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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到底怎麽回事

  孫老頭說話越來越怪,越來越讓人聽不懂。我也不追根究底,曉得問是問不出個所以然來。這些日子碰了一鼻子灰,學乖了,我認清一個事實:永遠別想搞清楚一件事。


  說的是啊,人嘛,就為了吃喝拉撒,管那麽多幹啥,又累又不知所以。既然他讓我走,那我就聽他的,反正香草也不見了。天明後,我去教堂,河對麵就是我認識的香草的家,那房子沒空,裏麵的主人也是老兩口,可他們的女兒,我用屁股想都知道,一定對我說,李寡婦就是所謂的香草。娘的,老子尼瑪已經習慣了。


  教堂裏麵的院子很大,停了一輛拖拉機。我記得,就是我在田邊見到的那輛。有兩個人在門外,正閑聊。


  “喂。”我衝他們努嘴:“師傅,你們今天下午走,對不?”


  “對啊,咋了?”


  “帶我一起吧,我去鎮上有點事兒。方便不?”


  “方便方便。”矮個子的人招招手:“你今天就在這裏和我們一起吃飯,下午捎你去鎮上。可有一條,回來的路可得你自己走噻。”


  “行。”


  我沒問他們看沒看見村裏那麽多人,更沒問別的什麽話。有時候,話少反而能不生很少事兒。中午,他們吃的鹹菜饅頭,這些人的皮膚都十分正常,看不出古怪。可到了正午時,我感覺渾身不舒服,抬頭看看天,身上雖說不流汗,缺感覺灼燒的疼,隻好進教堂裏麵去了。


  我尋思著,香草八成讓李寡婦給弄‘死’了,屍體被放在食物裏,分發給村民們。而在一段時間之後,香草又會重新活了過來,而那時候的香草,也會變得和大坤一樣,完全記不得以前的事情了。


  時間過的快,沒人來找我。我身上的屍斑越來越重,把衣服都遮起來,不讓人看見。戲班的人在石橋上唱了半個小時的戲,然後收拾行李,我們在四點多離開。我們相互沒說話,他們也不問我情況,反而自己有說有笑的。


  一路往南開,沒停,沒人喊我。


  天黑前,可能六點多的樣子,我們進了鎮子。我總算離開了孫家溝,這裏到處都是人,還是活人,我的心往下一沉,再也看不見香草了。大坤和旺子,我的兄弟……


  身上就幾十塊錢,住個旅社也就是將就一晚。明天一早,我得給自己找點生計,不能等著餓死。我是個莊稼漢,除了有把子力氣,啥也不會,可怕太陽是個致命的事兒,總不能晚上出來幹活吧。


  又過了一晚,上午八點多,我去了一個廠子,是專門搞水泥的。管事人姓羅,人不說名字,我也不問。


  “你哪兒人?”


  “孫家溝人。”


  對方眼珠子一顫:“你說你是哪兒人?”


  “孫家溝人。”我重複道:“剛來鎮子上的。”


  “你走吧。”這人頭也不回的回絕我:“我這兒不需要用人了。”


  我拉住這人的手:“憑啥?剛剛五個人一起來找工,說廠子現在缺人手,咋你聽說我是孫家溝的人就不要了。”


  “你鬆手,鬆手!”他瞪我,指著我的手:“你再拉拉扯扯的,別怪我不客氣。聽不懂人話?我說這裏不缺人手了,愛幹嘛幹嘛去。”


  後來,我又去了幾個地方,要麽是塑料廠,要麽是工地上外地去的,要招人。可一聽我的來曆,都說不要了。孫家溝一定有大事,他們都知道,可我卻不敢問。我想,終我此生,我都不願提到孫家溝這三個字了。有力氣就餓不死人,這話一點也不假,我總算能找到一家超市,裏麵要找人幫著爬高修電器架子,就是鐵家夥。修完了,老板給了我一百塊錢,還算大方。


  幾個工人坐在一起吃盒飯,也不貴,八塊錢一份的蛋炒飯。


  “小夥子。”旁邊年長的男人問我:“看你年紀輕輕的,咋也來幹這種雜活,不去學個手藝白瞎了。唉,說話呢,你是哪兒人?”


  “就是這鎮子裏的。”


  “不對吧。”他鬼笑:“你是孫家溝人。”


  我飯沒能咽的下去:“你……”


  “別怕別怕。”他拍拍我的手:“我是個外地來的,也是聽別人說的。你們孫家溝人是不是得罪過人啊?”


  我想走,一句話也不願和這個人交流。沒想他還拉住我了:“小夥子,別走噻,我又不能吃了你。來來來,坐這兒——小夥子,你可別嫌我事兒多,我看你的臉色和常人不太一樣,是不是中邪了,得找人看啊。”


  “你——你認識人?”


  “認識。”


  這個人名叫王有才,是山西那邊的人,來這邊有七八年了,一直沒回去。因為窮,連個老婆都沒娶上,後來找了個算命先生,幫助自己脫了命運,這才娶了個老婆,女人雖說是瘸子,可也能過日子了。至於他說的算命先生,不是鎮上人,人在城裏,專門給人卜問吉凶的,聽說很靈,很多醫院看不好的病,經這個算命先生都是手到擒來。


  王有才給了我地址,我就進城去找這個人,車費二十五。說真的,從小到大,我就進過兩次城,那都是小時候的事情了,現在城市變化大,花紅柳綠的,滿街都是汽車。地址在一個胡同裏,路很窄,進去要走五百來米才到。


  門口是個紮辮子的小男孩兒,不過十歲。


  “你找誰?”


  “楊師傅。”我說。


  小孩兒衝門裏喊了一聲:“姑姥爺!有個要飯的來找你!”


  我日,老子是農民,啥時候成要飯的了。再看看自己身上穿的衣服,也比要飯的好不了多少。沒幾秒鍾,裏麵的算命先生就出來了,穿著一身唐裝,仔細打量我,在小孩兒要說話時,被他攔住,眯眼、繼續瞧我。


  “師傅,有事找你幫忙。”我說:“但我的錢可能沒帶夠。”


  這句話現在說已經晚了,我們農村人有借有還,從不賴賬,借錢或者借‘忙’也成了我的習慣。對方沒聽到我說話似的,就看我的眼睛。


  “師傅?”


  他搖頭:“小夥子,你給自己準備後事吧,不出三天,你指定沒命。”


  我直接就跪在地上了,給他磕頭:先生救我,我不想死。


  真話,一旦人嚐到了活著的滋味後,傻子才想死。


  “你起來噻。”他拉著我胳膊:“你跪在我這裏算個啥子事情嘛,我隻是個陰陽先生,不是道士噻。”


  “先生,求求你,我是農村的,說話耿直,從來不賴賬的。你救了我,我賺了錢統統歸你。”


  “這不是錢不錢的事兒,你被邪氣染身,沒幾天活頭了,我真的愛莫能助。”


  邪氣?!

  我猛地攥住他手:“師傅!你等等!到底啥邪氣,你得告訴我啊。”


  “說了你也不曉得,陰陽五行,你懂不?你啥子都不懂,我和你講了有啥子用嘛。”


  他說完就進去了,也讓小孩兒別理我,我就跪在門口,一動不動。


  半個小時過去,師傅嘖嘖地,端著個啤酒瓶子,一口一喝:“年輕人,你賴我做啥子嘛,又不是我害的你。”


  “求師傅救我。”我隻磕頭,其他啥話不說。


  “求師傅救我。”


  “求師傅救我。”


  他沒轍了,讓進去喝口水:“這麽熱的天,你想跪死在我門口,然後讓警察找我的事?”


  “我是真的沒辦法了。”我想哭:“我是孫家溝的人,好不容易才出的來。村裏人都不曉得死活,我老婆也沒得了,現在我——”


  楊師傅打斷我:“你說你是孫家溝的人?”


  “對頭。”


  他往椅子上一仰:“我的天,當初那麽大個事,居然還有活口。”


  “師傅,你曉得孫家溝出了啥事兒?”


  “到處都傳遍了,哪個能不曉得。村裏死了兩百多口人,可你是咋活下來的?”


  “不曉得,師傅你告訴我唄,到底出了啥子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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