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章 小洪兒的助攻
一行人端好了各樣伺候的家夥,隨著小洪兒進了裏麵。
路過外間,榻上果不見人,倒是牆上兩個窟窿挺煞眼的,可見昨日也是何等的驚心動魄。
小洪兒不做停留,收回目光一氣兒往裏。進了裏間,頭就埋得更深了些,心裏的小鼓也漸漸捶響起來。
畢竟沈明庭發起瘋來是六親不認的,這時也說不好他脾氣恢複了幾成。
他在床前兩丈遠的地方停下,視野上方觸及一雙筋骨勻稱赤足,黑得發亮的地磚上映著男人風*流韻致的影子,影影綽綽,像墨畫一般好看。
沈明庭一頭青絲隨意且慵懶的散在肩膀上,勾了個彎兒又落到後背去。四月末的早上還有些冷,他未穿外裳就赤足冰涼涼的地上,分明是有意拿身子有意遮著床裏的人兒,
“輕著些,她還在睡。”是沈明庭先開的口。
小洪兒笑應了聲是,然後朝後說了聲“去”,小童子們就魚貫向前。
漱口,再取鬃毛刷沾了帶鹽的牙粉刷牙,然後淨麵,盥手,梳頭,穿衣……
紫色的幔帳緊緊的合著,裏麵的被子拱出一個人形來,沈明庭平日裏講究仔細,這時幔帳裏寄了一眼,回頭說:“就這樣行了。”
然後悄聲坐在拔步上穿了金絲鱗紋虎頭靴,起了身。
那靴子的尖上裝了個銀虎頭,為的就是氣派嚇人,看著煞眼兒,走起來就更有名堂,一步一磕地,砸得出鏗鏘的金屬撞擊聲。
沈明庭步子再輕,還是免不得弄出些聲響,於是三步一回頭地朝床內看去,裏麵的人像蛹似在被子裏動來動去,真叫人提心吊膽。停頓片刻,又見她翻了個身,睡得酣暢淋漓了。
沈明庭搖了搖頭,輕斥了聲:“莫不是屬豬的。”說完就跨了一大步到了屏風後頭,然後才放開性兒的走出了樓。
嬤嬤丫鬟站一排,沈明庭看也沒看,徑直穿進廊道裏,低著頭整著方才沒戴好的手釧。
小洪兒快步跟在後頭,順手接過小童子送來的一遝書文。“王爺,全都張羅好了,張侍郎,魏大人,劉員外,令大人都回了信兒,說辰時會在大方外館等您。”
“如今境況如何?”
小洪兒縮著腦袋:“張侍郎在信中說,輔國大將軍府上已經掛了白幡,白燈籠,召集了親戚九族,隻等著屍首運回來就要往上鬧。”
“他們是想多得點安葬錢還是想給我扣宗罪?”沈明庭偏過頭來,腕上的蟒龍手釧跟著晃蕩了一下,發出了脆響。
小洪兒知道沈明庭隻是在譏誚,並沒有詢問的意思,於是隻順著他的氣兒說:“這些家眷眼皮子淺,橫豎不懂行軍打仗還蠻不講理。輔國大將軍的死能怨誰啊?王爺才提三萬兵馬去就把天照國人殺得屁股尿流,他們整整五萬精兵駐守在瑪化關,有城牆,有防關的,卻被天照國人追得丟盔棄甲。還不是怪他們平日安逸鬆散慣了,臨陣連個章法也沒有。”
沈明庭牽著嘴皮子輕輕一笑:“他是死了。但我若不去,他也還是個死,且屍首還要被天照國人拖在馬後,直至皮落骨散,連個全屍都掙不回。我去了,他們這些殘兵敗將還能當個誘餌,屍體還能運回朝廷要點封賞給後人。按理他們將軍府的人該跪在我麵前感恩戴德的才對,現而今卻反了。”
小洪兒見他眼裏仍有戾氣,忙和聲:“是是……一群烏合之眾,真是不知好歹。可王爺您還是得提防著點,雖然這些家眷不成器,但魏大人說了,朝中已有不少人暗地裏合謀要在皇帝麵前為輔國將軍鳴屈,再過兩日,應該就能見到奏疏了……”
“這是正常。”沈明庭淡道了一句。朝廷裏巴結他的人多,眼紅他的人更多。現下有個空子可以叫他們鑽鑽,他們就拿起釘錘狠狠的鑿打了。
為了這事他暗地裏偷偷趕回京城,現在所有人都還被瞞在鼓裏,而且不日他身負重傷被迫留在鹿門坳的消息就會傳回來。
到時候,往前對他搖頭擺尾的那些官吏就會大膽的露出獠牙厲爪,趁機要在他的身上抓咬一番,銜塊肉下來才能喜笑顏開。
沈明庭想想那熱鬧的場麵,就忍不住的勾起了一絲冷笑。
小洪兒瞧著他那副陰狠狠的神情就後脊梁發寒,每當沈明庭這麽笑的時候,就有大把的人命葬送在他手上。
他本想見縫插針提一下王妃的,這下全然不敢了,低著頭心事重重的往前走。
繞出長廊,轉出院子,再繞過幾座假山池塘,就快要到側門口了。
小洪兒越發心愧,出了側門王爺就要辦正事兒了,到時候沒機會插其他的閑話,豈不辜負對小鵝的承諾.……
他仔細想著辦法,腦門兒像擠進了尖縫兒裏,鑽的腦額疼。
眼瞅著能望見側門時,終於靈光一現,他連忙竄到沈明庭身邊:“王爺,上回您交代奴才辦的事兒已經妥了。那姓馮的被刑部的剮了層皮,這會兒已經在去北疆的路上了。”
沈明庭低頭無意的瞥著花園裏的一顆歪脖子樹。
北疆是何等艱苦嚴寒之地,大好的人去了,病死在路上的還一茬一茬的呢。這被剮了皮的人還被發配去北疆,手腳還要上鎖鏈,走不動還還得挨鞭子,還不如一刀剁死在牢房裏來得舒服。
沈明庭噝了一聲:“姓馮的,哪個?”
起先小洪兒也不知道這個姓馮的是誰,後來為了給他作案底兒,才去查了他的底細。
端王府的門客們向來不是吃素的,要想查誰,略一調遣,家裏哪張瓦片下藏著幾隻蟑螂都是清清楚楚的。
這位馮大人經查實,原是何瞻一手提拔起來的,平日管計的活務和端王府並不衝突。沈明庭下了狠令要製他,這就有些奇怪,如果沒猜錯,多半是因著王妃娘娘的緣故。
這樣無足輕重的小人物,沈明庭必然不會仔細追問清點。沈明庭手下整治的人不在少數,再加上他三番兩頭的犯病,這時日一長,不緊要的那些人他未必記得,也不會事後過問。
但現在提,有望能順道著引出話頭來,小洪兒便把他拉出來說扯一通。
小洪兒道:“王爺忘了?馮立人,何瞻的部下。”
這麽一說,沈明庭堪堪回想起來,某日下朝的時候,馮立人和何瞻在殿外欺負李世榮,剛好被他撞了個正著。他氣不爽,回頭便令小洪兒去做了他的案底。
“何瞻呢,撈他沒?”
“怎麽敢?一下子抓到刑部去用大刑,然後很快又發配邊疆。一個名號都喊不響的小人物突然被單拎出來,查個底朝天,但凡是個機靈點的,都知道是開罪了人。何瞻年紀輕輕官升二品,這點嗅覺還是有的。馮立人被押去刑部的時候,何瞻連望風都不敢,更別提其他了。”
小洪兒說完去看沈明庭的臉色。
沈明庭略有訝色:“二品?何時拔了一截?”
“回王爺的話,就才不久的事兒呢,不僅拔高了一截,還和大理寺卿的嫡女要湊對兒了。現在人家是乘龍快婿可勁兒風光著,所以馮立人出了事,何瞻躲也來不及,唯怕受了牽累。”
沈明庭表情竟露出一絲愉悅。
他不在乎何瞻攀上了什麽丈人,哪怕是和皇室聯姻也就這麽回事兒吧,他隻需他是成了婚的,有家室的,這樣心裏就很安然。
脖子樹落在了身後,沈明庭的目光順又著移到了一叢海棠上。這叢海棠遠沒有北院裏栽著的那株櫻桃美。
海棠太豔俗了,像個濃妝豔抹的女人,叫人看了一眼就不想再看第二眼。
不像櫻桃,櫻桃開的花是粉白粉白的,陽光下幹淨又通透,雨滴下含蓄又嬌怯,李京九的麵龐生得就和櫻桃花有著異曲同工之妙,各種境況下有著不同形色的美。
隻是去北境之前院子裏的櫻桃花還開得鼎盛,回來時,就全變成了櫻桃肉疙瘩,一個個青澀澀的吊在樹上,也不知道什麽時候能熟。
這又因此想起了李京九,他心裏明明暗暗,兜兜轉轉的陷入了琢磨,冷不丁偏頭,猶豫著問了小洪兒一句:“昨兒老太妃回去以後,可有再鬧出什麽動靜來?”
這話正問到點子,小洪兒忙道:“不瞞王爺說,昨夜小的在書房準備手碟,卻聽得北院鬧得不寧。奴才心裏也跟著擔憂,等王爺歇下以後,就著人上了東院去問。這一問倒是問出些名堂來……”
小洪兒故作猶豫,頻頻看沈明庭的臉色。
沈明庭早就厭了他這點小技倆,偏頭瞪他一眼:“說。”
小洪兒一哆嗦,趕緊道:“老太妃回了東院比在北院還生氣的厲害,這其中緣由,是以為娘娘是妖怪變來故意禍害王府的。”
“妖怪?”沈明庭眼裏映著“愚不可及”,腦門上卻又刻著“無可奈何”。“她倒是會想。堂堂王府弄出個妖怪王妃,也不怕在這當頭被外麵那些豺狼虎豹逮著做了話柄!”
小洪兒就知道,沈明庭對牛鬼蛇神之類是一概不信的,甚至對這種漏洞百出的迷信有著深惡痛絕的憎惡。
如果說之前他還對李京九去宮裏孝敬太後的事耿耿於懷,但此事一出,沈明庭就絕不會偏聽老太妃的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