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王爺,王娘娘不能再育了……
聽那老者言之鑿鑿,屋裏人頓時垂頭喪氣。
小鵝惶然搖頭,“小姐,大夫說的是真的麽?”
李京九張了張口沒說話。她指尖沒有知覺,什麽都摸不出來。要想等她複查,起碼也得等手傷恢複再說。
小鵝見李京九不說話是默認的意思,頓時絕望無匹,悲從中來。
“老天爺為什麽要對我家小姐這樣……小姐才十八歲,正是風華正茂的年紀,她做錯了什麽你要這麽罰她!”
小鵝這麽一哭,就連剛跟她不久的露枝也紅了眼眶。
從鍾嬤嬤一事上就看得出來,王妃娘娘真真是心善之人。然而好人沒有好報,就因為救下鍾嬤嬤,所以得罪了老太妃。
因為得罪了老太妃,老太妃才下狠手斷了她的生育……
她才剛當上王妃幾天啊?她和王爺還沒有子嗣啊!
莫說是在王侯貴族,就算是嫁在平民百姓家中,一個沒有生育能力也沒有子嗣的女人是何下場,簡直叫人稍微一想,便不寒而栗。
“王妃娘娘……”露枝低低的叫了一聲。
李京九看著眾人痛心疾首的表情,仿佛她大限將至,活不長了似的。
原本心底那個空洞也被她們的眼淚給一點一點填補上了。
用不著這麽傷心吧?
她雖也失落,但也沒有到這種如喪考妣的程度。
最多不過是不能經曆生孩子這事兒。但她日後隻要想要孩子,一樣可以收養,當成自己的親生孩子一樣看待。
隻是少了懷孕和生產的經曆。
也罷,這樣痛苦的經曆,少便少了。
“好了,別哭了,我人又沒死,不至於。”
“嗚嗚嗚嗚……”小鵝聽李京九這麽一說,更是傷心。
這都什麽時候了,她家小姐還是忍讓著別人,“小姐,您知道自己不能生育了,您為什麽不說?你是想一個人扛下所有的苦麽?嗚嗚嗚……可是你處處替人著想,可誰人曾替你想過?”
李京九心想,我不扛下所有的苦,還會有人幫她分擔這些苦麽?
老太妃厭煩她還來不及,沈明庭這個假夫君又隻是交易合同上的甲方。
甲方就是“爸爸”,不壓榨她便是對得住她了,怎會去考慮她的處境?
太後斷她生育,老太妃燙她雙手,這端王府虎狼環伺,真真不是什麽好待的地方。
怪不得頭幾個王妃活不了不久就歿了。
她要是不想步她們後塵,就得快點治好沈明庭的病,早點和離為好。
別的是非,她是半點不想沾染。
然而小鵝想不通啊,那小臉哭得通紅,大大的眼睛也腫得像個核桃似的。
“事到如今,小姐沒了生育,也沒有一個人來看過我們家小姐……嗚嗚嗚……這天底下有良心人都去哪兒了?!”
這話明顯是有所暗指的。
小洪兒脖子一粗,有些氣短:“噯,話不能這麽說,我們王爺有情有義,怎麽會讓王妃娘娘一個人扛下所有的苦呢?”
“王爺?”小鵝用帕子揩揩眼淚。“你說的可是真的?”
那淚眼汪汪的樣子真是可愛啊。小洪兒心裏歎了一聲。
被那樣明亮的一雙眼睛期寄看著,身體裏無端迸發出一股躁動力量讓他有點不自在。
他板正起身子扭過頭,開始踱起了步子。
“那可不是,今兒王妃娘娘一有危險,王爺不立馬就來了麽?後來軍情緊急,沒辦法這才離開。這些飯菜不是王爺吩咐的麽?大夫不也是王爺安排的麽?”
好像是這麽回事兒。
小鵝暫止了哭聲。
小洪兒拳頭見小鵝嬌憨的模樣,實在好哄,心裏生出幾分成就感來。
放在嘴邊重重的咳嗽了兩聲,“咳咳……王爺可念著王妃娘娘呢,隻是暫時脫不開身罷了,等處理完了公務,肯定會來看王妃娘娘的,便都安心等著吧。”
“那……那要等多久?”露枝問。
露枝心想,王妃身子虧損,肯定要早點休息。王爺處理公務又經常通宵達旦,倘若太晚,還是不要等,幹脆早點休息得好。
露枝這麽一問,小鵝也睜大了眼睛望著他。
小洪兒清了清嗓子,慢慢轉回頭。“嗯……這個前方戰情吃緊……”
小鵝小嘴一嘟,小洪兒心裏就倏地一緊。
“不過戌時應該可以。”
“那奴婢就晚點再伺候娘娘洗漱。”小鵝殷殷點頭。
小洪兒直覺得,之前怎麽就沒發現,這丫頭這般好看又可愛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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戌時已過,華燈瑩瑩。
寶月樓中,佳肴滿桌,美酒滿地。
第八壇猴兒釀被拔開了紅綢,酒香頓時彌漫開來,沁人心脾。
“嗝……好……好酒……好酒……”江照流把頭湊在壇裏聞了一下,隨後倒一半撒一半的給桌上的兩個酒觴滿上。
“王爺……王爺……屬下再敬您一杯……幹了!”
江照流自飲自盡。
當兵的人,都是有今天沒明天的,軍營裏無論上將還是小兵,幾乎就沒有不喜歡飲酒的。
平日裏不許喝,一個個饞得不行。等到犒賞三軍的時候,個個都是海量。
江照流在這群海量中,又是出了名的“千人斬”,然而在沈明庭麵前。嗬……便也隻是小巫見大巫罷了。
沈明庭臥在一塊絞絲八寶地毯上,舉起酒觴一滴不落的喂入口中。
江照流這塊龐然大物端著酒杯跌跌撞撞的站起,向他走來。
“王爺……王爺剛才說,您這新妃,是來給您治……治治病的?”
沈明庭眼睫斂了一下。
“那便更要……更要恭喜,王爺這十來年的頑疾……總算是……總算是有希望了……”
沈明庭看著江照流不勝酒力的模樣,淡道:“隻是,母妃好似對她尤其不喜。”
“尤其不喜?”江照流思索半天:“噢,屬下知道了!王爺是生怕王妃在這府中被欺負了!”
沈明庭後背立馬僵了一下,“不是。本王是怕她死得太早,沒人給我治病。”
“原來是這樣,王爺英明,死誰不能死大夫。”江照流一副幡然領悟的模樣,隨後又捂著腦袋,又陷入了下一個沉思。
“那王爺何不告訴老太妃,你們隻是逢場作戲,王妃隻是給您治病的罷了?”
沈明庭苦笑。
逢場作戲並不能消除老太妃的敵意。
老太妃隻會覺得,明明隻是個大夫,那為何還占著王妃之位,不讓賢,不傳嗣?
大夫,就隻應該是大夫。何況還是個二婚的女人,那就更不配坐在王妃的寶座了。
“不想說。”沈明庭扯著嘴皮。
“不想說就不說,來,喝酒!”
沈明庭舉杯對飲。
本來剛坐下來喝酒時,還有些心不在焉,可是江照流身上總有股化繁為簡的憨勁兒,和他多喝幾杯,便不想再去理會那些煩心的事。
“啵……啵……啵。”
酒一壇接一壇的開,夜也漸漸沉醉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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寶月樓裏碰杯聲“叮叮當當”,不絕於耳。
樓外,小洪兒朝裏麵的一雙人影望了一眼,來來回回踱起了步子。
“江驍騎來了,王爺真是難得的高興,比昨兒成婚宴上喝得還多。”兩個侍衛不由歎道。
小洪兒一聽,皺緊了眉頭。
他今兒為了安慰王妃,說王爺隻是在處理公務,戌時前肯定會回北院探望。
然而,這眼瞅還有半柱香的時間,戌時就過了,王爺還半點停下的意思都沒有。
他一想到小鵝淚眼汪汪,充滿期待的眼神,這心裏就像被小火苗烤著似的難受。
兩個侍衛見他有些焦急,不由問道:“洪兒哥是有什麽要緊事稟報麽?”
小洪兒瞻前顧後一番,“不管了,你們讓一下。”
房間裏,二人還在不停的碰杯,江照流喝醉了,沒有意識到有人進入。
沈明庭則餘光瞥了一眼,卻沒有抬頭,繼續給自己桌前倒酒。
小洪兒推開大門,輕著步子走到沈明庭跟前,低著頭,搶下沈明庭手中的酒壇子替他添酒。
“噯,小洪兒你怎麽來了?正好,跟我們一起喝!”江照流抓著他肩膀一把提起來。
小洪兒趕緊抱住那張楠木細牙桌的桌腿子不放,要是真被江照流給提起來,不灌個兩壇子那是跑不了了。
“江驍騎放過奴才吧,奴才是來向王爺稟報事情的,不是來喝酒的。”
“原來是為正事而來。”江照流遲鈍須臾,放開了他。
“何事?”沈明庭接過他倒滿的酒觴,細細的酌品。
小洪兒跪在地上,小心翼翼的朝沈明庭打了拱。
“王爺不是派奴才去看王妃娘娘麽,奴才已經去看過了。”
“本王什麽時候讓你去了?”沈明庭冷不丁來了一句。
小洪兒呆了一下,悄悄抬頭,見沈明庭的目光在江照流身上掛了一眼,然後把頭轉到一邊,一副雲淡風輕,歲月靜好的模樣。
小洪兒吞了一口唾沫,“奴才記錯了,王爺沒說過,是奴才路過,擔心王妃娘娘的傷勢,這才去找了京城最好的大夫給王妃娘娘看了看。”
小洪兒擅自闖入酒局,有點戰戰兢兢的,說完一段,要等著沈明庭的詢問才敢繼續往下說。
他卻不知沈明庭此刻正等著他的後話,正聽得專注,就戛然而止了。
沈明庭食指在桌上輕輕扣了兩聲。
喝醉酒的江照流顯然沒注意到這些細節。
小洪兒留意到了,卻一時拿不準他的意思。
低下頭一陣琢磨……
王爺說他隻擔心王妃死沒死,王妃死了,他的病就沒得治了。
而剛自己已經稟告了王爺,給王妃娘娘請了大夫,那王爺應該是知道李京九沒死了。
嗯……
那王爺扣桌子的原因,是不是說酒還沒喝完,先滾出去?
小洪兒不敢在打擾沈明庭的雅興。
“那奴才這就先出去了。”
沈明庭睜大眼睛看著小洪兒倒退的步伐。“說話說一半,想死不成?”
“啊?”小洪兒頓住,抬頭看向沈明庭。
隻見沈明庭臉上又是高冷,又忍不住用餘光瞥他的樣子,著實有點不自然。
他在沈明庭身邊服侍這麽多年,從沒見過他有這樣矛盾的神態,愈發不解。
但是既然沈明庭讓他說,他便迫不及待的重新跪回了身邊。
“大夫怎麽說,她死不了吧?”沈明庭臥著,一腿搭在另一腿的膝蓋上輕輕搖著。
“回王爺的話,王妃娘娘福大命大,死是死不了……隻是……隻是……”
“隻是什麽?”
“隻是大夫說,王妃娘娘身子虧損嚴重,恐怕以後再不能有孕了。”
晃蕩的腿一停,沈明庭沉著目光,一語不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