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急凶卜卦
他將劍輕輕橫擺,輕而易舉的掃斷半截黃帳,然後劍接抵在她鎖骨之間的凹軟處。
“我在鹿門坳發了病,死了。你不是能治好我的病麽?”他陰陰笑著,看得李京九心裏發怵。
我是能治好你的病,可你的病非是一朝一夕能痊愈,再加上你家屁事那麽多,我能騰出手來給你治病已經不錯了,你卻還不肯配合……
劍尖一寸一寸的凹進皮肉裏,李京九瞠目結舌的看著他,想要解釋卻說不出話來。
但見那個黑影將劍狠狠往前一送,李京九嚇得胡亂蹬腳,正巧這時有人砰砰敲門。
諸人都醒了過來,還以為又是夜風吹的,屏息一會兒才聽見雪喬在喊她們起床。
小鵝打著哈欠從炕上爬起來,推門,天還黑著,滿天都是星星。
她心裏埋怨了幾句,嘴上應付過去就關門,走到床前想叫李京九起來洗漱,卻發現李京九抱著被子縮在床角,一頭的驚汗,還驚恐的睜著兩隻杏眼。
小鵝掀了帳子進去,“小姐,您醒了?”
帳子沒有割斷,站在床外的是小鵝……
李京九意識到自己隻是做了個夢,長籲出一口氣,用力的壓了壓太陽穴。
“小姐,你該不會是發燒了吧?”小鵝瞧見她潮乎乎的鬢角,連忙伸手去探她額頭,摸到的卻是一片冰涼,心下反是一驚。“怎麽這麽冷?”
露枝聽見動靜,忙點燃了燭台走過來,朝床角一照。
李京九垂下手來,臉色煞白。
“娘娘這是怎麽了?是不是受了涼?”
小鵝道:“奴婢就說墊三床才熱乎吧,這下著了涼可怎麽是好?”
“無礙,我隻是做了個噩夢,嚇著了。”
露枝瞧著李京九香汗淋漓的樣子,心中生出許多猜測。
相處這麽些日子下來,李京九在她心目中是個膽很壯實的人,也不知道做了什麽夢,竟將她嚇得一頭冷汗。
小鵝則沒想到那麽多,聽到隻是個夢,隨即鬆了口氣,“莫不是夢見什麽不幹淨的東西了?周圍都是女人,這叫缺少陽氣,等王爺打仗回來,那就不一樣了。”
李京九聽她提道沈明庭,心頭沒來由的又是一緊。
“先洗漱吧,沒得讓老太妃來催,說我這個做媳婦的拜佛都沒誠心。”
兩丫鬟伺候著她一通洗漱完畢,去了老太妃房間,老太妃也才剛剛拾掇好。
一行人匆匆趕去了華光殿,天還是沒亮。
寺門未開,連夜爬上山的想搶頭炷香的人都在寺門外攔著。華光殿平日卯時過後才會開門,寺裏住的香客也就不急著起來。
華光殿外就她們一行人。
站在涼風裏冷颼颼的吹了小半炷香的時間,終於等來一抬著油燈拿著鑰匙的小和尚給她們開“後門”。
高約二丈的華光殿門被那弱小的身子慢慢的推開個隙,小和尚請她們進去,又將殿門關好。
裏頭是用金粉鑲飾高大佛身,老太妃先謝過小和尚,再焚香叩拜佛祖,嘴裏念念有詞。
李京九依葫蘆畫瓢的也跟著拜了佛,老太妃一直拿眼瞥著她,直到她拜完起身,四目對上的那一刻才有尬的挪開目光。
就這短短的一觸,李京九從她眼底探出了幾分遊移不定的心事。
具體是什麽心事,不得而知。
按理老太妃送她狼毛墊子,態度已有好轉,現如今又搶到了頭炷香,心願也達成,她突然又陰陰鬱鬱望著她的盤算什麽呢?
一行人從華光殿的後門而出,老太妃叫住小和尚。
“阿彌陀佛,施主還有何事?”小和尚垂頭在她麵前站著。
“你們鴻恩大師呢?”
“施主想見鴻恩大師?”
老太妃朝旁邊的李京九飛速的瞥了一眼,李京九敏感的捕捉到這一細節卻未動聲色,繼續欣賞著水缸裏養的一池大大的蓮葉。
老太妃放輕了聲音,“我有事相求鴻恩大師。”
“晨時鴻恩大師會在慈悲殿講經,施主可以自去。”
“鴻恩大師講經我自然會去聽授,可是鴻恩大師聲名遠揚,廣納聽眾,講完經後免不得要被聽客圍纏解惑。我是想,這會兒離晨時還早,若是鴻恩大師方便,小師父你能不能……”
老太妃說到此處,難得殷切一笑。
小和尚卻十分淡然的立掌胸前,“鴻恩大師當前挪不開身,施主不若改日?”
“怎麽?這時候不行麽?”
“阿彌陀佛,宮中也來了位施主,此時正在向鴻恩大師討教。”
“宮中?”老太妃心裏失落難當,不禁問:“可否問問是宮中哪個貴人?”
小和尚四下顧望道:“是太後娘娘。”
老太妃兩眼一直,定定望著那小和尚的眉心,直到小和尚離開她的目光都還憑空定在那處。
元芝和雪喬趕緊將老太妃給攙了攙緊。
“太妃娘娘……”
“太後?”老太妃呐呐道:“她來長明寺做什麽?惡事做多了的人,怎麽敢在佛祖眼皮子底下走動?!”
雪喬不安地左右惶顧,還好沒有別的人。“太妃娘娘,您消消氣,這可不是在府裏,一不留神叫個躲牆根的聽去了,那可是……”
雪喬做了個抹脖子的動作。
“我又不怕她!”老太妃鏗鏘道。
那毒婦的兒子雖然是坐上了龍椅,但到底是個爛泥扶不上牆的繡花枕頭,跟他兒子比差遠了!
要不是他兒子東征西戰,攘除外患,這江山是不是沈家的還不一定!
所以方才那番話就算傳進太後耳朵裏又能如何?隻要皇帝還需要沈明庭的匡扶,這老毒婦就算恨得牙癢癢也不敢把她怎麽樣!
老太妃心裏這樣想著,但還是慢慢的偃旗息鼓下來,畢竟沈明庭不在身邊,她底氣便不是十分的足。
徹底冷靜之後,又生了疑慮,“你們說,太後突然來長明寺到底是為何?”
元芝和雪喬麵麵相覷,答不上來。
老太妃好奇心愈盛,竟轉頭看向李京九。
李京九沒得一愣。
她二人幾乎從不對視的,難逢這樣正大光明的四目相對,李京九倍覺不適,隻得謹慎的再掃視了一圈,才思索著道:“妾身與太後娘娘沒什麽交情,思來想去悟不出個端倪來。但平時不信佛的人卻臨時抱起了佛腳,不是碰上了什麽急事,就是遇到了解決不了的困難。”李京九抬頭望了眼頭頂,“再說,這時候找鴻恩大師,未免也太早了些,若不是個棘手事情,太後怎會天不亮就爬起來討經?“
這話說到老太妃的心坎上,正合她的口味。
老太妃聽了歡喜,淡淡“嗯”了一聲,瞬間覺得麵前這張狐媚子臉順眼了許多,也不擺臭臉給她看了,即刻吩咐露枝去打聽消息。
剩下一行人去齋房用了齋菜,回到住處休息,到了正午,又將李京九從床上拖起來去聽鴻恩大師講經。
鴻恩大師的課業是不興中場休息的,南海大師講經,步法大師講經都是一個時辰休息兩次。鴻恩大師喜歡一氣嗬成,兩個時辰不帶喘氣的。
這次上山,李京九孱弱無力的樣子雖然是裝出來的,但真計較起來,她的身體的確還沒到大好的程度,昨晚一夜噩夢,天不亮又被拎去上香,這會兒又在殿中跪了將近兩個時辰,跪得兩眼發花。
殿外的小鵝看了幹著急。“小姐今兒本來就不舒服,老太妃還偏要她來聽講經,這下可好,一跪就是兩個時辰……早知道是這樣,就該稱個病,無論如何也不來了!”
露趾眼瞅著李京九愈發蒼白的麵色。也等得焦急,誰知道講個經都要講這麽久?露枝將目光從李京九蒼白的臉上挪開,望了最後排的的老太妃一眼。
“老太妃倒是不怕,她常年給寺廟添香捐油,熟人熟路的有優待,兩個蒲團墊在屁股下麵,雖然不如椅子,但好歹還能坐著。”
“可不是?這趟上山,老太妃分明都是算計好了的!還什麽拜佛是為了給王爺祈福?!明明是居心叵測,另有所圖!可憐我們家小姐寄人籬下,沒法子置身事外。”
“咦,散了散了,授業結束了!”露枝指著殿內高興道。
人們紛紛從地上爬起,隻得李京九一人跪在地上一動不動,露枝和小鵝連忙逆著人群上前攙扶。
她二人一人攙左,一人拉右,像扯木樁子似的將李京九從地上拔了起來。噓寒問暖一通準備回住所休息休息,卻不想老太妃卻不肯走。
老太妃瞥過李京九不停打顫的雙腿,嘴唇翕動一番到底沒有過多的言語,隻說了一句“隨我來”。
老太妃手臂搭在元芝的手上便急匆匆的往內殿而去。
內殿供著釋迦牟尼,下麵一行人忙著排隊求簽,再找鴻恩大師解簽。
老太妃也帶著李京九往隊裏一站,李京九平平淡淡的瞧著周圍急切企盼的眾人,見一群中年婦人拿著簽講那白胡子老和尚團團圍住。
“鴻恩大師,你快幫我們看看,我夫君這次北上打仗能不能平安回來?”
鴻恩大師接過簽,一個一個的耐心解釋,隔著幾丈遠的人群幾乎微不可聞。
李京九朝老太妃瞧了一眼,果見她心事重重的望著那群人的方向。
周圍的人也不斷低聲議論著。
“唉真可憐,聽說但凡是去參戰的,搖到的簽都不大好啊。”
“可不是嘛,昨兒我隔壁老劉家的媳婦也來算過,抽到的是下下簽,也不知道解出來是什麽個情形,回去就大哭一場,我們這些街坊鄰居也都不敢細問。”
“別問,長明寺的簽靈著呢,十個打仗的九個都不是好簽,可不玄乎?”
另一個道:“是玄乎,這幾日來求姻緣的,一百個裏都抽不到一個好簽!”
眾人臉色一變,隱隱有了笑聲,“都是指著冉家公子來的,萬裏挑一都不足為過,區區一百個壞簽又何必大驚小怪。”
老太妃神色早已暗淡下去,至於之後這群人說了什麽,儼然都不在聽了。
直到元芝出聲提醒已經輪到了她們,老太妃才回過神來,朝著李京九遞了個冷冷的眼色,示意她跟上。
老太妃先行跪在地上,捧起桌上的簽筒,朝著釋迦牟尼的金身一邊喃喃自語,一邊搖著簽筒。
簽筒搖了幾十下,一根簽子都沒搖出來。
老太妃眉頭越蹙越緊。
求簽有個規矩,要是久搖不落,千萬不要強求,以免觸怒神靈。
老太妃篤信這些,十分忌諱,可是又擔心著他兒的安危,急切的想要求個結果安心,於是回頭望著李京九。
“來,你來替庭兒抽一簽。”
“我?”李京九不是十分願意。信佛講究心誠則靈,她一不信佛,二不盼著沈明庭回來,幹嘛要昧著良心抽這一簽?
可架不住老太妃眼神冰冷,李京九也隻好硬著頭皮上。
李京九接過簽筒,艱難的跪下快要碎成粉的膝蓋頭,依葫蘆畫瓢得一邊搖著,一邊念念有詞。
“啪”的一聲,一根簽子應聲落地,李京九正要俯身去撿,老太妃突然腿腳異常麻利的奔過來,一把將簽子拾起。
老太妃盯著那張簽子發怵,跟入了魔似的。
李京九不由將眼梢慢慢探了過去,簽子上紅筆描著的兩字映進視線裏,有些觸目驚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