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你想要什麽？哀家賞你
太後暫且搬進了養心殿休息，其餘受了傷的人，便在養心殿的偏殿治療。
隨後而來的太醫替安太妃和顏魚兒上了藥。
“在傷口愈合之前，太妃娘娘和顏小姐在飲食上要忌口，勿要吃生薑一類上火之物。換藥的時候，傷口也不要碰水，萬千要保持幹淨。”
顏魚兒看著手鏡中的自己，左邊的臉蛋上塗了兩道綠色的膏藥，一眼看去，煞是滑稽。
這可怎麽是好？皇上剛剛調了她偽造的八字和沈明庭的八字合過，不出差錯，旨意很快就會下來了。
偏偏在這節骨眼上弄傷了臉！
顏魚兒胸口起伏不定，怒氣難平。比她傷勢更重的安太妃看了，也顧不上自己的傷勢，連忙安慰。
“你的傷口淺，將養些時日就好了。我宮裏還囤著些南疆進貢來的燕窩，到時候給你燉了，天天喝，頓頓喝，保管你皮膚比以前還好！”
顏魚兒表麵上點頭，可暗自裏卻想起李京九之前斥責王太醫的治擦傷的法子不對，容易留下疤痕。
她愈想愈害怕，突然對著替她處理傷口的太醫發問：“太醫用的是什麽膏藥？會不會留疤？”
用詞雖然客氣，可語氣卻是滿滿的質疑。
太醫趕緊道：“回顏小姐的話，下官用的是上青定顏藥膏，忌口忌得好，不會留疤的。當初先皇遊獵時額角摔了個大洞，後來也是用的這個藥膏，半點疤也沒留下，還請顏小姐和太妃娘娘寬心。”
顏魚兒也就不好再說什麽，勉強的笑了笑。
關妙恩沒有被抓傷，卻也因著看熱鬧的心情，故意留下沒走。
她挽著顏魚兒的手，小聲道：“你不是認識那個救回太後的小丫頭嘛……我看她的確有兩下子。你要是怕留疤，何不找她要兩副方子？”
……
她如何會找李京九問藥？旁人不知她二人敵對，她們彼此卻是心知肚明。
那個姓李的上趕著要嫁給明庭哥哥，不反過來把她臉毀了就算對得住她了，又如何會給她好藥？
“她現在忙著給太後娘娘醫治呢，我就不去添麻煩了。”
關妙恩朝著正殿的方向望去，“你說得也是，人家現在是太後娘娘的恩人，也就是皇上的恩人。從此一躍龍門也說不一定，哪有功夫理會旁的？”
顏魚兒本也隻是點頭聽著，可回味一遍之後，關妙恩的話便醍醐灌頂的澆在了她頭上，她豁然間才回悟過一件事來！
以前李京九隻是個罪臣之女，萬萬沒有資格嫁進端王府去。
如今她搖身一變成了太後的恩人，身份就跟從前不一樣了！
萬一明庭哥哥受不住她勾引，真要將她養在府裏怎麽辦？
雖然還不夠資格做正妃，但太後的恩人給他當個小妾總還可以的！
顏魚兒如坐針氈起來，生怕太後真的要抬舉她！
“怎麽了顏小姐！”關妙恩問。
顏魚兒捂著額頭笑了笑：“我有點乏了，想獨自歇會兒.……關姐姐請自便吧。”
關妙恩隻是看不慣李京九，想挑撥她和李京九之間的關係，壓根不知道顏魚兒愁眉苦臉的真正原因，隻道她是真的厭惡了李京九，心裏很是得意。
“你受了驚嚇，是要多靜養。隻是待會開宴，你還來麽？”
顏魚兒眼裏閃過沈明庭的影子，又從鏡子裏遠遠的看了自己的臉。
“不了，你們盡興就好。”
關妙恩拉著邊瑤離開，太醫也起身告辭。
房間陡然清淨了，顏魚兒卻放不下關妙恩剛才說的那些話，心裏惴惴不安，似有所悟。於是便借著去探望太後的由頭，和安太妃告了別，去往了養心殿的正殿。
太後這邊，太醫院的人得知太後中毒，都一窩蜂的趕了過來。
隔著簾子，跪在地上的太醫們見到了一副奇景。
向來自負的太醫院院判正站在一個小丫頭麵前，馬首是瞻。
小丫頭說一句，他便點一下頭，如此往複直到話畢，小丫頭掀開簾子出來，王太醫跟在後麵亦步亦趨。
皇後端著安神的茶湯，坐在外間的軟榻上，一個小宮娥跪在地上給她捶腿。
一見李京九出來了，皇後便將茶湯擱在了桌上。
“皇後娘娘。”
“不必多禮，太後現在情況如何？”
“心脈平穩，毒素漸消，請皇後娘娘放心。”李京九平和的語氣仿佛一顆定心丸。
王太醫也跟著把頭一點，順便將頭縮到袖子下麵，無臉見人。
皇後看他就來氣，隻是他一副唯唯諾諾的模樣，與從前簡直判若兩人，就連頭發也突然白了不少。
厭憤的情緒稍微斂去幾分，低聲斥他道：“王太醫，你身為太醫院院判，辦事不利，小小一點皮外傷，被你治成這樣！”
王太醫撲通一聲跪在黑色的地磚上，“微臣無用，還請娘娘責罰！”
“哼……簍子捅大了，本宮也做不得主。等著宴席結束，讓皇上再來治你的罪！你現在要拿出畢生所有的本事來照看太後，再有半點閃失，誰也保你不住！”
“是……是.……”王太醫在皇後腳下連連叩首才起身。
皇後揮了揮手。宮娥就將燒好的藥湯端了過來，一同隨皇後進了裏間。
梨花木的飛鳳大床上，太後的臉色已比方才好看許多，剛剛抬到養心殿的時候，臉白得跟紙一樣，毫無血色。
現在回複了些許，不過瞧著還是虛弱。
“這些個醫術不精的混賬，叫母後受苦了。”
太後微微張著嘴，一呼一吸的勻著氣。
太監給皇後在床邊置了張椅子，皇後坐下來，親手接過宮娥手裏藥湯，用勺子輕輕攪拌，又湊到嘴邊吹了吹，才遞到太後嘴邊。
“這是照著李姑娘的方子熬製的湯藥，太醫院的人也看過，藥方精良，請母後放心服用。”
太後喝了幾口，問：“你說的李姑娘，是不是哀家方才見到的那個？”
“是，就是那個姑娘。她救了母後的性命，兒臣正琢磨著該如何賞她呢。”
“她還在麽？喚她進來。”
皇後見太後一下來了精神，不禁有些不解，可回頭還是讓人將李京九叫了進來。
少頃，李京九繞過屏風走到裏間，對著床裏的人做了禮。
“民女見過太後。”
太後抬起虛弱的腕子，朝她招了招手：“你，再過來些。”
李京九施施然走到太後麵前，太後撐眼仔細瞧她。
深深凹陷的眼睛中一時輪換出複雜的神色，似有隻蜘蛛在其中飛快的吐絲織網，將李京九的倒影團團圍住。
半響以後，口中發出“嘖嘖”的讚歎聲，好像是第一次看見她一般。
“那小子的眼光，真是刁鑽呐。”
李京九裝作羞赧的低著額。
皇後心裏卻是一沉，看著太後意味不明的笑意，不由揣度起來。
太後突然提起沈明庭來，是想還恩李京九，把李京九嫁給端王嗎？
可是……皇帝已經給端王安排了人，這件事，太後也清楚，她怎麽可能攪了兒子的局？
還是說，她的笑全然是反的。
她是覺得李京九礙著她兒子的事了，想將李京九給除掉？
可今兒儀元殿的後花園裏少說也有二十來人親眼看見是李京九救活了太後。
平民百姓尚懂滴水之恩湧泉相報這個道理，倘若太後因為成全兒子計劃，殺了李京九，就算對外找個理由把她的死糊弄過去，但這些為官之人都是千年的人精變的，誰還猜不到這其中的貓膩？
到時候風言風語不脛而走，他們宗室的顏麵還要不要了？
皇後正這麽琢磨著，聽得太後又問：“哀家得你出手相救，卻還不知道姑娘名姓，隻聽得顏魚兒喚你‘京九’。”
李京九頓了頓。
太後開始問她名字。這個問題很重要，她不能答錯。
她低頭瞥了一眼這簾外裏跪著的太醫們，心有顧慮。
他們都是她父親李世榮的同事。她父親子嗣不多，隻得一兒一女，別的人不知道李京九是誰，他父親的這些同僚還是十分清楚的。
若他們知道了她的全名，認出了她來，會向太後揭她的老底嗎？
……
暗光在她瞳孔中遊離閃動。
今日王太醫幹了件大錯特錯之事，令他們太醫院蒙羞。
倘若再揭發李京九就是李世榮的女兒，都是一個窩裏長出來的蘿卜，互相擠兌，無非讓窩子更爛更臭而已，沒有必要。
李京九想清楚這茬，含笑道：“我姓李，名京九。”
“李—京—九。”太後細品著她的名字。
跪在地上的太醫們卻不約而同的低頭，暗暗用眼神勾兌一通，似是達成一致仰麵想對皇後說什麽，李京九朝他們遞去兩道晦暗的眼神，這些人又立刻埋下頭去。
太後和皇後並未識得他們之間細微末節的交流，隻當是太醫院的這些老頭不服氣，暗地裏和李京九互相橫了幾眼。
“天外有天，學無止盡，你們太醫院的人往後都要精進著點。”皇後斥道。
“是……是……”
“去外麵候著吧。”
太醫們退出殿外，李京九才道：“其實太後娘娘中的這種毒，並非搶救過來就能安然無恙了。中毒太深會傷及心脈，倘若存有遺症，日後一直都要好好調養才是。”
皇後道：“這樣嚴重？”
太後倒是一笑置之，“那有什麽，有李姑娘在，哀家什麽都不怕。”
皇後再瞧太後一眼，眼中更是迷霧重重。
隻見太後輕輕的牽過李京九的手，用手掌拍了拍李京九的手背。
“你啊，真是明庭這小子的福分。他自小命不好，姻緣這方麵，很是坎坷，每次挑來選去娶個合適的，過不了多長時間，人就沒了。次數多了，弄得他在男歡女愛這方麵就寡淡得很。”
李京九不明白太後接下來要說什麽，所以隻乖乖垂首聽著。
“哀家真是頭一回見他肯將女人帶在身邊，可見他是有多喜歡你，以至於一刻都離不得了！”
李京九看著太後欣慰笑容，不免有些尷尬。
她這是誤會了……盡管這樣的誤會對於沈明庭來說，是頂好的事，他就巴望著人人都能這樣誤會，全天下都能這樣誤會。
“他向你家提過親了？”
李京九赧然搖頭。
皇後見太後的架勢不對，語氣憂柔的喊了一聲：“母後.……”
太後轉過頭看著皇後，“皇後，你之前說要重謝這個丫頭，現在打算拿什麽賞她？”
皇後頓了片刻，心中隱隱不寧。
“李姑娘救治母後是大功一件，拿什麽賞她，兒臣要好好細想過才是。”
“你啊，死腦筋。她就在這處，你不若問她自己想要什麽？”
看著太後眉開眼笑的樣子，皇後一句拒絕的話都不好說，可念及皇帝的謀算，又一句認同的話也不敢講。
皇後不吱聲，太後索性不管她。
“說罷，你有什麽想要的，但凡哀家能辦到的，無一不允！”
李京九救太後之初，正有邀功之意，隻是不料進展竟如此順利。
她將自己的意圖在腹中揉撚成稿，故作害羞低下頭，鄭重道：“我……我其實就想和王爺……”
“太後娘娘！”
門口傳來一陣喊聲，打斷了李京九正要說的話。
片刻後，顏魚兒從屏風後麵急匆匆的繞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