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1章 真是羞死人

  “黎青子,你……”冉瑾欲言又止,對她故意傷害自己的行為頗為不理解。


  懷王妃嚇壞了,忙抽了巾子遞給他,“是我的錯……我沒接住,這……這可怎麽辦?”


  懷王責怪:“你拿偏了,太偏了,根本就沒接著人家的……”


  “可是我……”懷王妃委屈異常,她明明是對準了接的,怎麽會這樣呢。


  李京九手背是發燙得緊,可好在這杯茶放了幾分鍾,非是現泡的,所以頂多就燙個紅印子,不會起泡。


  李京九接了懷王妃的帕子,把茶水擱回桌子上,一邊擦水一邊道:“不打緊不打緊,娘娘不必自責,非是你接的不準,而是你蒙住了一隻眼睛沒辦法判斷杯子的真實位置。兩點才能確定一線,這個道理就跟光是一樣的。您知道咱們晚上點油燈,點蠟燭,就是通過一個點發光,所以蠟燭和油燈發出的光是發散的,沒有目的的,照得整個房間都很亮堂。但如果拿一個箱子把蠟燭給罩上,再在箱子上打一個孔,這時候您就會看見牆壁上隻有一個光斑。發光的地方算一點,漏的孔算一點,這就叫兩點確定一線,才能定出個準確的位置來。”


  這比喻倒是挺貼合,在場的人腦袋轉不過彎來的似懂非懂,聰明些的就一目了然了。


  冉瑾就是極聰慧的這麽一人,李京九說到一半,他就明白她想表達的意思。


  在眾人還在專注的聽李京九解釋的時候,冉瑾的神思已經從問題本身抽離出來,寄在她眉眼鼻,甚至她頻頻抖動的假胡子上。覺得她認真認真的樣子真是極為可愛的。


  嗬……兩點確定一線,這等道理聞所未聞,是這妮子自己發現的麽?

  “所以啊,這就是為何人不隻長一隻眼,而非要長兩隻眼的原因。倘若不做這手術,老太爺往後就會遇到諸多像方才那樣的麻煩。黎某言盡於此,就看王妃娘娘如何定奪了。”


  李京九說完,懷王妃望著李京九發紅的手背心有餘悸。


  家裏沒有瞎眼的人,她便以為留一隻眼睛看東西也沒什麽不同。眼下經李京九這麽一解釋,她就有些害怕起來。


  若真失去一隻眼,無法辨別事物的位置,不僅端茶要燙手,連走路都要摔跟頭。


  這不成!

  懷王妃拉著懷王商量一通,拿了主意。


  “隻要他不疼,就請黎神醫為家父開眼!”


  李京九當然是一口應準,“隻不過今兒是開不成眼了。”


  “怎麽的?”


  “黎某今日是偶然和桂嬸遇見才登臨貴府,很多工具和藥材都沒帶在身上,做不成手術。且容我回落腳的地方拿了東西,明兒一早我再過來。”


  懷王立馬對下人命道:“快去準備好酒好菜,今兒本王要重謝黎大夫!”


  李京九是對懷王夫婦心存愧疚的,溜進來把人治好偷偷再溜走得了,還吃人家酒菜,沒臉沒皮的。


  “不了不了,手術之前還有很多要準備,大吃大喝趕不上時間。黎某這便回去了。”


  懷王覺得忒不好意思,之前還懷疑人家是騙錢的,結果人家把老太爺給救回來,連飯都不樂意吃一口。


  “這怎麽成……這……”


  李京九把藥笈給背上,“還是老太爺的傷要緊,眼睛構造精妙,切不能有半點閃失,用膳都是小事,王爺和娘娘不必在意這些。”


  懷王隻好作罷,“那本王送送黎大夫,黎大夫走著來的麽?本王叫人牽輛車來。”


  叫車送她怎麽成?送到哪去?菜市口?


  李京九正愁著怎麽拒絕呢,冉瑾就道:“我替王爺送吧,這陣子見這個姑媽,那個舅父的,還沒抽上時間和黎大夫敘舊。正好了,坐我的馬車一道回去。”


  這算又解了李京九的難處,李京九感激的望了他一眼,他會意的笑笑,眼間都是自然而溫暖的光點。


  懷王倒也不好拒絕,便答應了,一群人走出大門口,冉瑾的馬車也拉了過來。


  下人撐著傘先護著李京九上車,門口,懷王拿目光送人,偏頭卻對冉瑾道:“冉公子,今兒本王或許有點得罪黎大夫了,黎大夫連吃飯都不肯賞臉。回去的時候勞煩你幫本王說兩句好話,算是本王欠你個人情。”


  冉瑾雅然一笑,折扇甩綻身前。


  他知道懷王是怕李京九對明兒的手術不盡全力。


  “這個王爺真是誤會了,我與黎大夫深交甚久,對他還是十分了解的。黎大夫一門心思都撲在治病救人上,對那些個細節從不在意,即便真有什麽誤會,說開了也就不會往心裏去了。往前我也得罪過他,也怕他記恨,心裏忖來忖去折磨了不少日子,到頭來都是自己折磨自己,人家肚量撐船,並不擱在心上。”


  “是這樣……”懷王還是有些將信將疑,怕冉瑾是不想給自己添麻煩,可想了一想,又覺著黎青子好像的確是個隻對病人揪細的人。


  方才王妃說不用手術,他竟不惜把自己的手給燙傷,也要讓王妃改邊主意,這是一個尋常人能做得出來的事?

  “王爺,我得走了。”冉瑾低頭站進擼極撐開的紙傘裏。


  兩人告別過後,冉瑾也上了馬車。


  馬車慢慢的駛離了懷王府。


  李京九坐在車內,放在腳邊破布藥笈和這輛到處都透露著低調奢華的馬車顯得格格不入。


  車內鋪著席子,席子上蓋了小山羊毛,又細又軟。案子下頭沒有熏香,可車裏卻充融著一股淡淡的杜衡香味。李京九拿著餘光到處尋了一圈,原來車壁上掛著個繡著梅花的白色香囊。


  她看了一眼,便沒有再抬頭了。她和冉瑾隔著一個身位的距離坐著,不遠不近的,卻頗為尷尬。


  她今兒扮了副男裝,當著冉瑾的麵撒了無數個謊。這會子和一個全程目睹她“作案”的證人坐在一塊,她心裏是發虛的,忒不好意思的說話了。


  她兩手擱放不得,幹脆掀了簾子看外麵的風景,透透風。


  誰知這雨天風大,忽然刮來一陣,吹得她倒吸一口氣不說,胡子在人中上搖擺幾下,直接飛走了。


  李京九覺著鼻子下麵一涼,連忙抬手去捂,結果捂了個寂寞。


  她暗忖:這一醜態不會被冉瑾給看見了吧?


  肯定看見了!車裏就他兩個人,還有啥是能看不見的?


  她心裏懊悔了千遍萬遍,幹什麽手賤非要掀簾子?


  懊悔完了也無濟於事,頗不好意思的轉頭對著冉瑾嘿嘿一笑,哪曉得那片山羊胡子正貼在冉瑾的嘴上。


  嗯……這畫麵,太美不敢看。


  這麽纖塵不染的一個人,被別人貼過的假胡子黏了嘴巴,這得多叫人犯惡心啊?!


  “不好意思,真是對不住,我……”李京九慌裏慌張伸手去摘,但見著冉瑾已經慢條斯理的把嘴上的假胡子給撕下來,也沒麵露嫌棄,隻是有些好奇地盯著她的假胡子:“你買的?”


  李京九愣了愣,用蚊子咬的聲音說:“我做的……”


  “李姑娘拿什麽做的?”


  “他們說拿野豬毛做可以以假亂真,可我哪找野豬毛去,索性就用了自己的頭發……”


  此言一出,冉瑾望著那假胡子的目光又輕柔了幾許,他含笑誇讚道:“做得的確不錯,就是粘膠用漿糊不妥,得拿煉化的虎筋來塗在保險。拿漿糊的話,若是再遲半個時辰出府,你這胡子指不定就飄在懷王臉上了。”


  這話逗得李京九噗嗤一樂,掩著袖子大笑起來,笑完了抬起頭,兩人的目光不約而同地接到一處。


  二人的目光都盈盈的,亮亮的,嘴角的弧度也慢慢的寧休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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