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人心易變
沐雲瑤轉頭莞爾一笑：“若說不好奇，那定然是撒謊，隻是若夫人不願意開口，我若問了，便是強人所難，若夫人願意開口，又無需我詢問，所以，便選擇不問。”
丁悅嵐被她的說法引得揚了揚唇角，卻沒等笑意展開，便倏忽隱沒了下去：“你可有姐妹？”
“沒有，娘親生我的時候傷了身子，之後再無所出，家中便隻有我一個孩子，並無兄弟姐妹，倒也時常羨慕別人能有手足護持。”
丁悅嵐嗤笑一聲：“以前我也這麽認為，我和大姐並非一母所出，但小時候，姐姐為了救我落下了池塘，導致身體瘦弱多病，我便將她當成了自己的親姐姐，之後更是多年仔細護持，甚至為了她生生扭轉了自己的性子……”
說著，丁悅嵐沉默下來，身上有一股濃重的悲涼散開，讓一旁的沐雲瑤跟著心頭一緊。
好一會兒，丁悅嵐才接著開口：“誰能想到這人心是世間最容易變化的東西，你以為的好、你以為的姐妹情深、你以為的夫妻伉儷，全都如煙雲蔽目，等到有風吹來，煙消雲散，才看清不過狼藉一片……”
沐雲瑤並沒有貿然插話，而是等丁悅嵐說完之後，起身將她手中的茶盞接過來：“夫人，茶涼了，我去幫你換一碗熱的，喝碗熱薑茶，人暖和了，那些冷冰冰的事情也就沒那麽壓迫人心了。”
丁悅嵐愣住，等到沐雲瑤將換過的茶盞放在她的手中，才漸漸的回過神來。
茶棧熱氣氤氳，有水霧嫋嫋升起，熏的人眼睛發燙，她仰頭將杯中微燙的薑茶灌下去，而後躺在軟榻上閉上了眼睛。
沐雲瑤拿了小毯子過來，輕輕幫丁悅嵐蓋在身上，而後悄悄地退下去，隻是離開的時候，無意間看到她眼角有晶亮的液體滾滾下落。
見沐雲瑤出來，錦蘭連忙迎上前：“小姐，您沒事吧？”
“我沒事，你們都去歇著吧，明天還有事情要做呢！”
“是，小姐若有什麽事，便及時叫我們。”
沐雲瑤點點頭，等到錦蘭和錦巧退出去之後，不由找了個椅子坐下，思緒回轉，埋藏在記憶中的事情一點點泛出來。
之前在巡撫夫人的宴會上，她見到丁悅心和丁悅嵐，還以為是自己多心了，後來，輾轉的詢問了一下金夫人，才確定那丁悅嵐就是她前世見過的那人。
前世，她見丁悅嵐是在刑場上，那時她剛剛成為晉王的妾室，晉王對她也是百般寵愛，見她在府中呆著煩悶，便帶她上街遊玩。在酒樓上歇腳的時候，便看到拉著丁悅嵐的囚車從街上駛過。
當時丁悅嵐一身囚服、發絲淩亂、滿身血汙，可以說是狼狽之極，可她的眼中卻帶著爽朗而堅定的笑意，甚至在周圍不少人，拿著菜葉之類去扔她的時候，她還眼神傲然的掃過去，帶著一股不容於世的清高。
她當時隻覺好奇便問了一句，晉王身邊的護衛為了討好她，專門叫了酒樓的掌櫃上來說明了情況。
她才知道，這位丁悅嵐徒手殺了她的姐姐、姐夫和自己的夫君，因為被殺之人是官身，丁悅嵐便被押解入京都審問，之後被判斬首之刑，在當時，引得百姓茶餘飯後談論不休，漸漸的竟挖掘出了不少隱秘之事。
說是，丁悅嵐有個姐姐，相貌、性子皆柔弱如絲柳，當時，同為五品官員的竟陵同知和宣撫使同時看中了她，後來，竟陵同知如願抱得美人歸，可宣撫使不死心，竟然為了接近她，而迎娶了妹妹，也就是丁悅嵐。
成親之後，宣撫使更是和姐姐暗通款曲多年，還暗中給丁悅嵐下絕育藥，合謀欺騙於她，搬空了丁悅嵐的所有嫁妝，後來才知道，那姐姐根本是個養女，並非自己的親姐妹，因此難以按捺心中的恨意，趁著那姐姐和自家夫君偷情的時候，一劍刺死了兩人，將前來察看情況的竟陵同知也殺了。
後來，事情漸漸傳來，在京都之中引起了許久的喧囂，才漸漸地淡去。
有腳步聲傳來，沐雲瑤回神，抬頭看到丁悅嵐走出來，心中並無多少詫異，這個女子臨上刑場，麵對死亡都能神色堅定，區區一點波折能讓她迷惘一時，卻無法將她擊倒。
丁悅嵐比之前沉靜了許多，看到沐雲瑤守在外麵，眼中不由得帶上一絲暖色：“沐姑娘，這麽晚打擾你了，我那身濕掉的走馬觀燈的衣裳，你可不要給我丟掉了，我喜歡的緊，過兩日，便來霓雲坊取回。”
“夫人放心，那麽好的衣裳，我也是舍不得丟掉的。”
“好，那我便告辭了。”
沐雲瑤拿過油紙傘送上：“外麵仍舊下著大雨，這把傘雖然簡陋，但到底也能遮擋一時，夫人便隨身帶著吧。”
丁悅嵐仔細的看了一會兒油紙傘，這才鄭重接過，眼中閃過感激：“多謝你。”
“夫人慢走，我等著過兩日夫人前來取衣服。”沐雲瑤始終帶笑，困境中，一點微小的善意，說不準便能救一個人於水火，當初，她陷於絕境，最希望的便是有人能看到她的痛苦，伸手拉她一把，可惜，她時運不好，並未遇到。如今，見到如同她當年一樣滿身絕望之人，便不由得心生不忍，隻希望，自己並沒有做錯。
丁悅嵐沒有做聲，沐雲瑤送她下樓，看她撐著傘穿過雨幕，消失在茫茫天地間，竟一時覺得心中悵惘。這位也是個可憐人，希望她能想明白，別重蹈前世的覆轍，為了那麽些個人，賠上自己的性命，一點也不值得。
沐雲瑤上樓歇著，不知是不是因為想起了往事，這一夜夢境纏繞，讓她仿佛又回到了前世孤獨無依的境地，正痛苦掙紮間，忽然感覺兩道利芒射在身上，讓她一個激靈，猛的睜開眼睛。
身上被冷汗濕透，她起身走到窗邊，雨不知道何時已經停了，天氣卻沉悶的很，壓抑的讓人感覺透不過氣來。
二樓，在沐雲瑤起身往窗邊走的時候，六兩便睜開了眼睛。聽著樓上輕微的腳步聲走到窗邊久久未回，眉心不由得越皺越緊，一直等了將近一個時辰，才聽到樓上傳來關窗聲，之後腳步聲回到床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