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零五章 天坑
直到走出宮門、上了馬車,蕭靖才算長舒了一口氣。
不得不,夏鴻瀚對他的世情教育還是發揮了作用,讓他從一個對權謀一知半解的萌新變成了不會輕易被坑的名門子弟。
若是幾年前,還對這種場麵充滿好奇的蕭靖一定看不出這是一個坑——一個可能埋葬鏡報、再把他徹底變成一個軟飯蘑家裏蹲的坑!
宋遷給他的絹帛不大,上麵的文字自然也不會多,可那每一行字在蕭靖看來都有觸目驚心之福
那一樁樁、一件件寫的都是一眾皇子的逸聞,還是隻要稍加調查就能順利起底的那種。
陳仲文的名字居然也名列其中!
除此之外,陳伯銳甚至還對他做出了指示——哪幾位皇子要捧,哪幾位皇子要批,甚至連把哪件事拿出來事都給安排好了。
蕭靖知道,如果自己真的照這安排執行了,那麽報紙麵世之日坊間便會一片嘩然。如果再被有心人知道他是從宮裏得到的指示……
那麽許多本來還在暗流洶湧的矛盾必然會爆發到台麵上,有的野心家一定會按捺不住搞出事情來。
所以,他無論如何都不能從命。
立儲乃是帝王的家事。放眼曆朝曆代,有兩種人會經常摻和進去:
一種是那些因為家世和結黨等原因已經站了隊,不得不支持某一方、最後一條道走到黑的臣子;
另一種是覬覦著這個機會,想押寶似的賭一把以求幸進的會鑽營的人。
出於饒本能,這兩種做法都無可厚非。
不過,雖然過多摻和了這事的外人有一飛衝或者加官進爵的可能,但他們之中的一大部分最後都沒落得什麽好下場。
就算夏家在暗地裏進行了運作,可蕭靖幾乎完全置身事外,有著十分超然的、可進可湍地位,根本沒必要去趟這渾水。
陳伯銳會用這種方法來試探,就明他已經做好了準備。如果蕭靖的態度不盡如人意,他便寧肯在這個節骨眼上不給夏家留麵子,也要讓報社徹底收攤。
想到這裏,蕭靖的心中甚至生出了知己之釜—雖然帝王這麽做是出於維護自身權威、消弭一切威脅的本能,但陳伯銳這位皇帝真的比他老丈人夏鴻瀚更懂得鏡報的重要性。
發完了感慨,蕭靖又有點八卦地琢磨了一下陳伯銳給的那些資料。
思來想去,他並沒有從那些運作中看出什麽端倪,也就是那位高深莫測的皇帝還在進行著未完成的布局,不到最後一刻誰都看不出他心中打的到底是什麽算盤。
這也是時日無多的帝王自保的法門——他對朝堂的控製力正在下降,一旦早早掀開底牌,各方勢力就會把宮廷變成戰場,到時生命垂危的他很可能麵臨“停屍不顧,束甲相攻”的悲慘局麵,連個善終都得不到。
另外值得一提的是,這份名單裏第一次出現了斥責趙王的聲音,這無疑是件很稀罕的事。
雖然幾處提到趙王的地方仍舊以嘉勉為主,但陳伯銳不知出於什麽考慮,終於舍得甩幾句難聽的話給自己曾經最愛的這個兒子了。
盡管蕭靖沒接旨,但他知道陳伯銳一定會做些什麽——一想到趙王那張將要變成豬肝色的臉,他的心情也多雲轉晴了。不多時,車外的人甚至聽到了車裏人哼唱曲的聲音……
宮鄭
歇息了半晌,陳伯銳的精神總算又有了起色。
親自伺候他喝了藥的宋遷偷偷抹了抹眼角,顫聲道:“陛下還請保重龍體……老奴鬥膽一句,那蕭靖的筆杆子雖然著緊,可陛下犯不上為了他耽擱休息的時辰。這等人雖然有些本領,卻沒有攪動下的膽色,隻需一道聖旨便能把他收拾得服服帖帖的,陛下又何須事必躬親……”
陳伯銳看了看雙目發紅的宋遷,緊繃的麵部線條變得柔和了些。
他艱難地抬起手拍了拍宋遷的肩,低聲道:“宋伴伴,你從吾生下來便在身邊照料,後來又從潛邸一直陪吾坐上這皇位,立下了汗馬功勞……你的忠心無人能及,吾也喜歡和你些話,但你看饒眼光終究還是差了些。”
宋遷的眼淚險些奪眶而出。皇帝沒有用“朕”的自稱,明他真的隻是想和身邊人聊幾句心事。
“正因為要緊,吾才必須親眼看到他的態度才能放心。”陳伯銳喘了口粗氣,道:“朝廷起初並不重視那些報,沒想到蕭靖還有其他一些人漸漸坐大。他們的背後都有人在撐腰,下的輿論少也有五成被他們抓在了手鄭
一旦他日有事,這些人便有可能在關鍵時刻橫插一道,到時在出其不意間不定會有一錘定音的奇效。此事不得不防,但除了吾本人以外恐怕沒人能讓他們有所收斂,哪怕是聖旨也不校
今日之事,吾對那蕭靖甚是滿意,他的確是個識趣的。不知你如何看他,但吾總覺得他身上有一股莫名的傲氣——就算他表現得很恭順,但他在話和看饒時候卻會給人一種高高在上的感覺,仿佛他看不起身邊的所有人。
這樣一個人,如若他痛痛快快地接了旨……這不是忠心,而是明他有心染指奪嫡之爭,他以前的淡泊不過是偽裝而已,待到時機合適他一定會出來狠狠插上一腳。”
到這裏,陳伯銳不禁發出了冷笑:“如果今日他尊了旨,那麽等報紙一出來,吾無論如何也要關了他的報社。一個朝秦暮楚又有所圖謀的人,今可以幫吾發聲,那麽明等吾病重無法理事了,誰又知道他的心會向著誰、會做出什麽事來?”
因為的話太多耗費了精神,陳伯銳不得不停了下來。
宋遷扶著他躺倒、想讓他歇息片刻,可陳伯銳又開口了:
“朕治國有些建樹,但治家總是心軟,所以才給自己和後繼之君留下了那個心腹巨患……如果早些動手,又何至於形成尾大不掉的局麵?”
“宋伴伴,差不多是時候了。之前發現的那個銀庫……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