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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汶川汶川

  再往後依然是考試放假,上課學習,日子一天天地往前推著走,周而複始。其間,一直都有人對陳小姐表示好感,或直接,或含蓄,或短暫,或持久。所來的男生也各種各樣,有的是運動型,有的是瀟灑型,有的很幹練,有的則很害羞。陳小姐都盡量躲開,躲不開了,就盡量委婉地拒絕。可越拒絕,來的人就越多,也許對於男生來說,征服別人束手無策的高峰,才是最有成就感的吧。其中也不乏陳小姐一開始就想找的那種書生類型,也許這才是最適合陳小姐的吧,可真見到了,心中偏偏又有了放不下的人。


  我們於對的時間碰到了錯的人,成為了一生的牽掛。於錯的時間遇到對的人,隻剩下歎息和無奈。


  如果說真要有什麽特別的話,是陳小姐暑假的時候去四川做了支教,時間是“五一二”汶川大地震後。


  隻記得那個暑假過後,同學們再看見陳小姐的時候總說她有什麽不一樣了,可偏偏又都說不出是哪裏不一樣了。是的,陳小姐也覺得自己不一樣了,有些與眾不同的東西在自己的心底開始發芽。


  開始的時候,陳小姐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想去,隻是覺得那個地方很慘,同學們一說要去支教,表達一份愛心,自己也隨著大流就一起去了。家裏本來反對,可後來想想這樣是個讓陳小姐見世麵的機會,再說是有組織大家一起去的,所以在要求陳小姐必須每天給家裏報平安以後,也就放行了。


  先是坐了一天的火車到成都,休息了一天,之後本打算是一起坐汽車到汶川縣臥龍鎮的。可是由於前段時間連日大雨,山體滑坡阻礙了道路,很長一部分道路根本就無法通車,隻得中途下車又走了三個小時的路才到。走在路上,拖著沉重的行李箱,陳小姐已經開始後悔,好好的暑假不在家裏享福,跑到這個不知名的地方自討苦吃,何必呢?

  沉重的行李箱,悶熱的天氣,濕透的衣服,被汗水打濕的頭發.……這一切都在告訴陳小姐,你錯了,你錯了,你就應該待在家裏,哪都不去,開著空調,看一本書,睡睡午覺,享受舒服的暑假。陳小姐感到無比的委屈,開始對那個鼓動自己來支教的同學有了一絲的抱怨,都怪她,都怪她……

  當經曆了三個小時的長途跋涉,終於到達目的地的時候,陳小姐卻被眼前的一切震驚了。滿目的殘埂斷壁,雖然經過整理,卻依然遮不住其中的破敗,瀝青馬路上裂開的五厘米大縫根本填不上,路邊倒下的大樹還沒來得及收拾,露出幹枯已死的根。人們走在大街上,雖然依然在猶自堅強,但仍能看出心中某些東西是死了的。當這些真的透過屏幕,透過鏡頭,穿越千裏映入眼簾的時候,那種衝擊力不是一個二十歲的小姑娘所曾體會過的。


  陳小姐和她的同學們久久地站在那裏,一步都邁不動。


  陳小姐從沒體會過這樣的感覺,生與死近在咫尺,破壞與重生同時發生,悲痛、哀傷、慶幸、悔恨、眷戀、不舍.……當這些情緒真的混雜在一起的時候,是可以將人逼瘋的。在這樣的環境下一個人的生命尚且如此渺小,一個人的感情更是微不足道。


  這就是世界嗎?


  有時候,我們可以選擇躲在家裏,享受空調和暖氣,不知寒暑,享受青春的快樂,好像一切苦難都不會到來,我們的生活會一直這樣美好。但有的時候,我們也可以選擇走出家門,去看看世間的惡意,去體驗社會,去看看那些我們之前所忽視的不美好和苦難,去看看世界的偉大和自己的渺小,去接受傷痛,然後學會成長。


  有些事真的原來隻有用自己的雙手去觸碰一下,用自己的肌膚去感受一遍,用自己的腳去走一次,我們才能有所感悟。


  報道後陳小姐和同行的三個女生被安排在一間臨時搭建的活動房裏住,沒有空調,沒有電扇,沒有電視,隻有兩盞燈和一台收音機。


  白天熱的難受,晚上則又濕又冷,每天的飲食大致都是麵條加一些青菜。男生還能到很遠的地方上上網,女生隻能呆在宿舍裏聊聊天。陳小姐每天都打電話回家,告訴父母,自己很好。


  成長的第一步,告訴別人自己很好,即便現在可能很不好。


  陳小姐被安排教一到三年級學生語文,原來的語文老師升任校長,原來的校長在地震的時候,疏散學生沒能從學校裏跑出來,一塊留在裏麵的還有教務主任和其他幾位老師,連同一百多個學生。


  第一次進教室的時候,她發現教室裏有將近三分之一的座椅是空的,她沒敢問,隻是重新排了座位。她心裏知道,這些座位的學生,要麽是家裏沒了大人,沒心情再來上課的,要麽就是想來,卻再也來不了的。


  新的學校還沒建好,學生和老師同樣被安排在臨時搭建的活動房裏。每次去上課的路上,陳小姐都能看見一座還算完好的大禮堂。陳小姐曾經私下問校長,為什麽不把學生安排到大禮堂裏去,起碼那裏條件好一點,涼快一些,也抗震。校長說住不了,地震剛完的時候那棟房子是用來放死人的,放了兩百多具,都排滿了。後來雖然都拉走了,可再也沒人敢去,總說能在裏麵聽見說話的聲音。


  陳小姐聽完以後,好像從風中聞到了那濃濃的消毒粉的味道,又像是福爾馬林的味道,瞬間臉色慘白。之後每次路過禮堂的時候她都是快步走過,一分鍾都不敢停留,晚上更是不敢往那邊走。陳小姐第一次感覺到死亡距離自己是如此的近。


  在支教的兩個月裏,陳小姐感覺自己經曆了好多,其中印象最為深刻的是一次上課的經曆。那堂課本來上的好好的,可突然有一個小男生哭了,陳小姐趕忙去問他怎麽了,小男生說:“老師,我想起同桌了。以前上課的時候,我們倆經常說話,老師老是訓我們,但是訓我們我們還是愛說。可是.……現在他沒了.……沒的說了。老師對不起.……我知道上課不應該說話……也不應該哭啊。可是我很想他,我很難受。對不起啊,老師……”


  小男生一邊哭一邊說完了話,然後繼續哭。陳小姐完全不知道該怎麽去安慰他,因為生死是如此的冷酷,一切言語在它們麵前都是如此無力。


  接著學生們一個接一個的開始哭,好像壓抑的情緒終於達到了頂點。


  “我也想他.……”


  “我爸媽都沒了.……我就隻剩爺爺了.……”


  “我想我娘了,她也不在了……”


  “我想我爸了,我媽說他會回來的,可我知道他回不來了,可我不敢跟我媽說……”


  有時候我們會給孩子一個善意的謊言,希望他過得快樂些。有時候孩子會假裝自己被騙了,希望大人過得安心些。


  滿堂的悲傷,滿堂的生離死別,仿佛不是學堂,是靈堂。


  在坐的每一個人,是不是都有一位家人去世。到最後所有的孩子都聚在一起哭,陳小姐也忍不住掉了眼淚,好像悲傷會傳染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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