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父子

  在大部分清河縣人眼裏,本縣最有能耐的人,非清河首富傅興齋莫屬。眾說紛紜的傳說裏,傅興齋家財萬貫,人脈四通八達。天底下就沒有他不認識的達官顯貴。有清河縣人甚至開玩笑說,《金瓶梅》裏手眼通天的西門慶簡直就是傅興齋的翻版。不同之處在於西門慶放蕩,而傅興齋和夫人譚氏相敬如賓。


  傅行簡在這個問題上同大多數清河人的看法差不多。他長這麽大,最崇拜的人就是他爹爹傅興齋。在他眼裏,這世上就沒有爹爹辦不成的事!

  然而事實是,爹爹慢慢變老,無論他們承認不承認,傅興齋的時代正在過去。


  傅興齋是靠販鹽發家的,這清河縣誰都知道。同樣的,大家也知道在清河,最好的鹽隻有傅興齋的興榮號裏才有。但是人們不知道,即便靠著這些上等的鹽擁有了數不清的金銀珠寶和令人豔羨的社會地位。但傅興齋的每一筆買賣,依舊需要承擔莫大的風險。


  “不用害怕,雁聲。”傅興齋對兒子說。船行過水麵,在他們身下發出輕輕的“呼呼”聲。傅行簡正向著船艙外麵張望,若有所思。


  “怕?怕什麽?”他兒子一臉摸不著頭腦的問他。那少年人又不以為然的看了眼船外,回過頭來滿不在乎的說:“有什麽可怕的?”


  “爹還以為你在怕水賊。”傅興齋笑道,“看來是我低估了‘清河小霸王’的膽量啊!”


  傅行簡對他做個鬼臉,不置可否。停了停他問父親:“爹,前陣子西北匪患不是都被朝廷收拾過了嗎?為什麽咱們還要跑這麽大老遠去太倉運鹽呢?像之前那樣去宣大取鹽,或者像上次那樣,咱們不販鹽,開隻大船去海外販貨,不是很好麽?”


  他打了個哈欠:“都在水上走了大半天了,我一條船都沒見著,要被無趣死了。”


  “傻小子,”傅興齋歎道。“若是還能像之前那樣去宣大取鹽,爹又何苦這樣折騰?朝廷上個月已下了旨意,往後天下鹽商販鹽,都須得親自去太倉提鹽和鹽引。宣大的路子走不通啦!再者你說的海外販運········原本宣大販鹽的路子行不通後爹就想著走海外販貨的路子。結果沒想到剛一鋪開架勢,登州港就不許下海了········爹也是沒法子,才隻能吃個啞巴虧,權當賠了錢。重拾販鹽的老本行,舍近求遠,帶著銀子跑去太倉——隻希望這次我千小心萬小心走了水路,這一趟能順順利利去到太倉吧!”


  傅行簡低了頭,不說話了。停了半晌方道:”可是爹爹你為了轉行做瓷器海貿,在登州定了那麽大一艘船。最後貿易不成,隻能賤價賣了。這其中的損失,又有誰來管?真是不公平!“


  “傻孩子······“傅興齋苦笑道。”等你接替了爹的擔子,接過傅家的生意。你就知道這天底下最難做的,便是商人啦!朝廷欺負你,官員欺負你,匪徒強盜也欺負你。可你有什麽法子呢?誰讓你賺的多?“


  他笑著揪了揪兒子的耳朵:”賺的多,承擔的就多。這世上的買賣,從來都不是那麽好做的。”


  傅行簡沒話說了。他覺得這對話太過悲哀。於是忽然扭頭指著船外大聲說:“爹你看!魚在水上飛!”


  其實並沒有魚在水上飛,他隻是想讓父親看一眼黃昏落日下波光粼粼的河麵,換個好心情。可傅行簡剛一說完這話,遠處的水麵上忽然竄起一道巨大的水柱,“砰!”的一聲,猶如飛龍在天,瞬間把他和傅興齋看的呆若木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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