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六章 新年沒有新氣象
慶曆四年的天在陸子非看來和慶曆三年沒有什麽區別,都是同樣的腐朽,不,用同樣都是玷汙了這個詞語,應該說越發墮落。
“師傅,你當年中了進士拒不為官是因為您早先就預料到這樣的情況了嗎?”
邵雍沒有回答弟子的問題,不停的擺弄著桌子上那套紫砂茶具,反複兩次後伸手示意陸子非喝茶,回味著口中茶水的澀味,他說道“味道如何”
“先苦後甜,仔細品嚐,感覺就是一場人生的變化。”
邵雍笑罵道“生硬,這茶是你發明的,明明年紀小小,非要裝深沉,閱曆就在那放著即使表現的再成熟也是邯鄲學步。”
陸子非尷尬的摸了摸頭說道“弟子發明這茶湯,就是不想喝你們以前煮的毒藥,至於說喝出什麽人生大道理,我覺著和涼白開沒有區別。”
“這就對了,少年人就要有少年人的天性,你看你以前惹了那麽多禍,為師說什麽了嗎?因為我也是從那個年齡段過來的,為什麽要扯到這個話題上呢?
我十歲就跟著祖父四處求學,災民,難民更嚴重的我都見過,我後來問過很多先生,他們隻告訴我讀書就可以解決,你要清楚,你師傅是正宗的儒家門徒。”
陸子非說道“這就是師傅不阻止我鑽研格物的理由嗎?”
邵雍眼裏飽含深意的說道“後來我的足跡踏遍了大宋大部分地方,我發現儒家思想不能拯救眾生,再到我中了進士,拉攏我的人的嘴臉讓我惡心,遼國大舉南下,很多原因吧!”
陸子非說道“土地兼並已經嚴重到威脅大宋江山的時候了,哪怕是做一些望梅止渴的舉動,也能安慰農民的心,現在還不行動,終有一天會發生大暴亂。”
邵雍說道“高,薛兩家在洛陽這麽多年,你以為朝廷不知道嗎?兩個過氣的家族而已,不說皇上,就是洛陽留守收拾他們都輕而易舉,那他們為什麽不敢動?”
這個問題的答案在陸子非心裏想過無數次了,他說道“因為朝堂上有人不允許這麽做,因為他們的家族也同樣如此,恐怕就是曆任留守也不能例外。”
“是啊!牽一發而動全身,範相的改革和這個是一樣的道理,這也就造成了他們舉步維艱的原因,所有的大道理歸根結底其實很簡單,用你的話就是利益。”
陸子非說道“照師傅的說法這就是個死結了,沒人能解的開。”
邵雍敲了一下弟子的額頭說道“笨蛋,有時候聰明到一點就透,有時候簡單的事卻想不通,你在莊子上做的就很好啊!以點帶麵,你看附近的人生活的都很好,泉州的信我也看了,都是真實發生的,你還有什麽疑惑的。”
是啊!自己好像有些一葉障目了,用巨大的利益讓世家將錢掏出來,把目光不放在土地上麵,短時間內好像不行,土地在漢人心中根深蒂固,想輕易改變何其難。
“師傅,我決定今年莊子上大量的招收學生,我要把格物的學問傳遍全國,您出來幫我吧!我真的沒精力了,京城那些人虎視眈眈,阻力很大。”
邵雍眉頭皺起來了,他以前在莊子上去上課那是學生不多,現在聽弟子的意思,要開辦書院啊!這一路上自己給弟子的幫助極其有限,他在京城裏獨自麵對那麽多敵人而又勢單力薄。
“讓我幫你可以,就是教你的格物學也可以,但是說清楚,書院就是書院,不能和政治糾纏在一起,你要是把官場上的事情帶回書院,我立馬轉身走人。”
“一言為定,弟子說話一口唾沫三個釘,您放心。”
邵雍說道“放手去做吧!你有雄心壯誌,也有治世之才,國泰平安並不適合你這種人,隻有這樣複雜的局麵才能體現你的才能,讓你大展宏圖,你還小,經得起失敗,後方就交給為師了,你隻管在前麵衝殺。”
一路上陸子非都忍不住激動,師傅為人低調,人脈絕對寬廣,作為邵雍唯一的弟子,很多師娘不知道的事情他都很清楚,文氣昌盛的宋朝,邵雍在文人裏代表的是一股清流。
還有胡老,孫老,這兩個老古董得想辦法弄到洛陽來,他們頂著帝師的頭銜放在書院簡直就是兩根定海神針,這次回到京城一定要去拜訪一下。
不過他們這個年齡名利都不缺,能打動他們的東西不多啊!實在不行就將活字印刷術這個大殺器放出去,本來還想著用這玩意挖坑呢?
馬不停蹄的又來到洛陽衙門,今天開始上班了,曾公亮一定在府衙辦公,提著兩瓶酒進了曾公亮的辦公室,曾公亮說道“你這個瘟神怎麽還不回京城,早知我今天就不來了。”
“您不來我就一直等,等到你來為止,看起來大人這年過的不錯。”
曾公亮吸溜了一口茶水說道“新年新氣象當然不錯了,要是沒有你,可能會更好。”
陸子非說道“小子沒有看到新氣象,看到的是一如既往的奢靡,窮苦。”
“侯爺,望北侯大人,我叫你大人行了吧!您老人家放我一條生路好不好,我還想多活幾年,看著小孫子長大成人呢?你去找別人好不好,你不認識,我給你介紹。”
陸子非坐在那笑著說道“別,我承受不起,要說認識的人不少,但誰讓我的根基在洛陽呢?而且洛陽作為陪都,更容易出效果。”
曾公亮抱著頭說道“我致仕總行了吧!看在我年齡大的份上,給我一條生路,讓我渡過餘生,可好,那是一條不歸路啊!隻要踏上去,誰不少粉身碎骨了,我還沒聽說過誰全身而退了,我給你介紹幾個有大氣魄的人,好不好,絕對比我這個老棒子強。”
陸子非笑的更歡了,他說道“我還沒說什麽,曾大人你就知道了?”
曾公亮罵道“我看你就是狗拿耗子多管閑事,大宋的難民多了去怎麽就讓你在洛陽遇上了,反正我不去碰雷,你愛找誰就去找誰吧!”
果然是個雷區,曾公亮這種人都諱莫如深,哼,我都來了你還想萬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不拿下你對得起我含辛茹苦的等待嗎?
“您確定不幫我?”
“打死也不,土地問題是無解的,太祖,太宗不英明神武嗎?再往前推,唐太宗被人尊為千古一帝,怎麽樣,還不是在五門七姓上折戟沉沙,經曆了戰亂開國時期人口銳減都不能解決,現在人口千千萬,世家貴族積累了幾百年你還想用雞蛋去碰石頭。”
陸子非說道“誰說雞蛋碰石頭,為人曾說一切反動派都是紙老虎,天生萬物相生相克,我不相信這世間有什麽死結,沒解決隻是我們的方法不對而已。”
曾公亮被這番話給氣笑了,他問道“你告訴我那個偉人說的,我怎麽沒聽說過。”
“你甭管是那個偉人說的,反正是一個很偉大的巨人說的。”
曾公亮說道“那你說說你有什麽辦法改變這種局勢,少年人不要以為你聰明,我見過比你還妖孽的少年不在少數。”
陸子非說道“清查,丈量土地是少不了的,我的想法是在土地稅收上下手,隻要土地的產出產生的利益太小,我想很多人會重新考慮土地的實際價值。”
曾公亮歎息道“說來說去還是要得罪人,以前有人也提過你說的辦法,最後還是夭折了,現今皇上是大宋的第四代,你知道四代皇上賜出去多少地嗎?上千萬畝,這還不算皇家,你想要打破這個規矩,首先就要收皇上的稅。”
陸子非堅定的說道“我就是要讓皇上也交稅,大宋的人沒人能例外。”
“這娃瘋了,瘋的一塌糊塗,我不想和你說了,再說我估計我也跟著你瘋了。”
陸子非說道“您是一位智者,我說的話是不是瘋話,您自然能分辨,大宋的君王寬厚文臣貶低武將,沒有一支強大軍隊能死戰到底,繁華的外表隻是異族眼中的肥肉而已。”
曾公亮說道“小子,不是我看不起你,你現在想以什麽身份來做這件事,貢生?侯爺?你和皇上的關係是私人性質的,懂嗎?你的一腔熱血想得到釋放,隻能等你自己到了一定的位置上,某些事不是想做就能做的。”
這盆涼水將陸子非徹底澆醒了,想的的確很美好,拿什麽去實現,自己唯一的缺陷就是年齡小,沒有決定性的權利,難道自己真的還要等二十年,那時候四十歲,正值壯年,可二十年後誰能知道世界會變成什麽樣子。
東北的完顏部落會給自己時間嗎?自己的到來西夏和遼國會不會有什麽變故,這時他又患得患失起來了。
陸子非走了,他一個人走了很多路,看到了洛陽街頭的富人,窮人,再往前走他看到了很多人在天上人間揮金如土的模樣,這就是現實中的大宋,這樣的繁華還能持續多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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