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3章 當麵對質

  馬車駛到端王府門前,阿越來牽李京九下馬。


  王府門口除了守衛以外一個人也沒有,早上撒得滿地的紙錢現在也全然見不著了。幹幹淨淨,就像早上來的鬧得那一出是幻象似的。


  鍾嬤嬤和丫鬟門也都陸陸續續下來,叫上北院的奴才將禮物全都從車上搬回了寒穆樓。


  李京九有些疲累,隨便用了些膳房送來的飯菜就休息了,一睡兩個時辰,起來張羅了一下明日去懷王府要準備的東西,隨後便叫露枝和小鵝清點禮物。


  李京九蹬了鞋臥在榻上,這時太陽已經開始西落,晚陽懶懶散散的投窗而入,撒在她身上並不太暖。


  她靜靜的看著院子裏的一草一木,玲瓏嬌俏的五官像被陽光度了層金子。


  “娘娘可是在憂心明日的事能不能順利?”鍾嬤嬤看她癡癡的坐了很久,便忍不住問。


  李京九沒有說話,收回目光捧著茶靠在了墊子上。


  “娘娘隻管寬心,桂嬤嬤既收了錢財,便不敢不幫咱們辦事。她跟在懷王妃身邊十來年了,王妃還沒嫁到懷王府時,就是王妃身邊的體己人。如今懷王妃正是六神無主的時候,誰出主意她都聽,桂嬤嬤要是一張嘴,懷王妃哪還有空閑精力生出猜疑來?”


  李京九捧著茶吹著氣,又朝窗外望了一眼。“春日都快過了,今回去冉府,見果盤上都沒有了櫻桃。可為何咱們院裏的這株櫻桃,就愣是不肯紅呢?”


  阿越正在掃地,聽了李京九的話蹭起頭來說:“那是傷了根。王爺在下麵窖了酒,酒太烈了,燒了根,總要病怏怏的。”


  “可不是說,樹下埋酒那叫互相滋潤,時間一長,那是酒香花盛果子甜麽?”小鵝不解的參了一嘴。


  “要看是什麽酒了,要是溫酒,時日長了,樹也喜歡,酒也發甜。可要是烈酒就不成,要花老長時間樹根才能適應。”


  鍾嬤嬤點點頭,肯定阿越的話。


  “賣酒的哪舍得花這麽長時間窖酒,過兩年又挖起來埋新的,樹根已經燒了,怎還經得住這麽子折騰?說起來倒有點念舊,奴才和阿越的老家是釀桃花酒的,酒釀出來了又埋在桃花樹下。釀溫酒的人家,一到吃桃子的時節,桃子大得跟碗口似的,忒甜,賣酒還能順帶賣桃子。釀烈酒的不一樣了,果子結的青黃不接的,咬一口都酸牙。怎麽的,娘娘想吃櫻桃?那奴才明兒去市集上買,應該還能買得著。”


  李京九目光蕭索的從那櫻桃樹的青果子上垂了下來。


  她和沈明庭不正像了烈酒和櫻桃樹麽?明明不登對卻非要埋在一處,為的隻是讓烈酒越來越香醇,可櫻桃樹就遭殃了呀。


  她喝了口茶,是很清苦的味道,繼而擱在了案桌上不碰了。兩手摸索了腰間的香囊把玩著。


  “今兒在府口大吵大鬧的是輔國將軍的親眷吧?”李京九問。


  丫鬟幾個互看一眼。


  “娘娘都知道了?我們也是在搬錦盒的時候聽見守衛說的。”


  李京九輕輕“嗯”了一聲,“今程子赴宴,聽見許多人議論,說是王爺把輔國將軍當誘餌,給害死了。”


  幾個奴才不知道該怎麽接話。類似這種事情,王爺還做得很多,端王府的下人走在外麵也被人當狼似的用異樣的眼光看過。當別人戳著端王府的後脊梁子罵的時候,王府的下人已經習慣遮掩自己的身份了,反正隔不了多久,這些事情就會被人淡忘。端王府依然榮華無邊,權勢傾巢。


  世道就是這樣,隻要你有權,有錢,哪怕你卑鄙無恥,惡貫滿盈,又有誰敢真的與你作對呢?

  “我隻是覺得奇怪,他們穿著孝衣在端王府前罵人,連臉麵也不要了,想來是要豁出去鬧出個結果的,可方才回來卻一個人也沒有了,到處也幹幹淨淨的。”


  “娘娘且寬心,端王府的侍衛都是朔方軍裏麵精挑細選出來的,任是什麽牛鬼蛇神都撲不進檻來。”


  李京九點頭“唔”了一聲,愈發覺得自己住在堅硬不催的銅牆鐵壁裏。這裏的主子有一雙強大的巨腕和一顆冰冷的心髒,翻雲覆雨,血雨腥風,都是為他自己榮華和地位。


  這樣的地方冷得徹骨,怎叫人不想逃離呢?可惜命運作弄,叫她錯失了唯一的良機。沈明庭已經清楚了她的意圖,再有二次,怕是不能夠活命了。


  李京九正意興闌珊默默感慨著,突然有人沒敲門就推了門進來。


  李京九對沈明庭的腳步聲已有些熟悉,連忙做眼色讓丫鬟們把錦盒全都踢到榻下,她自己也趕緊翻下榻來穿上鞋。


  這時沈明庭已經撥了珠簾從屏風後頭繞到裏間來了。


  他穿了件暗黑色西漢彩條錦袍,窄袖口,緊領子,十分的顯他平直的肩膀和精窄的腰線。長發用暗紅的細綢綁成很高的馬尾,前額的幾縷半長的額發編成了辮子,也跟著束了進去。


  他精神又利落的站在那裏,下人們慌神朝他做的一禮全然沒落進他的眼中,他打眼就朝著那個剛剛把鞋跟拉上的女人看去。


  李京九差點被沈明庭削了腦袋,這會兒見了他還覺得有些瘮人,慌忙穿鞋中差點拉到了自己的裙子絆倒自己,視野中他影子投下來,又慌慌張張的站起身,另一隻腳原地跳了兩下才堪堪站穩,顯出幾分從不熟於她的笨拙憨厚來。


  沈明庭嘴角輕輕掖了一下。“要是腳傷還疼就不必穿了,趿著就趿著……”


  李京九欠身向他施了個禮,然後問:“王爺怎麽來了?”


  “我的地方,回來不是很正常?”


  直男,忒不會聊天。


  李京九在心裏白了他一眼,麵上不敢與他強的。


  轉眼鍾嬤嬤端來了幹淨的溫水,沈明庭把手濡進盆裏,又嫻熟的取了露枝捧過來的皂膏打了沫子,再慢條斯理的洗著,曼聲問:“今兒去冉府如何,左丞相府裏可還熱鬧?”


  “冉大人人脈通達,高朋滿座,自然是熱鬧得不得了。”


  沈明庭接過小鵝雙手捧去的節巾,正反擦著手。“順利麽?”


  這三字太短,李京九不知他問的是什麽,隻是自然而然想起顧仰的狗被何花投毒的事情,她心裏莫名惶惶的,偷偷去瞥他的表情,想從他的臉上窺見點的訊息,他卻低著頭,一絲不苟的擦著他那雙骨節分明的手。


  她隻好兀自速速掂量一通,說:“遞上了名刺和帖子,冉府的下人熱情來迎,可惜我不認識什麽人,聽了會戲,用了點膏點就回來了。”


  “沒遇上什麽特別的人麽?”他把節巾扔回小鵝手裏,抬頭就直撞上她閃爍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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