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8章 出了這一口惡氣
何瞻眸中一愕。
眼前這個將李京九牢牢護在身後的男人,竟是赫赫有名的冉十一?冉……冉瑾?
何瞻複又仔仔細細的看了他一眼。這身姿,這眉眼,的確鶴立雞群,出類拔萃。若是京中貴胄,他沒道理不記得這樣一個出眾的少年。看來真是冉瑾本尊沒跑了。
他一下子方寸大亂。
冉瑾何許人啊?縱然不在朝為官,卻是江南頭號商賈,富可敵國。
皇帝一直有意將他招為皇商的,還要將西山的礦產都送與他管。是他瞧不上那點俸祿和礦產,婉謝了不知多少回。
財權二字是相通的,有權就可以換錢,有錢就可以換權。像冉瑾這樣數一數二的富賈,人脈開達,權吏無數,真當要派上用場的時候,輕輕勾勾手指頭,多少官員不是屁顛屁顛的來給他開道呢?
何瞻掂量掂量自己的身份,還是覺得自己開罪不得這尊大佛。
可是,李京九怎麽會認識他?還能得他公然相護?
疑問生出的酸醋在舌下肆意延淌,何瞻正不是滋味兒時,又聽見人群裏已低歎不斷。
到底是如玉的少年,賞心悅目,單是看上一眼都似有益壽延年的功效。
女人們的目光越過他的身子不停的往冉瑾身上飄。本已方寸大亂的何瞻見此場麵,竟也分出點神來朝關妙恩望去。
方才還扭頭不再觀戲的關妙恩,此時正瞪大著一雙眼睛,圓錚錚的盯著冉瑾的身影,眼裏那種渴望的急切,隔著這麽遠也顯現的一清二楚。
何瞻心裏突然傳來一道裂錦般的撕痛。
前任,現任,都在看他的笑話.……
被這道痛劇烈的拉扯著他的自尊,欻的一聲,四分五裂。
而李京九呢,也還未從這突如其來的變化中回過身來。
將她擋在身後的少年雖然徒留給她一片背影,可是她記得他白色的袍子,認得出他朗朗如月的聲音。
她聽見人群裏模模糊糊在議論,說他就是冉瑾。
可是她想來想去,這怎麽可能呢?
他不是顧仰一個窮摳搜的朋友,叫闕池麽?
李京九朝顧仰歪了下腦袋,顧仰聳眉表示與她無關。李京九壓著被玩弄的怒氣又調轉目光去看冉夫人。
冉夫人如此鎮定自若的一個女人,這會兒正專注的盯著少年,眼睛裏絲毫不克製的露出兩道愁光來,似乎很是不願少年做出頭鳥。
“冉瑾……”冉夫人低低叫了一聲,少年側頭衝冉夫人遞了個顏色,示意她不必管。冉夫人果然就收斂了憂色,疊著手站在一旁。
李京九心中大悟。
他真的就是傳聞裏的冉家嫡孫,冉瑾!
“何大人,您意下如何?”冉瑾出言催促何瞻。
李京九隻見著方才還怒火衝天的何瞻,這時候已經偃旗息鼓,帶著尷尬的笑意朝冉瑾長揖一禮。
“冉公子所言極是,是家姐有錯在先,在下方才是一時衝動,多有冒犯……”說到這裏,何瞻掉頭對著李京九緩緩抬起頭來,隻是眼睛還未來得及看向李京九,又倉促的埋下頭去。“還請娘娘海涵。”
李京九知道何瞻已經顏麵無存,要真抬眼來看她,恐怕眼珠子裏全是腥紅的憎恨。
何瞻說完,冉瑾也回頭朝她看來,那雙極好看的桃花眼泛著極好看的光芒,裏頭暗含著的情緒,似乎是在叫她不要輕易原諒。
這倒與李京九所想不謀而合了。
何瞻害得她李家被被懷王府盤了起來,左右難安。而她也不指望何瞻能站出來分擔過錯。既如此,逮著大好的機會不好好出口惡氣可怎麽說得過去。沒得讓旁人也以為李家是好欺負的。反正有個突然冒出來的冉瑾幫她出頭,她怕什麽?
李京九不開腔,何瞻俯首的姿勢就僵硬得緊,後脊梁都有些發酸了,也不知道該不該起身。
一旁,挨了巴掌反被落個不是的何花倍覺委屈,又因著有冉瑾幫護的緣故不敢再對李京九不敬。
這一驚一屈之下,淚水就不迭地往外湧。老大的個子站在人堆裏哭得肩聳肚抽的。
李京九從冉瑾身後踱步出來,望著何花不解的微笑,“怎就哭了呢?戳破臉之前,何鄉君還毫無半分悔改之意呢。若真是個知體麵,懂進退的人,方才冉夫人下令圍人的時候,何鄉君就該站出來,冉夫人恢廓大度,襟懷灑落,想必也不會追究你太多。可何鄉君又是怎麽做的?拒不承認不說,還要拉著何大人做起了偽證。”說到這兒,李京九轉頭對著何瞻。
“何大人。”李京九微微含笑的看著他,那樣的笑容真是美麗無暇,可由何瞻看來,卻如蛇蠍一般。
“何大人,何鄉君從未念過學堂,所以不明事理尚且還有源可說。但何大人您可是飽讀詩書,滿腹經綸。書本上可不會教人助紂為虐,信口雌黃吧?何大人身為朝廷命官,身兼要職,近日還擢升為禮部尚書。嗬……何大人不覺得諷刺麽?你今日所作所為,‘禮’從何來?!”
這一番唇槍舌劍來得異常凶猛,何瞻怔怔地看著她,一句都招架不住。
望著眾人質疑的目光,他還是清楚自己不能衝動,還是得給自己找個台階下才行。
隻是……何花口無遮攔,事到如今,台階哪是那麽好找的。關妙恩在一旁,也不知道找個熟人幫他出來解個難堪,他就僵僵的站在此處,愣是個沒臉沒皮了!
何瞻不自覺地擰縮著渾身的筋骨,極端壓製著自尊和憤怒的緣故,內心掙紮良久,終於在李京九柔潤無波的目光中低下了頭。
此時,他已滿頭濕汗。
“是在下輕信了家姐的一麵之詞,以為這一切都隻是個誤會。想著宴席才剛開始,事情鬧大,恐要掃了主人家的顏麵,所以才有意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說完,回頭狠狠剔了何花一眼:“我萬沒先到你竟會毒害顧大小姐的愛寵,大姐,到底為什麽要這麽做?!”
何花惶惶望著何瞻,全然沒料到他會不管自己,當個破皮囊扔了出去。
“姐,你說話阿你!咱做錯了事情,總要給顧小姐一個交代!”
何瞻一陣低吼,嚇得何花手足無措,“我……我……我不知道那是顧小姐的狗,我隻是逛園子的時候看見了,想帶它回家……他們說,蛤蟆皮跟麻沸散是一樣的,吃了就不動了,過一會兒又活回來。於是我就……我……我沒想害它……”
“噢,原來你是看阿豆身量小,想麻暈了它,好揣身上偷回去!”顧仰道。
“我沒有偷……我隻是想把它帶回去養著……”
何花不如何瞻聰明,到這一步了還不承認偷狗,隻能叫人更加的看不起她。
“不承認?不承認我可就報官了!”
何瞻哪裏肯讓此事鬧得滿城皆知呢?他忙從人群裏把何花扯了出來,叫她挨個給人陪了不是。
輪到給李京九道歉的時候,眼淚把嗓子眼都給淹了。
顧仰仍舊不肯罷休,還是冉瑾拉了顧仰一把,這才算過去。
經這麽子一鬧,宴席方又繼續開始,大夥方才看了場精彩絕倫的好戲,本該挽著玩伴心滿意足的離開,可是因著冉瑾出麵幫護李京九緣故,眾人即便不得不離開了,這目光也繾綣在他二人身上不肯離去。
李京九受著四麵八方神色各異的目光,自然是不自在的。
幸好冉夫人把她請到了一處花廳,叫下人看了好茶。
冉夫人先端茶謝她:“您瞧,就為了隻叭兒狗,叫娘娘費了許多心,先前我是不打算追究的,後來也是想著要克防小人,這才想弄個明白。幸好查出來那何鄉君隻是看上了狗,並非是針對人,我也就鬆了這口氣。王妃娘娘,真是勞您出力了。”
李京九知道這是客套話。當她對何家姐弟咄咄相逼的時候,僅憑冉夫人的聰明,就應該知道她是在借機報仇了。
報仇不說,還把冉瑾給拉了出來。冉夫人就冉瑾一個兒子,平白和她攪和在了一處,冉夫人心裏不定怎麽惱怒呢。
李京九有些心虛,抬著茶忙謙笑了幾句。
冉夫人轉頭看向冉瑾,笑著問:“話說回來,瑾兒怎麽會和王妃娘娘認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