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我不會打擾她的生活

  再次醒來，霍西亭沒想到，自己第一個見到的人會是葉楓。


  他抽著煙，半點不顧忌他還是個病號，甚至還故意把煙灰抖落在他身上，嘲弄道：“霍西亭，沒想到你的病居然是真的。怎麽，知道自己快死了，所以想跑來她麵前贖罪？”


  霍西亭薄唇抿成一線，下巴緊繃。


  他不想理會葉楓，掀開被子下床，卻被他一句話又叫住了。


  “我知道不管我怎麽阻止，你遲早會來見她，才任由你來法國。可霍西亭，我勸你還是死了這條心吧，別說隻是區區一份證據，就算你把我殺了，我也不會把她還給你，再讓你有機會傷害她。況且她現在什麽都不記得了，隻記得我是她的男朋友，你憑什麽這麽自信，可以搶回她？”


  霍西亭突然想笑。


  連一個外人，都認定了他隻能傷害她。


  “我不搶，”他聲音淡淡，莫名含著一股落寞，“我不會打擾她的正常生活。”


  話畢，他便離開了病房，背影決然。


  葉楓皺眉，有些看不懂這個男人。


  ……


  霍西亭在家門口撞見他們兩個一起回來，尤其是葉楓挑釁的眼神時，他還是忍住了衝過去揍他一頓、然後把向蜜搶回來的衝動，隻靜默地站著，全身僵硬。


  葉楓故意問向蜜：“你的隔壁，換鄰居了？”


  向蜜蹙眉，似乎恍然大悟，“是嗎？難怪最近都沒聽到那個老先生的咳嗽聲，原來是搬走了。”


  “這回搬來的，是個年輕男人。”


  “哦，有機會可以認識一下，”她漫不經心地回道，掏出鑰匙，“一會兒你先洗澡，我弄點吃的。”


  葉楓摸了摸她的頭發，“別了，你先休息一下，晚上別做飯了，我帶你出去吃。”


  她似乎很興奮，“好，那去上次那家中國菜吧。老板家的混血小女兒好可愛的，上次還送了我一個蝴蝶發夾，今晚我要戴著去見她。不過她說是粉紅色的，我都看不見，這麽粉嫩的顏色，也不知道我戴起來好不好看。”


  葉楓見她高興，也笑著點頭，“你戴什麽都好看。不過我帶著你出去，我更好看。”


  向蜜有些不好意思了，“你每次都誇得我……要找不著北了。”


  “你找不到北不打緊，反正我一定能找到你啊。”


  兩人說著，一起進了屋。


  大門“砰”地關上，露出霍西亭一雙赤紅的眼，血絲盡顯。


  葉楓和她住一起，就在與他一牆之隔的地方。


  霍西亭的腦袋，好像又在痛了。


  ……


  不多久，向蜜又出來了，敲響了隔壁的房門。


  霍西亭見是她，眼底是掩不住的驚喜，可很快又被她吐出來的話澆了盆冷水。


  “先生，你好，我是你的鄰居，不好意思打擾你一下。我男朋友來了，但家裏的男士沐浴乳剛好用完了，不知道可不可以先借你的用一下？”


  是用完了，不是沒有。


  所以，葉楓每次過來，都住在這裏？


  霍西亭的心，又沉了幾分。


  “先生？先生？”向蜜又叫了他兩聲。


  他回過神來，轉身走去衛生間，將東西取過來，遞到她手中。


  “給。”他下意識把聲音放得很輕。


  向蜜眉頭一動，“你是……你是救過我的那個人？”


  哪怕她看不見，霍西亭還是勉強一笑，“嗯。”


  沒想到失明後，她的聽力和記憶力變得如此之好了，他在她麵前總共就說過幾個字，卻還是輕易被她認出了聲音。


  “你就住在我隔壁？”


  “嗯。”既然被發現了，他也不再回避。


  向蜜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所以你早就知道我是你的新鄰居了，那你為什麽不早說？”


  霍西亭動了動唇，可話鋒一轉，“還沒機會。”


  向蜜會心一笑，聳了聳肩。


  “有什麽好等的，想說什麽就直接說啊，別錯過了機會才說。”


  霍西亭的心徹底被提了起來，懸在喉間，他的心髒跳得劇烈，幾乎破壁而出，渾身的血也燒得瘋狂炙熱。


  對啊，想說什麽就說啊。


  “我……”


  “不過這話也不絕對，”向蜜突然出聲，嘴角微揚，“如果是會對對方造成困擾的話，還是不要說為好。畢竟，不管說出來與否，問題總歸是存在的，說出來不過庸人自擾，增加彼此的困苦與糾結而已。這種情形下，把話說得這麽明白，又有什麽意義？”


  霍西亭聽著，方才還沸騰著的血液瞬間結起冰棱，就像一枚枚尖銳的圖釘，順著血液流至四肢百骸，穿刺血管，刺痛難忍。


  庸人自擾，多諷刺的形容詞。


  他紅著眼尾，雙唇翕動，一句“你說得對”就纏繞在舌尖，卻怎麽也吐不出來。


  “向蜜——向蜜——”


  葉楓在喊向蜜。


  她側了側身，朝霍西亭微微一笑，有些羞赧，“不好意思，我男朋友還在等著，我先回去了，謝謝你了。”


  話畢她便轉身，扶著牆走開。


  霍西亭望著她離去的背影，卻反覺自己的身體在下墜。


  仿佛跌入地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