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巧逢
茜香第二次出嫁, 段慕鴻給她陪嫁了五十畝地,五箱子衣服和兩套金頭麵。把茜香嚇得夠嗆。直說當不起當不起,小姐不值得花費這麽多。段慕鴻卻說:“當得起。茜香, 這是我虧欠你的好姻緣。”
柳小七從前的媳婦沒有給他留下一兒半女。那女人同柳小七他母親本也相處的很不愉快, 最後生病還害的小七散盡家財。所以當段慕鴻將一切同柳小七的母親說明, 又說要把茜香以自己妹子的身份嫁給柳小七且會陪嫁一大筆嫁妝時,柳家媽媽一百個願意——她十分欣賞茜香的勤勞能幹肯吃苦, 一直把茜香當自己幹女兒看待。如今幹女兒成了兒媳婦, 老太太笑得嘴都合不攏了。
操辦完茜香和柳小七的婚事,段慕鴻取道蘇州, 準備先去把自己在蘇州的宅子賣了, 再回樂安過年。到了蘇州尋了一個辦事人來幫她去街市上張羅賣宅子的事, 段慕鴻環顧著這座院子,心裏百感交集。這是她懷著誠兒時買下的院子。那時候鴻升機坊剛開張,她的鋪子生意興隆,日進鬥金。她買下這套蘇州園林式的院子,原以為自己往後也許可以在這裏養老。沒想到, 數年過去,她這一日竟是要拜別這裏了。
“段朝奉!段朝奉!”辦事人從門外大呼小叫的跑進來。“找到買宅子的主顧啦!”
段慕鴻點點頭, 轉過身來堆起笑容準備迎接來人, 卻在見到來人時忍不住瞪大了眼睛, 繼而驚喜的一笑:“是你?!你怎麽在這兒?”
“我為何不能在這兒?”陸朗爽快的大笑道。“我如今在這蘇州城裏安置有一份絲綢的生意。自然要在這兒了——怎麽樣,雁希, 沒想到是我陸伯昭吧?”
“沒想到沒想到·······確實是沒想到, ”段慕鴻忍俊不禁,一邊打了他一拳道:“你可真能跑!從南京跑到這兒來!怎麽?準備棄儒從商了?”
她和陸朗一齊到正廳坐下,段慕鴻吩咐下人去給二人沏一壺好茶, 要龍井。陸朗笑微微的注視著她操辦這些事,神情很是歡喜。段慕鴻回過頭來道:“我瞧你如今竟是比從前沉穩了許多。這幾年過得如何?”
“一言難盡,”陸朗笑著搖了搖頭。“我家老爺子在朝中得罪了人,到了南京不到一年就被擼下去了。我瞧著若是張首輔還在,我中進士這事恐怕也是鏡花水月。所以同我爹兩下一合計,決定先置些田地生意,賺些錢,從長計議。書還是要讀的,進士也要考。但這二年恐怕是不行。”
“你爹·······得罪的是張閣老?”段慕鴻呆住了,這得罪的人可有點猛。陸朗老爹到底是有多大膽子?
“不是不是,”陸朗忙道。“我爹哪裏有那麽大本事入的了張太嶽的眼。他得罪的是張閣老近前當紅的人的親戚。嗨,說起來又是一筆爛賬,不說也罷!也怪我爹自己管不住嘴。不過這個月我剛定下主意,聽人說蘇杭湖嘉一帶的絲綢生意很好做,若是帶到漳州月港去出海貿易,那更是一本萬利的買賣。就想著在此安頓下一個下處,往後從蘇州到南京常來常往的,也方便些。”
他仰起頭環顧了屋子道:“我聽辦事的人說這園子的主人姓段,乃是一位北邊來的大客商。心裏便猶豫該不會讓我如此好運,竟碰上了故交?原來真的是你!”
他又看向段慕鴻:“你這二年過得如何?”
似乎是有些猶豫,但陸朗還是試試探探的開口道:“我聽說······你這兩年不大順意?”
下人已經端上了茶和精致可口的小點心。段慕鴻示意對方把吃食和龍井茶都放在她與陸朗之間的黃花梨木桌上。回過頭來慘淡笑道:“豈止是不順意,簡直是一路下坡——不然我也不會把這所宅子賣出去了········你應該聽說了罷?布莊如今賠得一塌糊塗。機坊也開不下去了。我這次南來就是準備把這所宅子賣了好轉行的。隻是一時沒有想好該轉行做什麽。”
“為什麽要轉行?”陸朗惋惜道。“雁希,我可太了解你了。你十幾歲從書院退學回家後就開始經營棉布生意。這麽多年,你已經是個棉布行家了。就因為這一次挫敗便要轉行?這可同我當初認識的那個死強死強的段慕鴻大相徑庭啊!”
“死強死強?我?”段慕鴻忍不住笑了。“我哪裏死強死強了?你說的是誰?可不是我!”
“怎麽不是你?”陸朗笑道。“我還記得咱們在鬆陽書院讀書那會兒,全班人都在看傅雁聲的《金瓶梅》,隻有你一個人不看。你不看,還不讓我們大家看。這還不夠強嗎?”
“我——”段慕鴻語塞,很想告訴陸朗,其實她看了。可想想又覺得還是讓他保留著對自己死強死強的良好印象罷!自己失意,老友也失意。犯不著在無關痛癢的小事上同他爭執。
“所以啊!”陸朗得意的一笑,上學時那個意氣風發偶爾猥瑣但很可愛的陸朗又回來了。“你不是那種遇到困難就掉頭的人。迎難而上才是你的樣子。怎麽這次就不行了呢?是沒有本錢嗎?沒有本錢的話。我雖不算大富,但可以讚助你一些。”
“不是銀子的事,”段慕鴻有些艱難的說。“是·······我的棉布生意如今被傅行簡圍追堵截,加上自家有人不爭氣壞了口碑,已經把進貨和出貨的路都堵死了。”
陸朗愣了。他把頭低下慢慢道:“從前我看傅行簡總是追著你跑,還當他對你有龍陽之好。沒想到,竟是個翻臉不認人的!雁希你別把他放在心上了。那個人就是個混球兒!我前段時間回益都祭祖時遇上他爹娘,他老爹同我抱怨,說他如今活脫脫一個魔王,連他爹都管不了他。我同他爹也不熟,沒多問。沒想到,他竟然反過頭來咬了你一口。”
“·······你怎麽看出來龍陽之好的?”段慕鴻哭笑不得。“他從前追著我跑,追的那麽明顯嗎?”
“是啊!他沒同你說過嗎?當初你從書院走時,給我們每個人都說了通書信。他出海在外卻是沒有。後來為了這件事,他差點把他大哥給打了。”
段慕鴻笑著搖了搖頭。拿起茶杯啜飲了一口,她輕聲道:“我同他不是什麽龍陽之好。隻不過他從前確實待我不錯。沒想到,有一天也會回過頭來害我。我看人看走了眼,自己活該。”
“倒也不能這麽說,誰能想到多年同窗,竟是個防不勝防的蛇蠍呢?不過·······你這麽一說,棉布生意確實是做不得了。說起來你大約不知道,傅行簡的西洲布莊,據他爹說馬上就要在益都和濟南開分號了·········”
兩個人一時間相對無言,於是都低頭喝茶。驀地陸朗抬起頭,一拍巴掌道:“有了!雁希,你同我一道,咱們合夥做絲綢生意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