裏像壓了一塊巨石。
這時，張世博接到縣委常委、宣傳部部長鄒芬的電話，鄒芬焦急地說，一個全國性的論壇剛才出現了一個帖子，公布有你與女人裸身在一起的裸照，題目為《風流縣官的風流事》，現在點擊量迅速攀升，已成為該論壇最熱的話題！
這一下，張世博傻眼了！他好一會才回過神來，問：這是真的嗎？這個女人是誰？鄒芬沉默了一會，說我也不知道這個女人是誰，因為這個女人的臉和關鍵部位都被遮擋住了，發帖者稱，他手上還有張世博與美女裸身在一起的視頻。
“刪帖吧！請盡快刪帖！”張世博有氣無力地說。
“網站方麵稱，必須證明發帖者所說的不是事實才能刪帖。”
張世博愣住了，無力地靠在椅子上。他知道，他真的攤上大事了。
次日早上八點，張世博吩咐司機鄭能載他到市裏開會。出發前，他特意叫司機沿環城路轉一圈縣城。汽車在環城路上平緩行駛，張世博透過車窗，戀戀不舍地看著道路兩邊的一草一木、一屋一瓦——他知道，這一次離開縣城之後，幾年內自己恐怕是回不來了。回想自己曾在這片土地灑下無數心血，雖然遇到無比艱辛，但也贏得群眾的尊敬，自己一直夢想著在這片土地上繼續幹一番大事業，沒想到轉眼之間，自己的仕途生涯就要結束了！這麽一想，張世博心裏無限傷感，不知不覺，眼眶濕潤了。
途中，經過一個建在路邊半山上的廟宇，張世博叫停了司機，說你停一下車吧，我想到廟裏看看。這一下輪到鄭能疑惑了：張世博從來不喜歡到廟宇參觀，這一次怎麽啦？
張世博懷著複雜的心情，邁著沉重的雙腿，沿著台階往上爬，慢慢走進廟宇。廟宇周邊盡是茂密的鬆林，環境清幽，廟宇上空不時傳來飛鳥的鳴啁，教人心曠神怡！張世博逐一觀看各個廟舍。驀地，他被眼前的一副對聯吸引住了：“退一步看利海名場奔走出許多魑魅，在這裏聽晨鍾暮鼓打破無限煩惱。”這一下，觸動了張世博的心！這些年來，多少人在利海名場奔走忙碌，最終因一時把持不住，而走上歧路、不歸路，因醉酒而死亡的原縣長陳一久如此，自己也如此！如此人生，有什麽意義呢！還不如做一個每天能聽晨鍾暮鼓的平常人好！一陣清風吹來，張世博打了一個激靈：決定馬上到市紀委自首，待處理結束後，或者判刑出來之後，自己當個平常人也不賴！
這麽一想，張世博下山的腳步輕鬆多了。上了車，張世博對鄭能說：“小鄭，你現在馬上送我到市紀委。”
鄭能一時轉不過彎來：“老板，你不是說要到市委開會嗎？”
張世博低聲說：“市委的會議不開了。小鄭，跟你提前打一聲招呼，我在官場出事了，恐怕幾年內沒有人身自由了。麻煩你關照一下我的家人吧！”
小鄭愕住了！他緩緩把車開到路邊，停下來，扭轉頭，小聲問道：“老板，你沒喝醉吧？”
張世博沉默了一會，輕歎道：“我沒醉，你把車開到市紀委辦公樓吧！”車內一片沉默。過了一會，張世博又說：“小鄭，我平時對你關照不到的地方，請你多多諒解吧！”
這一下，輪到鄭能傷感了，淚水從他的眼睛裏湧了出來。鄭能對張世博是感激不盡的。鄭能跟了張世博五年，他是退伍軍人出身，吃苦耐勞，聰明伶俐，口風宛如餓貓銜魚——嘴緊，深得張世博賞識。鄭能的編製原在鄉鎮林業站，四年前，張世博把他調進了縣委組織部二層單位遠程教育管理辦公室，這個單位是參公單位，比事業單位林業站收入高很多。更重要的是，前些日子，張世博已把他提拔為副主任科員（副科級）。不要小看這個副主任科員，級別雖小，好歹也進入基層官員序列了，用當地群眾的話說，這是公雞頭上一塊肉——大小是個官！在縣裏，沒有過硬的靠山，混個副科級比登天還要難！另外，張世博還幫他的老婆調動了工作，從鄉鎮調動到縣城裏。可以說，張世博對鄭能一家恩重如山！
鄭能取過紙巾，輕輕擦拭眼中的淚。
過了一會，張世博輕輕拍拍鄭能的肩膀，輕聲說：“小鄭，別傷心啦，你工作很勤奮，我對你的工作很滿意。今後，不管你在哪個工作崗位，隻要你繼續努力，以後你會有大好前途的。不過，在分別之際，我要送你一句話：作為好男兒，希望你今後做到：不該要的錢一分也不要，不該上的床，打死也不上！”
鄭能緩緩點點頭。在張世博的催促下，鄭能迅速驅車前往市紀委辦公樓。
在車上，張世博撥了兩個電話。先是撥給妻子傅花，說明自己已因經濟問題出事，請她原諒自己過去對不起她的地方，並請她辛苦照顧好女兒，同時表示願意成全她與馬必成的婚事，自己將同她離婚，財產由傅花自行分配。傅花聽了，馬上哭成淚人，哭著說離什麽離呀，我生是你張家的人，死是你張家的鬼，不管你進去多少年，我都要等你出來，白頭偕老！張世博不想聽到這些煩人哭聲，迅速掛斷了電話。接著，張世博又給洪黛鳳撥去電話，說明自己的困境，並請她及早找個合適的對象，把自己嫁了。洪黛鳳的聲音顫抖了，哭著說你為人處事怎麽不長些心眼呀，你這麽好的一個人，被那些壞人拉下水了，多冤枉！不管你怎麽樣，我都要嫁你！告訴你吧，我現在肚裏已懷有你的胎兒了，三個多月了，本來打算等你擔任縣委書記後才告訴你的，現在你遇到困難了，就提前告訴你。不管怎麽樣，我都會等你！——要是你當上縣委書記，我不敢要求你跟我結婚，我不敢跟你要名份，現在你落難了，我無論如何一定要與你共同麵對，不管老天爺跟你開多大的玩笑，我也一定要嫁給你！聽著紅顏這些暖人的話，張世博鼻子一酸，眼眶不覺濕潤了。
當日上午，張世博因涉嫌受賄及與多名女性有不正當性關係而被中郡市紀委宣布“雙規”。
三個月後，北郡縣縣長謝樹發獲提拔為古郡縣縣委書記；曆任荔郡區紀委書記、區委副書記職務的步通，獲提拔為古郡縣縣長；古郡縣紀委原書記陳家才擔任古郡縣委副書記職務；古郡縣委政法委原書記章龍擔任縣政府常務副縣長職務，縣委辦原主任呂元擔任古郡縣政法委書記職務，縣政府辦主任祁理獲提拔為縣委常委、縣委辦主任。
四個月後，被人戴上“道德敗壞”帽子的張世博因受賄罪被判處有期徒刑四年半（此前，他已被“雙開”，即開除黨籍、開除公職），這算是輕判，主要是他有自首的情節，認罪態度好。陽先因收受路成芳的賄賂且認罪態度惡劣，雖然他的涉案金額比張世博少，仍被判處有期徒刑四年，同時被“雙開”（開除黨籍、開除公職）。
縣醫院婦產科主任傅花及小姨子傅玲，縣扶貧辦副主任洪黛鳳、縣委辦副科級幹部李桂芳、縣網絡輿情管理辦公室副主任劉玉姍（副科級），縣委常委、宣傳部長鄒芬，市委辦副科級幹部、原縣招商局局長、上司陶舉的老婆張潔蓮，縣接待辦主任王梅紅、萬利房地產公司辦公室主任梁妃等一幹與張世博有過親密關係的美女，都分別到獄中探望過張世博，其中，洪黛鳳、李桂芳、劉玉姍、梁妃等單身女性都表示要願意等他出獄後與他結婚，傅玲更是給他寫信，表示願意離婚後嫁給他。這些美女的態度，令張世博心中感到很溫暖。當然，張世博已打定注意，出獄後，自己就選擇洪黛鳳作為相伴一生的妻子！
張世博服刑期間，在他的反複請求下，傅花同意與張世博離婚，張世博任由傅花分配財產。傅花把財產公平地一分為二，夫妻各得一份，合理處置了財產問題，女兒由她本人撫養。出人意料的是，自從丈夫入獄後，傅花像變了一個人似的，堅決拒絕與馬必成來往，隻因傅花了解到，在全國性網站發帖公布張世博與女人豔照的IP地址，來自縣文體局。半年後，縣文體局局長馬必成因涉嫌虛開發票報銷十萬公款被縣紀委“雙規”，據說，舉報他的是一個與他有過親密關係的漂亮女人。傅花最終與一直暗戀自己的縣人民醫院院長陸風（喪偶多年）結婚。
三年九個月後，張世博因在獄中表現良好，提前獲釋。出獄後，張世博很快與洪黛鳳辦理了結婚登記。從縣政務服務中心婚姻登記大廳領到紅本本出來，陽光明媚，微風輕拂，令人十分愜意。張世博與洪黛鳳手挽著手走在人行道上，迎來了不少熟人詫異的目光，夫妻二人對他們報以燦爛的微笑。
第二次結婚時，張世博與洪黛鳳的男孩才三歲多，這個虎頭虎腦的小孩特別愛笑，每當張世博抱起他，他就發出“格格”的笑聲。聽著這些爽朗的笑聲，張世博感到自己很幸福，也充滿奮鬥的動力。張世博想：為了這個小孩的明天，自己必須努力拚搏！此刻，張世博已有一個雄偉的計劃，決心憑借自己睿智的頭腦、勤奮的雙手、較好的人脈，努力幹一番大事業！（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