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救命之恩,沒齒難忘!
少年胸口“咻”的一聲,一股氣體悄悄的竄了出來。隨即鮮血也從傷口流出,染紅了少年胸口淺藍色的錦緞。
“無冤無仇,你為何要害我家公子?!”隨從一把推開李京九。
李京九那點小身子哪經得住壯漢的全力,頓時就飛了出去。
“小姐!”
“娘娘!”
兩丫鬟嚇得魂也跟著飛了,眼睜睜地看著李京九猛摔在地。
仿佛一朵嬌花被刮落枝頭,狠狠栽進了泥濘裏。
李京九身骨一陣鈍痛,仿佛神經腦仁都被摔出了腦袋,一瞬間眼前空白一片,摔懵了。
“這女人是不是瘋的?拿燭台劃人家屍首,還說自己是大夫。”
“這年頭什麽人都有,瞧著這麽眉清目秀一姑娘,沒想到腦子卻是壞的,唉,可惜啊可惜……”
“就說不能輕信人吧,尤其是漂亮女人。現在可好了,人都死了,胸口還被紮個洞……這……這叫人父母看了不得哭暈過去?”
眾人你一言我一語,人群憤懣。
“快把抓起來見官!”
“對,見官見官!給人家家裏人一個交代!”
對一個瘋瘋癲癲又若不驚風的女人,和尚們委實不知道該怎麽辦。
那壯漢一心撲在少年的屍首上,兩隻大手拚命摁住少年胸口的傷處,“都是奴才的錯,都是奴才的錯!是奴才對不住公子,輕信了這瘋女人!”說罷慢慢抬起頭來,眼中是恨之入骨的憎惡。
“快,將這女人抓起來!”隨從一陣喝吼,一群仆役就從殿外衝了進來,氣勢洶洶的將李京九團團圍住就要將其反扭在地。
李京九堪堪才從剛剛那一摔中回過神來,她兩手撐著上身半坐而起,見兩個穿著仆人短打的男丁上來就擒她雙手,她扭動不得,卻還拚命將目光穿過人隙寄在那少年的屍首上。
“怎麽樣,有氣兒了沒?”李京九問。
隨從:“你這瘋女人,知道我家公子是誰麽?敢辱我家公子屍首,我要了你的命!”
鴻恩大師忙打圓場:“阿彌陀佛,施主萬不可衝動。”
“我這是在給他肺部放氣,他得的這叫氣胸……”
“呸!休要再瘋言瘋語!你對我家公子的所作所為大家都看得一清二楚,那就別怪我對你不客氣了!大家都給我上,先把她綁到馬車裏再說!”
“是!”
仆役們一擁上前,李京九心感不妙。綁到馬車裏是要對她做什麽?
聽那隨從口氣不小,不會真要了她的小命吧?
李京九忙往後退:“唉別動我,你知道我是誰麽?”
“我管你是誰!敢動我們家公子,就要叫你一命償一命!”
“這話不對啊,什麽一命償一命,剛他就沒氣兒了。”
“少廢話,快,快拿下她!”
正是千鈞一發之際,少年的屍體猛的一抬頭。
“咻……”
他張開嘴,猶如渴死的魚猛的吸了口氣。
“公子!”隨從撲回少年身邊,仆役們也愣住了。
“公子,你……你……”
周圍人看那渾身烏紫色的少年不停的掙紮呼吸著,目光無不驚恐,你推我搡的往後狂退,“詐屍了詐屍了!快讓開,讓開讓開!”
殿外人不知內情,聽見“詐屍”二字就抬腳狂奔。
看客瞬間少了一半,剩下的一半膽大的也退道了門檻外邊,躲在們柱子後邊怯生生的打望著。
倒是那群仆役還算忠心,即便嚇的臉黑唇白,也一個沒跑的。
少年喘上了第一口氣,就像那病樹回春亟待更多的養分。他繼而吃力的呼吸著,越喘越快,很快就上氣不接下氣起來。
李京九見他醒了,忙指揮道:“別讓他平躺著,快,快把你家公子側過身來!”
隨從愕然的望了李京九一眼,目光與先前大有不同,卻還是猶疑著。
“還猶豫什麽啊,快啊!”李京九催促。
隨從“哦”了一聲,忙扶著少年的身子轉了過去。
側著身子的少年隨著肺部的壓迫減少,呼吸突然順暢了許多,他微蜷著身子,慢慢就沒之前那麽喘了。
“公子,公子你覺得怎麽樣?胸口還疼麽?”
隨從不提,他光顧著喘氣竟然忘了胸口的疼痛。少年摸了摸胸口,發現手心濕潤潤的,舉手一看,竟然鮮血淋漓。不過他倒也不駭,隻是目光微訝,瞳仁裏騰起兩團疑雲來,自視其胸。
“公子?”
“怪哉,竟不疼了……”
隨從喜出望外,高興了一會兒,又覺得此事怪異非常。
剛剛明明就是沒氣兒了,還被那女子紮了一口子血,怎麽突然間就活過來了?
難不成,是這病本來就是如此,能熬過那個關口,就能恢複如常?
那也不對啊。因為上山之前分明請大夫看過,京城裏最有名的三名醫師都到了場,齊齊鑒定他家公子不可能活過今日,所以他們才在萬念俱灰下把人送上了山來。
而且鴻恩大師也還沒開始做法呢,按理說這祈福也還沒到發揮效用的時候。
難道……
隨從想得越多,答案就越呼之欲出。
隨後愕然抬目望著李京九,心中無數個猜想根雨後春筍似的冒了出來。
難道是她那抬手一刺,反把他家少爺給刺好了?
荒誕,真是太荒誕了……
都說世外高人,行為多半異於常人。所有大夫都治不好的病在她手下起了效用,難不成真是她劍走偏鋒的結果?
隨從絞盡腦汁,可是除了這一可能性以外,他再也找不到任何可能的解釋。
況且他家公子剛醒來時呼吸十分困難,那女人叫他把人側過來,公子果然就好轉了。
或許,她真知道治療此病的方法。
隨從心中升起冉冉希望,急問道:“姑娘,我家公子的病接下來該怎麽治?”
李京九還跌坐在地上,見少年恢複了神識不由鬆了口氣,把頭扭到一邊道:“方才還一口一個瘋女人,現在知道叫姑娘了?”
隨從心愧疚,低頭一陣抓耳撓腮,“我……謝謝姑娘救治我家公子……此等大恩,魯極沒齒難忘!”隨從起身,朝她莊重的抱拳。“還望姑娘大人不記小人過,告之魯極治病之法。”
“那你先讓他們把我放開……”
“噢……快,快把恩人放開……”
仆役們後知後覺的鬆開李京九,殿外的香客們也意識到那少年神識清醒,不像是傳言中的詐屍,醒來就知道咬人喝血。漸漸的放鬆了警惕,再看李京九,神情也全然變了模樣。
李京九揉了揉被捏痛的手腕走到少年身邊來,蹲坐在少年身旁,伸手撥他胸口衣服上的小洞。
少年身子緊了一下,翻著眼皮驚愕的看著她上下其手,像掙什麽,卻是沒力氣動彈。
隨從當即麵紅耳赤的出言製止。“唉姑娘你別……”
李京九挑眉看他:“你以為我想碰他?一個麵青唇紫的男人,我也實在提不起興趣。隻不過是查驗他的傷口罷了,若是沒有大礙,那就不必特殊處理。“
“咳咳咳……”少年聽她一番嫌棄,捂著嘴咳嗽起來,低著頭竟不敢再看她。
他任由她撕拉開衣服上的洞口,反複的盯看著裏麵的皮肉,臉上卻漸漸開始熨燙起來。
周圍看客也臊得不行,和尚們更是不用說,鴻恩大師帶頭轉身,自覺給他們讓出塊清淨地兒來。
隨從著急問道:“怎麽樣?傷得厲害麽?”
李京九搖搖頭:“孔眼不大,流血也不多,待會兒就該自己止住了。到時候找塊幹淨紗布給傷口捂上,也別捂太厚,就那種蒸布的厚薄,三層就好。”
“唉好!”
“換紗布的時候,隻需記得不要用生水沾了傷口就好,別的處理倒是不用。”
”唉是!”
李京九的交代,隨從一一應下。但等李京九交代完了,他內心的困惑就愈發的大了。
“恩人,我還有一事不解,可否問您?”
“你說。”
“大夫們都說我家公子得的是一種特殊的喘症,什麽藥都治不好,可是這到底是什麽喘症啊,我竟聞所未聞……”
李京九聽了心中暗歎。這古代的醫學發達程度真是跟現代沒法比,不知道的病就隻能根據它的表象給它定義名字。
見人喘*息困難,就覺得這是喘症了,所以古代的喘症多種多樣。
哮喘叫喘症,支氣管炎也叫喘症……
實際上這些病的根源差之千裏,全都歸為一類,實在可笑。
李京九饒有耐心的解釋,“這不叫喘症,這叫氣胸。”
“氣胸?”
人群裏一時議論紛紛。
“氣胸是什麽怪病,我從來沒聽說過。”
“我也沒聽說過……該不會是她瞎編的吧?”
“那不能,沒看見她把人治好了麽?”
“這也就瞎貓碰到死耗子,可能人家壓根就死不成。哪有胡亂紮一下就把人給治好了的?這也太亂來了。”
李京九聽見眾人的爭論聲,心裏憋著一股子氣,愈發想要解釋通透詳盡。
她清了清嗓子,“這世間病症成千上萬,外行聽過的能有多少?”
殿中一時安靜下來。
“咱們平時吸氣啊,都是把氣吸入了肺部。您看,呼,哈……”李京九示範了幾個深呼吸,“一吸一呼之間,氣體進入了肺部,又呼出了肺部,就是咱們的呼吸。隻進不出,隻出不進,都得死人。
這氣胸呢便是因為這本該進入肺部的氣卻進入了胸膜腔。胸膜腔跟人的喉嚨鼻嘴都不連接,所以積壓的氣體壓根呼不出去,棉梗在肺部,如刀似劍,讓人一呼吸就疼,一呼吸就疼。”
隨從頓悟,“原來是這樣,怪不得我家公子覺得胸口跟刀割一樣……可是,恩人您為什麽要用燭台紮我家公子啊?”
“放氣啊。那些氣夾在胸膜腔裏出不來,你家公子喘不上氣兒,眼瞅著就快要斃命了!我本該找個粗點的針頭紮進去,因為放氣隻需要一個很小的口子就能把氣給放出來,但這寺裏一時半會兒也找不到針,情急之下就想起燭台上的那根刺,將就著就用了。”
“公子的病,原來就是一口氣悶在胸口啊?沒想到治好這所謂的不治之症,竟如此簡單……””
“就是這麽簡單。不過這病還有個特點,就是越是高瘦的年輕人越容易得。我瞧著你家公子身量挺長,身形也偏瘦,得了這病也是情理之中。”
剛說完,人群裏忽然有人咋咋呼呼道:“唉,怪不得!我家隔壁的王二郎也是得了這個奇怪的喘症,喘不上氣,一喘氣胸口就跟刀劃似的,沒兩天就死了。他也很高,也很瘦!年紀輕輕的,氣運不好,沒遇上姑娘您!”
周圍人一時信服,更對李京九肅然起敬,心覺她醫術竟如此高深。方才還覺得她純粹是個瘋女人,現而今卻望著她那明麗的容顏,沉醉不已。
“哎喲,這真是厲害哈……沒看出來,小小一姑娘,把京城那些名醫都給比過去了。”
“真是高人不露臉,露臉即驚人……”
李京九有些不好意思的擺擺手,“這都是小意思,你家公子既沒有事,那我就先走了。”
“恩人留步!”隨從沒想到李京九不追究他之前的無禮魯莽不說,還分文不取,轉頭就走。他急急忙忙的追上去,“恩人對我家公子有救命之恩,魯極卻還未知道姑娘名姓呢!還請恩人告知,改日,魯極定然攜重禮登門拜訪。”
李京九一聽這壯漢要上門謝恩,再看他這副情深意重的樣子,眼前便生出他千恩萬謝,跪在地上“砰砰”給她砸幾個響頭的情景。
李京九覺得麻煩,斷然拒絕道:“舉手之勞罷了,草藥都沒開上一副,你還送什麽謝禮?沒得反弄得我不好意思。真不用了哈,你好好照料你們公子就是,咱們後會無期。”
李京九牽著裙子跨門而去,小鵝和露枝也緊隨其後。
少年也沒料著這個能救他性命的人竟然說走就走了,他著急抬頭望去,可惜那女子已經轉身,投入那微末的霞光中。
他眯緊了雙眼想記住她的輪廓,隻見那赤紅的霞光輕輕的灑在她身上,像是她披了一層半透的金紗。目光迷醉中,唯一能看個清楚的隻有她腰間一蕩一回的白玉香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