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登徒子不好色
進了宅院之後,丫鬟帶著穆晨從側麵的一扇小門鑽了進去,通過一條不算很長的回廊,在回廊盡頭的一個房間門外停了下來。
丫鬟輕輕敲了敲門,裏麵傳來一個婉若銀鈴的女聲:“是小翠嗎?進來吧。”
丫鬟推開門,引著穆晨進了房間。一進房門,一陣蘭花般的清香迎著穆晨撲麵而來。
清香撲來,穆晨隻覺得渾身一陣舒爽,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氣,脫口而出讚歎道:“好香!”
“小翠,你怎麽引來一個登徒浪子?快把他趕出去吧!”在房間內,一麵古琴前坐著一個一身素衣的女子,女子背對著門,穆晨看不到她的麵容,但從身形和聲音來判斷,她一定是個極美的女人。
“嗬嗬。”穆晨聽到女子讓丫鬟趕他出去,嗬嗬一笑說道:“小姐邀我前來相見,這會怎麽又要趕我出去,這倒是什麽道理?”
女子沒有回頭,一雙纖纖玉手撫在琴弦上,一隻手指輕輕撥動了一下琴弦,琴弦顫抖著發出一聲清脆的鳴聲:“適才聽公子在牆外吟誦詩歌,被其中婉麗語句所吸引才讓小翠去請公子前來,沒想到能吟出如此婉麗詩歌的人竟是個登徒浪子。”
說到登徒子,穆晨倒是有些印象,他還記得高中時,語文老師給他們講過的《登徒子好色賦》,微微搖頭歎了一聲:“我在牆外,聽到小姐歌聲,一時之間癡迷其中,原本以為小姐必是清新脫俗與眾不同,沒想到,竟也是人雲亦雲,讓小生好生失望!”
“哦?”女子聽了穆晨的話後,不但不惱,反倒像是很感興趣似的轉回頭來看著穆晨:“公子說我人雲亦雲,卻不知是何意?”
女子轉回頭後,穆晨才看清她的麵容,頓時驚為天人,一時之間竟然看的癡了。隻見這女子發髻自然向兩邊垂下,梳成秦時貴族女子特有的垂雲絛,臉上薄施粉黛,一雙彎月眉如兩彎新月一般,兩隻含情的大眼睛像是兩潭碧波蕩漾的秋水閃爍著柔和的光輝。高挺的鼻梁下是一張如櫻桃般大小的小嘴,開口說話時,呼出的氣息散發著淡淡的如同蘭花般的清香。
原先他一直認為荊霜是他見過的最漂亮的女人,如今見了眼前的女子,他才知道,秦時的女子竟然是可以美的讓人感到難以呼吸。
“公子,公子,我家小姐問你話呢!”進房後,小翠一直站在穆晨身後,見穆晨癡癡的看著小姐忘記了回話,她連忙偷偷用手指捅了捅穆晨的後背。
“呃!”被小翠這一捅,穆晨才從對女子美貌的震驚中醒轉過來,尷尬的笑了笑才接著說道:“我說小姐人雲亦雲,是因為小姐隻知宋玉的《登徒子好色賦》,卻沒有去考證真實情況。”
“那公子能不能說說真實情況是什麽樣的呢?”女子微微一笑,她不笑還好,穆晨還能淡定一些,這一笑,竟讓穆晨感到難以呼吸,簡直快要馬上窒息而死。
深深吸了口氣,平複了一下躁動的心情,穆晨盡量控製住內心的騷動,一字一句的說道:“宋玉貌美天下皆知,他愛留連於煙花柳巷,整日與一幫青樓女子廝混,登徒子看不過去,才在奏折中彈劾他,因此而惹惱了宋玉。於是宋玉便寫了一篇《登徒子好色賦》,將自己留連煙花柳巷說成愛美,而大力抨擊登徒子,說他娶了個相貌奇醜的老婆,仍舊和老婆生了許多兒女。把登徒子說成和女人在一起隻是為了行周公之禮繁衍後代的好色之徒,也因此讓登徒子成了好色淫賊的代名詞。小姐不覺得登徒子很冤嗎?”
“那公子的意思是宋玉才是真正的淫賊了?”女子對穆晨甜甜一笑:“我倒覺得他說的沒錯,他是和很多美貌的女人廝混,怎麽也強過登徒子那種和女人在一起隻為傳宗接代的男人。”
“小姐錯了!”穆晨微微搖了搖頭,對女子笑了笑:“小姐知不知道男人和女人在一起最重要的是什麽?”
“是什麽?還請公子賜教!公子請坐。”穆晨的話顯然引起了女子的興趣,她歪著頭,一邊和穆晨說著話,一邊思索著穆晨剛才所說的話。
穆晨在小翠的指引下,坐在一張檀木的木墩上,整了整衣襟,裝出一副飽學名士的樣子:“男人和女人之間,傳宗接代自然重要,但最重要的,還是情感和專一。我認為如果沒有愛情,而隻是單純的為了傳播後代,那樣的關係並不牢靠。而有了愛情又朝三暮四,整日留連於其他異性之間,那種愛情時間久了,必然也會漸漸被消磨殆盡。”
“愛情……”女子念叨著穆晨剛說過的這兩個字,臉上的微笑漸漸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副淒楚的表情:“像我這種人,隻能聽從父母之命嫁給從未見過的男人,哪裏還敢奢望什麽愛情?”
“嗬嗬,小姐錯了。”穆晨雖然年紀不大,但和秦娘、李妞在一起也廝混過些日子,知道女人的心思一般都很纖細,總愛沉溺於感情之中,見女子陷入深思,他連忙抓話話題接著說道:“登徒子雖然和他的老婆生了很多孩子,有單純為了傳遞宗族後來的嫌疑,但宋玉卻忽略了一點,登徒子很專一,他所養育的兒女都是和他老婆生的,並沒有其他女人摻雜進去,所以我覺得他這個人是個懂得愛、值得愛的好男人。”
女子沒有說話,低頭思索著什麽。穆晨接著說道:“而宋玉,他有著舉世無雙的美貌,得到了無數女子的青睞,整天流連於煙花柳巷中,和一群美麗女子廝混,但他一定不快樂。他從那些女子身上得不到真正的愛情,而那些女子也不會從他那裏得到真正的感情,他們雖然可能有肌膚之親,可能發生了男人與女人之間最親密的關係,但他們卻始終無法尋找到真愛,無論是宋玉還是和他有染的那些女人,內心必然都是孤獨和苦悶的。”
女子若有所思考的點了點頭,還是什麽也沒說,她正在思考著穆晨所說的每一句話、每一個字。在她的心中,漸漸產生了一種對穆晨所說的愛情無限的向往。
“剛才小姐所說不敢奢望愛情,在下並不讚同,隻要是人都有追尋愛情的權利,男人有,女人同樣有,尤其是女人,女人不是物品更不是貨物,女人有選擇如何度過人生的權利,而不是供人交易或是隨意安排命運的東西!”穆晨盯著女子的眼睛,見她的眼神有些癡迷了起來,連忙接著說道。
女子從來沒有聽過這樣的言論,尤其是在這個男權社會中,更不可能從男人的口中聽到這種近似是在宣揚女權的言論。穆晨的一席話讓她沉默了,她原本已經對生活不再有任何期待,沒想到,隻是牆外的一首詞讓她心血來潮想要見見吟誦的人,更沒想到的是這人的言論讓她見到了一個從未見過的世界。
她突然對生命充滿期待,眼前這個剛認識的陌生男人在她的眼中也漸漸親切和熟悉起來。
女子沉默著,穆晨也沒有說話,兩人就這麽默默的對視著。他們都不知道,正是這一次邂逅,讓他們遇見了彼此一生的摯愛,成就了一場致死不渝的愛情。
小翠見兩人沉默著,也不敢插話,垂手站在一旁。她並沒有女子那樣的才學,對穆晨說的話也是半懂不懂,但她也能感到,穆晨剛才說的每一個字都仿佛一柄銅錘輕輕的敲在她的心尖上,她的臉頰也漸漸的紅潤了起來。
“涼兒!”房間內的三人正沉浸在一片沉重的沉默中,房門被人從外麵一腳踹開,一個花白頭發的男人帶著兩個家奴從外麵闖了進來:“你竟然背著父親帶男人進你的房間,讓我以後如何麵對世人?”
“父親!”見這男人闖了進來,女子緩緩站了起來,對男人施了一禮:“女兒方才撫琴,聽得牆外有人吟誦詩歌,一時之間被其中淒婉的語句所感動,因此請這位公子前來相見,還請父親見諒!”
穆晨聽到女子稱這男人“父親”,出於禮貌,連忙站了起來,對男人彎腰施了一禮:“小生穆晨,冒昧前來造訪小姐,事先未通報先生,還望先生見諒!”
男人轉過身把穆晨從頭到腳打量了一遍,見他身穿純白錦衣,舉止彬彬有理,像是大家子弟的樣子,也沒好立即發作,隻是抱拳微微回了一禮:“在下蘇繼,是此間員外,方才聽家奴說涼兒引了一個男人進了房間,一時衝動,對公子無禮,還望諒解!”
客套兩句之後,他也不等穆晨回話,轉過身對蘇涼說道:“涼兒,田公子派來提親的人已經到了,送來了許多彩禮,父親知道你不願依附權貴,但田公子我們惹不起,我看你還是準備準備,過些日子選個吉時嫁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