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二章 丹爐
趙嘉徹夜未眠。
天蒙蒙亮的時候，他從曼哈頓海灘大道上最早開始營業的那家小咖啡店，叫了一杯咖啡。咖啡送來的時候還是滾熱的。騰起的熱氣讓他已經酸澀不堪的眼睛刺痛了一下。
他喝了一口咖啡，抬起頭，繼續盯著桌麵上那件東西。那是一把暗金色的短劍。長隻盈尺，略比匕首長些。
唯一的一件。這是邁克朱曾經存在過的唯一的一件證據。
趙嘉伸出手，又把那柄短劍攥住。短劍很輕巧。劍首龍身。抽出劍來，劍身卻是暗無光澤的黑鋼，上麵有隱約的菱形花紋。趙嘉將食指劃過那些花紋，冰涼的觸感，讓他對這種最後殘存的真實存在感覺到一絲安慰。他確定這不是自己的幻覺。這個叫邁克朱的人的確曾經存在過。而且，是他最好的朋友。
去年的五月裏，一樹一樹的紫色花在街道上盛開。這種叫做藍花楹的樹，開花的時候仙氣十足。因為這種鋪天蓋地的豔麗紫色，街道被裝點得仙境一般夢幻。
已經開始炙熱起來的陽光撒在海灘上。趙嘉推了推臉上的阿瑪尼太陽鏡，把ty bahaa的豔麗花鳥大浴巾往躺椅上一扔，正要向曼哈頓沙灘下的寬闊海麵走去時，一個人從不遠處大聲的叫住了他。
“jack!你是趙嘉嗎？jack趙?“
“嗯，“趙嘉回頭，在耀眼的陽光裏看到一個寬肩乍背、身高接近1米9的大帥哥。趙嘉慢慢摘下太陽鏡，眯起眼睛問:“你叫我嗎？“
“是朱耀庭，我叔叔朱耀庭給你打過電話吧?我叫邁克朱。“
趙嘉想了一下馬上想起來了。周五的時候確實接過一個大客戶朱耀庭的電話，說起這個有錢的侄子有投資基金的意向。於是他迅速堆上一臉笑意，熱情的伸出手:“幸會幸會!沒想到在這兒見麵了！“
“我特意來的。我住馬裏布，離你這兒不算遠。沒想到你也喜歡衝浪，“邁克低頭掃了一眼趙嘉夾著的衝浪板。他的臉偏長，剛毅而棱角分明。
“沒有，我剛來美國不久，還在學。“
“真的?我的板在車上。你等我拿過來。“
不用多久，趙嘉就發現邁克才真正是衝浪高手。兩個人趴在衝浪板上滑到離岸幾百米的地方，等待一波一波的海浪。趙嘉經常抓不住浪頭栽進水裏。他隻能隨波遠望，遠遠看著邁克在浪尖上滑動的身影。邁克體型健美修長，肌肉緊繃，勁窄的腰身配合有力的大腿，駕馭著衝浪板越過一波一波雪白的浪花，在翻起的海浪上騰轉跳躍。當時趙嘉心中就不停滾過這幾個詞兒:厲害!帥!太他媽帥了!
當天晚上，兩人一起在一家著名的日式餐廳吃著料理，趙嘉才知道邁克今年20歲，家裏在納帕溪穀有一座葡萄酒莊園，在馬裏布有一座別墅。邁克對葡萄酒的研究頗深。所以雖然兩人都不到二十一歲，後來私下裏卻沒少一起違法品嚐紅酒。趙嘉喜歡看著邁克一邊淺斟酌飲，一邊講解各種葡萄酒的曆史和由來。這個人風趣又會談吐，配得上他背後的財富。趙嘉時常這樣想。
“唉，你為什麽叫ike，這名多俗！“有一次喝酒，趙嘉問邁克。
“你這jack也不脫俗啊。“麥克迎著趙嘉的目光盯了兩秒，“名字就是個代號，到美國可以叫邁克，回到中國可以叫其他。好記就行。“
“那你中國名字叫什麽？“
“邁克朱啊!護照上不是寫著呐嘛！“邁克眼中有幾分戲謔。
“你在我這兒買基金的錢都是你們家的?你們家可真有錢!“
“不是，錢都是我的。我們家的錢也都是我的。這算有錢?在美帝國主義麵前誰還敢說富可敵國!“
趙嘉大笑起來，和他碰了個杯:“行，你行!我不敢說讓你的錢翻一倍，但我一定努力讓你變得更有錢!“
邁克定定的看著趙嘉，半晌才說:“還是你行!從第一眼我就知道我會看上你。“
趙嘉一愣，接不上話了。
“看上你能把我變得更富有啊!“邁克哈哈大笑起來。
炎熱的夏季，微涼的秋天。趙嘉和邁克朱幾乎混到形影不離的地步。
“新年怎麽過呀？“邁克朱在電話裏問。
“我想去買輛新車去。“
“成，我陪你。“
趙嘉拿下這輛寶藍色ur的時候，邁克從包裏掏出一個錦盒。
“寶刀配寶馬。我的新年禮物。“
“這刀可真漂亮!“趙嘉看到盒子裏的東西時有種地讚歎。
“其實是把短劍。有年頭了。“
“是古董啊?!是不是很貴重？“
“價值嘛，因為從未易手，所以無法計算。“
趙嘉看著劍鞘上兩個篆書字“吟龍“說:“聽過叫龍吟的寶劍，還沒見過這個吟龍。“
“收著吧。真正的削鐵如泥。“
趙嘉在劍身上摩挲了一陣，試著拿在手裏朝空氣中揮了幾揮。
“夠勁!謝謝啊，哥們，我還從來沒有這麽鋒利的東西。“
“寶劍贈英雄。我知道你不像臉上寫的那麽單純。你有故事，有空講給我聽聽唄。“
趙嘉有一種被窺見秘密的尷尬。但是他很快反應過來，回擊道:
“你也像是有故事的人，喝一頓交換一下唄。“
於是，新年夜的、除夕夜的、和正月十五的，甚至三月三的日子全變成了不醉不休的哥倆聚會。
“中午等著我，我接你，咱們去吃日料。“邁克來電話說。
“好，好!等著你。“趙嘉懶洋洋地應了句。
“聽著好像煩了?“邁克問。
“怎麽可能?!一日不見如隔三秋!“趙嘉撇著嘴，嘴角噙笑。
“真的假的？說的好像離不開我似的。“邁克的反問聽不出來什麽感情。
“真的離不開!不然誰陪我喝酒，誰陪我衝浪。“趙嘉的回答有些拽拽的。
“其實是我離不開你呀!不然誰給我掙錢，誰幫我發財呀?!“邁克回的滴水不漏。
“行了，有互相利用的價值。趕緊滾過來。晚上到我家拚酒啊！“趙嘉大聲說。
“你什麽時候喝得過我過？每次都醉到不省人事。“聽著就覺得出邁克的不屑。
“說的好像你沒醉過!“趙嘉反擊說。
“我沒醉過。你還真沒把我徹底喝醉過。但感覺嘛，跟喝醉了差不多。“邁克說。
“嗯？“趙嘉表示沒聽懂。
電話那邊兒的邁克輕輕搖了搖頭。英俊的臉龐在陽光中綻起一抹淺淺的笑意。
這是邁克失蹤之前的最後一個下午。
充足的陽光灑滿馬裏布海灘。海灘上很安靜，沒有什麽人。兩個年輕人在飽餐一頓後肩並肩的在沙灘上散步。忽然，邁克欠起腳向遠處張望了一下，興奮的大聲喊:“跟我來!“然後不容分說，拉起趙嘉就朝一個較高的沙堆上麵跑去。
在沙子上奔跑著實很吃力。趙嘉深一腳淺一腳地爬上沙堆，就看見遠遠的一群海豚正在耀眼的陽光下從海麵騰身而出，依次躍起，濺起一團團水花。這些海豚仿佛經人召喚，很有靈性地越遊越近，竟像是朝著海灘遊過來。邁克拉著趙嘉就往海邊跑。等他們跑到的時候，剛好看見那四五隻海豚，仿佛衝浪一般，從浪尖上躍起，再躍起，隨著一波一波的海浪向沙灘而來。巨大的海浪掀起如碧玉般的浪頭。陽光射入在那清澈通透的碧玉大浪，在其間，可以看到那些正在準備下一次跳躍的黑色海豚，如玉石中靈動的精靈，歡快而整齊地的遊動，如浮光掠影，撲麵而來。然後，海豚們如表演一般躍起，掀起玉屑般大捧大捧雪白的浪花，晶瑩四濺，珠翠閃耀。
“太棒了!我從來都沒看見過這個!“趙嘉大聲感歎著。望著那些清晰到幾乎可以看出眼睛的海豚身上光滑如鏡的又如黑緞般的皮膚和那跳躍的靈巧身影，趙嘉忽然覺得沒有什麽詞語可以形容這大自然倏忽之間生動的美麗。
然而突然，像是有感應，趙嘉扭過頭，發現邁克並沒有在看海豚，而是怔怔的在看著他。他感覺耳尖一熱。而邁克卻自然的伸出長長的手臂，緊緊的攬住了他的肩頭。“快看!他們又來了!“邁克的聲音有些低沉，但也透著些激動。
這就是那晚喝到斷片兒前趙嘉對邁克最後記憶的主要部分。而現在因為邁克的失蹤，這些記憶恐怕要成為趙嘉終生難忘的了。那晚的酒是在趙嘉公寓喝的。他現在記得的隻是喝的是1992年納帕溪穀bv的赤霞珠。
那把“吟龍“還沉甸甸的在趙嘉手心裏。他握了握那他從沒懷疑過是純金打造的素黃劍鞘，站起身，走進步入式衣帽間，拖出那個他從中國帶來的大箱子，打開箱子，又打開一個裏麵的紙盒子，拿出一部樸實無華的黝黑的電話。開機。
“喂?我是嘉。都來。我有事兒。“
然後，他拿起紙盒中的另一樣東西。那是一個沁色古玉玉玨吊墜。趙嘉把吊墜掛在脖子上，用手指溫柔地撫摸了一下那玉玨，輕聲說:“別睡了，阿癡。該起來做事了。看來有些事兒還真是讓咱們閑不下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