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沒有你
周五晚上。
“陳小姐，影視鑒賞你報了不？要不要一起去？”阿千問道。
陳小姐搖搖頭，回答道：“鑒賞類的分我都修滿了，不去了。”
陳小姐所在的大學，本著提高學生素質的原則，要求學生必須任選兩門鑒賞類課程作為選修課。大二上的時候，陳小姐和薑先生一起選了音樂鑒賞，從古典到流行，從民族到美聲，從國內搖滾到美國鄉村，音樂老師很是賣力，每堂課都要教出點新東西來。一學期下來，陳小姐演唱水平依然不行，但是音樂鑒賞的功力日漸飆升。期末寫出的論文被音樂老師驚為天人，恨不得直接拿去聯名發表。生恨陳小姐沒有進入音樂學院，否則又是一位中國的音樂鑒賞大師。而薑先生自然靠著陳小姐的幫助，同樣順利完成論文，也得到了不錯的分數。
大二下的時候，陳小姐本來打算和薑先生一起上書法鑒賞的。原本以為書法鑒賞課不過是寫寫字罷了，薑先生對自己的字還是很有自信的，畢竟小時候天天被爺爺拿著小棍敲打練字，隸楷草行，不說登堂入室，但是初涉門徑還是有的。誰知道這門課設在周六早上，書法老師還喜歡點名。這對於一貫喜歡玩到天亮，睡到午後的薑先生來說實在要了親命，果斷翹掉了所有課。三次點名未到，書法老師一點都不含糊，連考試的機會都沒給薑先生，直接把他掛掉。薑先生倒也光棍，也不去找老師求情。反正無所謂，還可以修其他鑒賞類課。至於陳小姐，則被老師稱為靈氣過人，又肯下苦功，一個學期下來，頗有建樹。尤其其軟筆書法，字中竟有女子不常有的金石氣，令老師歎為觀止。
隻有陳小姐自己知道，其實哪有什麽天人，什麽靈氣，不過是下的功夫比別人多，想得比別人深而已。為了寫好論文，陳小姐差點翻遍圖書館所有音樂類書籍。而練書法，更是別人寫一張，她寫三張、五張。而她所圖的無他，隻是希望讓自己喜歡的人看到自己優秀的一麵罷了。可惜揮灑毫墨間，卻不見那個人的身影。那個時候的陳小姐還不知道，太過優秀的女孩子，是不會有男朋友的，隻會被當成女漢子。
到了這個學期，沒有過多的選擇薑先生隻得去報影視鑒賞這門課，這陳小姐是知道。隻是破天荒的，陳小姐沒有跟著去，而是收拾東西，默默地跑到圖書館自習。
陳小姐決定開始試著讓自己遠離薑先生。不再去看他，不再去想他，不再去他常去的地方，開始試著無視他的存在，開始學著一個人也要堅強。不再去奢望不屬於自己的幸福，認真地過好自己的生活，生活總要繼續，重要的是向前看。
流水的歸流水，塵土的歸塵土，該走的不要留。
陳小姐覺得自己生活開始有了變化，一種悵然若失的感覺時刻在心底縈繞，好像心髒中間又出現了空洞，好像有什麽離開了自己。對了，是魂魄逐漸離體，三魂少了一魂，七魄缺了兩魄。她開始經常性地走神，把通信電路課的作業交到模擬信號課老師那裏，打水卻忘了拎回來水壺，自習回來的路上才發現自己把書包忘在了圖書館。同學們都以為她是生了病，可是她自己知道，隻是丟了心。
想要忘記一個人有多難，陳小姐以前沒有經曆過，或者說她經曆過卻沒有留心過。以前的那些同學，隻是自然而然地消失在時間裏，再回想的時候卻發現什麽痕跡都沒有了，直到有人偶爾提起，才有模糊的印象。
可是薑先生不同，他就像空氣漂浮在她身邊，時刻提醒著自己他的存在。閉上眼，他就在眼前壞壞地笑。靜下來，他就在旁邊喊著陳小姐作業拿來抄抄。即便隻是單純地在圖書館裏坐著，也仿佛能看見他坐在旁邊以學習的名義打著遊戲。死別尚未經曆，生離已如此艱辛，人說你體有頑疾，隻有自己知道是相思入骨。
但是她明白這種難受是必須經曆的，就像老煙槍戒煙，老酒鬼戒酒，她戒薑先生。
可這種感覺真的好難受。薑先生，你真討厭，我可以拿筆尖戳你兩下解解恨嗎？
別著急陳小姐，薑先生正在為這段將逝的桃花買單。他發現自己周末晚上的時候開始借不到作業了，點到的時候開始沒人替點了，做實驗的時候再也沒有學霸相助了，選修課上再也沒有活詞典可以用了…他的生活逐漸糟糕，他覺得他的生活也開始缺點什麽，隻是他還沒有意識到，他缺的是你。對一個人沒心沒肺好太久，總歸是會有點結果的。
秋去冬來，在沒有薑先生的日子裏，時間好像過得特別快。穿插著各種考試、活動、比賽，當一切活動都結束的時候，卻發現一學期就這麽過去了。也許是時間的功效，陳小姐漸漸適應了沒有薑先生的日子，雖然偶爾還是會失神，但也僅僅是偶爾。心裏的洞終究是會被時間填滿，它才是最好的治療師。
寒假回到家比較晚，到家的時候，已經開始有了年意。大年三十那天，全家人依著老例聚在一起吃團圓飯，飯桌上陳小姐被問及是否有對象，陳小姐想了想，心裏立刻跳出的是薑先生的名字，可……
於是隻能笑著搖搖頭，“沒有對象。”但同時在心裏補了一句，不過有喜歡的人。隻是這個秘密，也許永遠都不會讓家裏人知道，她討厭長輩那沒完沒了的嘮叨，七大姑八大姨喋喋不休的八卦。
團圓飯後，大家一起坐在電視機前，看著春節聯歡晚會。時間一分一秒地往前走，屬於2008年的時間越來越少。當時針即將走到十二點的時候，電視機裏主持人興高采烈地說道：“新年的鍾聲即將敲響，回首2008，是豐收的一年，是幸福的一年，是喜悅的一年…”
隨著主持人的話語，陳小姐不禁想到了自己。自己的2008是什麽樣的呢？是日複一日的學習？是瑣碎的集合？是每日圖書館的平淡？還是長久不斷的相思？
想想自己這一年其實也挺豐富的。第一次無比確定地喜歡一個人，第一次感受到相思的痛苦，第一次被別人喜歡，第一次拒絕別人，第一次受好多人歡迎，第一次背井離鄉去支教，第一次近距離感受到死亡，第一次切身體會到重生，第一次看到什麽是悲傷，第一次明白什麽是希望，第一次決定放棄…很多個第一次湊在一起變成了成長，陳小姐知道，自己在這一年長大了一點點。
低頭看看手機，已經過了十二點。收到了很多人的祝福短信，可是最想要的那條偏偏沒有。死黑薑，同學之間，連條短信都沒有嗎？陳小姐心裏暗自埋怨了一句，死黑薑是陳小姐私下裏偷偷給薑先生取的外號。
突然手機震動了一下，連帶著陳小姐的心也跟著慌起來，之前的那些成長、埋怨、悲傷、希望什麽的都拋之腦後了，心裏隻剩下一個聲音，是他！一定是他！
“銀鼠辭行，金牛迎春，值此辭舊迎新之際，阿千給你全家拜年啦！祝陳大美女在新的一年裏，學習更加優秀，越來越漂亮。哎呀，已經夠漂亮，不要再漂亮了，否則讓我們怎麽活啊。還有別再想著你的意中人了，外麵的男人一抓一大把哦，趁著青春年華，好好尋歡作樂吧！”
眼睛微閉，輕輕一聲不可聞的歎息，悵然若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