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四十九章 小人物的生活
開封城一處偏到不能再偏的地方,一個中年婦女一臉憂愁的在十幾平方米的院子里做著刺繡,拉近距離一看,原來她是給嬰兒做貼身的小衣,手藝很好,五毒被她繡的活靈活現。
邊上兩個孩子扎著羊角辮的孩子自己玩的不亦樂乎,手裡的木偶看起來油光曾亮,想必也是他們的心愛之物,孩子很乖,輪流著玩,不吵也不鬧。
女人似乎想起了什麼,放下手中的針線活,到了廚房掀開米缸后,臉上的愁容更盛了,缸里的米只能支撐到今天了,明天就沒有下鍋米吃了。
孩子正是長身體的時候,家裡有點余錢全給他們買肉補充營養了,回到卧室,在衣櫃的底層翻出了錢袋,零零星星的幾個銅板在手裡好像在嘲笑自己似的。
在錢袋的下面,還有一個物件藏的更深,女子拿出來看了看,似乎要下定決心,一個色澤駁雜的手鐲,是她結婚時最貴重的財物,以前家裡也經歷過幾次窘境,但最後都堅持下來了,這次好像不行了。
居京城不易的艱辛她是深有體會,一文錢難倒英雄漢這個話一點也沒錯,好多時候他都告訴丈夫,我們不做那個小官了,但丈夫反問了一句,不做官我們能做什麼。
「小安、小歌,你們乖乖在家裡玩,娘去街上給你們買點好吃的。」
孩子能感受到母親這兩天有心事,但他們還不能理解缺錢是什麼,為什麼大家都是同樣的人,家境卻不一樣,想不到這些,他們也不會擔心,聽到好吃的他們還是放心了手中的玩具,給母親高興的回應了一聲。
在當鋪門口徘徊了很久,她在猶豫自己到底要不要進去,門口的人也大概看得出來這個女人的糾結,誰不是走投無路之下才來當鋪這種地方,有一點的希望她也不會選擇當掉自己最喜歡的東西。
「五百文,最多了,再多你去找別家吧!」
「能再多給點嗎?這是我祖母傳給我的嫁妝,她老人家說這塊料子很好的。」
「好?放到幾年前你這鐲子還能值個一貫錢左右,現在你不知道西域和南邊的玉石已經到了京城,給你五百文還是看在李大人的面子上,換個人來一百文,多一文我都不會出。」
當還是不當,五百文和自己想的差太遠了,不當明天孩子就要餓肚子,自己餓個一時半會沒事,可孩子呢?
英雄也抵不過柴米油鹽這四個字,王莎拿著五百文錢回到了家裡,在路上順便給兩個孩子買了兩串糖葫蘆,自己也想吃,但看了看手中的錢,她還是忍住了。
米飯,一個腌蘿蔔,一個炒包菜,看著就沒什麼油水,但兩個孩子還是吃的津津有味,她對自己年輕時的行為有些後悔。
王莎是一個堅強的女人,後悔的念頭一閃而過,她就知道自己該幹什麼,手裡的刺繡做完應該能補貼幾天,丈夫的俸祿若是發了,這個月應該就沒什麼問題了。
看看天色,丈夫也該下衙了
,也不知道一個從八品的秘書郎整天在忙活些什麼,還不如當初做小吏的時候,那時至少有人過幾天會送點小禮什麼的,還能補貼一點家用。
「安兒,歌兒,今天想爹爹了沒有,快來看看爹爹給你們帶了什麼。」男人三十多歲,形象收拾的很好,衣服看著有些舊了,但洗的很乾凈。
他和唐高祖同名同姓,但除了姓名,其他剩下的什麼好像都不同。
你說他沒能力吧!他卻能把自己從吏變成官,不要小看這一點,吏變官,這是一種身份從根上的改變,吏是民,不是官,這是大宋幾十萬吏員夢寐以求的改變。
你說他有能力吧!妻兒的生活卻如此拮据,甚至溫飽都要靠妻子變賣自己的陪嫁,在王莎的眼裡丈夫是一個有能力的人,不然自己當初也不會義無反顧的嫁給他了,說來說去王莎氣的只是朝廷不發俸祿。
李淵從懷中掏出一個油紙包裹的東西,男孩興奮的說道:「爹爹,我聞到了,是燒雞,對不對,肯定是燒雞,上上上個月我們還吃過呢?」其實是孩子不記得了,他們上次吃燒雞還是去年過年的時候。
「安兒真聰明,這次你和姐姐一人一半,可不能一個人偷著全吃了。」
孩子那還能顧得上這些,有燒雞吃他已經忘了自己碗里的米飯,王莎也沒攔著兒子,看著兄妹兩開始吃,才對丈夫說道:「不是沒發俸祿么?你怎麼還有錢給他們買燒雞吃。」
李淵心疼了妻子一秒鐘,說道:「有人請我吃飯,臨走時我給兩個孩子帶的,朝廷也不知道是怎麼了,連續幾個月不發俸祿,還讓不讓人活了。」
「也不是給你一個人沒發,你以後發牢騷的時候也要看著地方,別嘴上沒把門。」
「在家裡還不讓人說了,他們敢做那還不准我們說,家裡快沒錢了吧!我明天去那個銀行借一點,等過了這段時間再說。」
聽到借錢,王莎瞬間就不高興了,高利貸,驢打滾,她可是親眼見過無數人賣兒賣女都還不上,多少家庭因為這個妻離子散。
「不許你去借高利貸,今天我把那隻手鐲賣了,還能堅持個十天半個月,說不定那時候你的俸祿也下來了,沒事你借那玩意幹什麼。」
李淵說道:「銀行那不是高利貸,我有好多同事也在裡面借了,我聽說了,利率很低,挺划算的,再說銀行是朝廷開的,他們也不敢放高利貸啊!」
王莎犟的像一頭牛,反正別的事情都可以,這件事上沒有商量的餘地,看妻子的模樣,李淵覺著自己也只能先斬後奏了,不然想都別想。
九月的天還長,王莎一邊做刺繡,一邊問丈夫,「你不是在衙門么?沒聽是怎麼回事,不發俸祿這種事已經好幾年沒有發生了。」
李淵躺在竹椅上,腦海里還想著以前有私房錢的時候下衙還能去喝一瓶啤酒,那樣的日子真他娘的舒坦啊!被妻子打回了原型,有氣無力的說道:「好像是什麼爭鬥,我們這種小人物
那裡清楚。」
王莎嘆息道:「這才過了幾天好日子,你說朝廷要是還不發怎麼辦,我們又沒有別的收入,明年安兒就要上學堂了,學費、老師的束脩,這些都要錢,還有筆墨紙硯。」
李淵是越想越煩,這些年大宋也算風調雨順,朝廷也不知道給這些底層的小官謀點福利,他再想起一個同事給他說的那個故事。
要不要自己也辭職不幹了,下海去做點生意,聽說南洋遍地是黃金,這個念頭冒出來,很快又被他否決了,妻子絕對不會同意的,一個官放下身份去經商,做下賤的職業,他說出來,妻子怕是第一個就要和自己和離。
「不會的,時間再長下面的人也會有意見,京城裡像我們這樣的人並不少,朝廷不會讓這件事無休止的延續下去,我今年要是能向上再升一升,一切的問題都會解決。」
王莎聽到丈夫這話,一激動,手中的針扎到了手指,在丈夫升值面前,扎一下算什麼,只要能升,扎十下,百下她都願意。
「真的嗎?真的能升嗎?我們不在京城呆了好不好,我們去地方吧!地方上的物價沒有這麼高,我們到時候還可以把這座小院子賣掉,那時候我們手裡就有餘錢了,過的也不會像現在這樣。」
李淵苦笑道:「我說的是有機會,八字沒有一撇的事情。」
王莎剛有的那股心氣又沒了,還想嘲諷兩句丈夫,看他疲憊的臉到嘴邊的話還是沒說出口。
「有人在嗎?」
院子本來就不大,外面叫門人的話聽的很清楚,王莎看了看丈夫,因為丈夫的朋友多,經常來家裡蹭吃蹭喝,想到這個王莎就很不高興。
李淵搖了搖頭,這個聲音很年輕,他確認自己沒聽過這個聲音,王莎見丈夫坐著不動,戳了一下他,「去開門啊!大白天的,警察整日里在街上遊盪,你怕個啥。」
李淵開門后,看到了一個白白凈凈的少年,衣服穿的很得體,但腰間的那塊玉佩能刺瞎他的雙眼,餘光瞟到了少年身後的那輛馬車,上面有望北候府的印記,這些東西他們底層的官員絕不會看錯。
思來想去,自家好像和望北候府沒有什麼交集,「公子是不是找錯人了?」
沈括笑道:「是秘書郎李大人家嗎?我來找我表姐,她叫王莎莎。」沈括的記憶中都快沒了關於這個表姐的記憶,但經不住他那個極品爹,想著也不是什麼大事,就順道打聽了一下。
「是,是,是,裡面請。」
王莎看到沈括也很疑惑,叫自己表姐,能和眼前這個少年對上的似乎沒有人在京城啊!
「表姐是不是忘了,我們有近十年沒見了,我是小括,表姐出嫁時我恰巧在洛陽養病,以至於錯過了表姐的婚禮。」
王莎看著沈括,也有些不敢相信,「我記得你小時候長的黑黑瘦瘦的,你怎麼來了,你是怎麼找到我家的。」可能是因為表弟看到了自己的窘狀,亦或者是驚訝表弟的變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