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1章 和離書

  “和離？！”


  猶如一道轟雷落地，霹得眾人裏焦外嫩。


  “怎麽和離呢？王爺肯定不會答應……”


  “未必不會。”李京九摸索著自己的手指：“他的不少秘密我都知曉，介時寫封蓋手印的親筆信給你們，等冉瑾一來，便可借著給冉家兄弟送謝禮為由支派你們過去，我再到王爺那邊提和離之事。三刻之後我若沒拿到和離書，你們便將手書專交給冉瑾。此番一來，他即便恨我恨得咬牙切齒，也動不得我半分，隻能與我和離。”


  眾人聽完，隻能稱歎她們主子有個頂活絡的腦袋瓜子，隻是他兒人人前一副恩愛模樣叫人看習慣了，前兒都好好的，突然就和離了，竟叫人有些難以接受。可心裏還是知道，此計應當是眼下最好的選擇。


  鍾嬤嬤把那半根簪子撿起來，緊緊握在手裏。“老奴都聽娘娘的，娘娘稍候，奴才這就把紙筆取來。”


  鍾嬤嬤說完就去行囊裏翻東西，旁邊丫鬟幾個看著都有些怏怏的，尤其是小鵝。


  小鵝緊緊攥著手裏一方手帕，帕角生一雙鴛鴦，是她親手繡上去的。


  帕子卻是小洪兒送的，說是江南產的白玉綢，在京城最好的絲綢店裏挑的。


  她很珍惜，不舍得拿來揩水揩汗，就藏在袖子裏，想他的時候拿出來看看。


  眼下她攥著帕子，心裏刀絞一般。小洪兒六歲就伴在沈明庭身旁讀書，倘若王爺死了，小洪兒身為近侍如何能逃脫？


  但李京九要自保，她也不能多言。做奴才的，當先是要緊著主子，更何況李京九待她不薄，她跟在李京九身邊多年，肯定是向著她多些。


  隻是每每一想到小洪兒，內心便煎熬得很，眼見著鍾嬤嬤把紙筆都從匣子裏翻找出來，呈在了李京九麵前，心便如死灰一般。


  “老奴給娘娘磨墨？”


  李京九沒有應聲，兩眼直直的盯著木桌上一圈一圈的木紋，早已走了神。


  真要明哲保身，棄他而去麽？

  總歸是合作一場，事到臨頭，竟有些猶豫不定。


  她目光轉過來，看著鍾嬤嬤手中的墨錠在硯台中來回打圈，磨出的硯紗細得像煙一樣，原本清汪汪的一潭水變得渾濁起來，已經瞧不出它本來的色澤。


  李京九就這樣癡神的看著，想著一個至今為止都沒有參透的問題。


  沈明庭到底是怎樣一個人呢？是好，是壞？

  還是真的十惡不赦到可以用這樣的方式去背棄的地步？

  醫者仁心滲入骨髓，一人的生死於她有千斤之重，她不得不從記憶中認真的斟辨，生怕行差踏錯要令自己後悔終身。


  眼睫一眨，眼前浮現起初入端王府時，他拿著金簪，要她張口吞下的冷漠。


  又想起那個受她賄賂，放她入府的侍衛，在苦苦的哀求中被他下令處死。


  想起重傷的母子禁不住顛簸，他卻毫無憐憫的想叫她們滾下車去。


  他似乎隻用利益來裁決別人的去留，從來不懂生命之珍貴。


  可你非要說他十惡不赦，冷血無情，好像又不全然。


  譬如他本無意願施舍流民，最後還是將那兩車米糧交給她分發出去。


  譬如他口口聲聲不想被傷民拖累，最後還是妥協將她們送到了涼牛進行安置。


  他總是喜歡調戲她，捉弄她，可他寧可睡在外間的窄榻上，也不會和她臥床同眠。甚至出發前的一晚，他不留神在床上睡著了，早上起來還是默默將自己的被褥疊在了外榻上，不叫下人誤會。


  他對她來說，小事上似乎占盡便宜，壓榨徹底，可是大事上，他卻從未傷害過她。


  倘若她倒戈一擊，用他的秘密換取自己的自由，不知他會如何作想？

  是悵然若失，悔不當初？還恨從心起，想將她碎屍萬段？！

  李京九細想不來，閉上眼，眼前全是那奸細倒在枯草地裏的慘象。


  渾身鮮血，寸膚不著，手掌腳掌被釘死在地麵上，兩眼瞪得老大，像隻被剝了皮的蛤蟆。她隻遠遠瞥上一眼，便心悸了三天。


  然而沈明庭隻是在路過他身旁時，嘲諷的扔下一句，“下輩子背叛主子的時候，記得多掂量掂量。”


  他便是如此一個人，你覺得他冷酷無情時，他卻用炙熱的手掌來攬你的肩。你覺得他尚通情理時，他又端著一瓢腥血從頭澆下。


  “娘娘？”


  李京九一個激靈醒了過來，鍾嬤嬤已經將狼毫呈到她麵前。


  “娘娘，墨好了。”


  她捂了捂雙眼接過筆來，眾人都巴巴的看著她，眼裏是一樣的焦慮不定。


  她捺著筆尖沾了墨，正要落筆，眼前猛地現出一雙深不見底的瞳孔，隱隱笑望著她，本是上飛著的眼尾卻改了方向往下吊著，笑著笑著像要結出淚來，看得她發虛，發愧。


  她一時不知要寫什麽為開頭，突然罷下筆來，摁著太陽穴。“頭疼，我先睡會，等會子來人了你們再叫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