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7章

  第二天, 天剛蒙蒙亮。


  柳小櫻聽到了軍號聲。


  這是起床號吧?她一骨碌爬了起來。


  “唔,今天不用出操,繼續睡吧……”


  金月蓉從被子裏探出頭來, 說了一句。


  其他學員一聽, 就蒙頭繼續睡著。


  柳小櫻卻毫無睡意。


  昨晚沒休息好, 可早起的習慣依然保持著。


  她穿上棉服,輕手輕腳地下來。


  又套上解放鞋,係上鞋帶, 去水房裏洗了一把臉。回來後, 就對著鏡子把頭發攏起來,梳了一條大辮子,盤在頭頂上。


  柳小櫻戴上軍帽, 就出了門。


  宿舍區正在列隊集合。


  柳小櫻轉了一圈,就往林蔭道那邊的操場跑去。


  清晨,操場上很熱鬧。


  有列隊出操的, 有單獨訓練的。這邊是機關單位,跟營區裏的要求不同,機關幹部出來鍛煉的也不少。


  柳小櫻圍著操場跑了一圈。


  身體活動開了,就在樹下找了一片空地。


  她伸了伸胳膊,踢了踢腿。就挺胸收腹, 打了兩套長拳, 方收住腳。


  “拳不離手,曲不離口”,既然進了文工團, 基本功就要練紮實了。


  就在這時,一道目光悄然襲來。


  柳小櫻感應到了,就朝那邊看過去。


  林蔭道對麵,站著一位青年軍人。


  他個子很高,穿著一身棉服,沒戴帽子,齊刷刷的寸頭,很帥氣。


  夏明揚來了,林小櫻一陣緊張。


  她想過去跟夏明揚說話,卻挪不動腳步。


  夏明揚來了好一會兒了,就在樹後站著。


  他有早鍛煉的習慣,營區那邊要跑操,一到時間就醒了。他從家屬區那邊過來,想看看能不能碰到柳小櫻?


  這是一種直覺,覺得柳小櫻會出來鍛煉。


  他轉了一圈,看到柳小櫻在樹下打拳。那一招一式,舒展自如,格外好看。


  夏明揚隻顧看著,甚至忘了打招呼。


  見柳小櫻停下來,方大步走過去。


  柳小櫻一陣激動。


  夏明揚認得她,她抱著一線希望,希望夏明揚還是那個夏教官。


  夏明揚走到近前,客氣地問道:“請問,您是柳小櫻同誌?”


  “唔,我是……”


  聽到這句同誌,柳小櫻把“夏明揚”三個字咽了回去。


  “柳小櫻同誌,我是夏明揚,有件事想跟您了解一下……”


  “唔,夏同誌,有什麽事兒,您盡管問……”


  柳小櫻定了定神,小心地掩飾著。


  夏明揚提到了去年春天,海邊的那場救援。


  柳小櫻簡單說了一下。


  她盡可能用平靜的語氣,問了幾個問題。


  對救援後發生的事兒,夏明揚一概不知。


  柳小櫻的心在不斷地下沉。


  正如她猜測的那樣,眼前的這個人不再是夏教官,而是夏同誌。他們又回到了起點,就像當初在海邊碰麵時那樣。


  她忍不住問道:“夏同誌,還記得空間鈕嗎?”


  “空間鈕?”


  夏明揚眉毛微挑,像是第一次聽到這種東西。


  柳小櫻掩住失望。


  看來,夏明揚恢複了原身記憶,卻把救援後的事給忘了。那些日子,是他們感情的升華,可最精華的部分被忘卻了。


  她的愛人就這麽消失了。


  柳小櫻努力調整著心態,告誡自己眼前的人是夏同誌,跟她不過是一麵之緣。那些過往沒了,他們就變成了陌生人。


  夏明揚從柳小櫻的話裏,拚湊出了南山村的生活。


  這跟父親和母親說的一樣。


  夏明揚從口袋裏掏出了那張剪報,追問道:“柳小櫻同誌,這五個娃娃也是南山村的?”


  “嗯……”


  柳小櫻並未多說。


  夏同誌跟五胞胎沒有關係,又何必再提起呢?

  她的心緒很複雜,就極力掩飾著。


  沒了記憶,夏同誌不再是夏教官,甚至不是那個對她心生好感的夏明揚。現在,他隻是夏同誌,他們之間隔著一段距離,那些美好已隨風而逝了。


  夏明揚一臉探究,問了好些問題。


  他眼裏充滿了期待,閃閃發亮。


  最後,夏明揚鄭重地跟柳小櫻道了謝。


  “柳小櫻同誌,謝謝你,謝謝南山村……”


  柳小櫻聽著,又想起夏同誌返回南山村的情景。


  那時的夏明揚,多少帶著一點熟悉感,而現在呢?卻如同陌生人一般。


  這時,太陽升起來了。


  鍛煉的人群散了。


  夏明揚跟柳小櫻說了“再見”,就轉身離開了。


  柳小櫻看著夏明揚的背影,高大挺拔,鍍著一抹金光。


  她收回心神,不再去想。


  她還有很多事要做,她要努力,要提幹,她要名正言順地把娃娃們接過來。至於其他的,就不再多想了。


  夏明揚大步走著,心裏格外舒暢。


  跟柳小櫻同誌談了話,疑問雖然還有,卻消除了大半。


  至於那五個娃娃,可能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吧?


  潛意識很奇怪,他在南山村住過一段,應該見過那五個娃娃,因為印象深刻才會做那種奇怪的夢吧?


  至於教娃娃們喊爹,不知是出於什麽心理?

  夏明揚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這時候,他並不曉得柳小櫻就是五胞胎的娘。


  他也沒往這上麵想。


  柳小櫻是新學員,不過十六七歲,怎麽也不會有娃娃的。


  吃了早飯,夏明揚騎車去了軍區總院。


  他一路打聽著,找到齊大夫的辦公室。


  推開門,見屋裏坐著幾個穿白大褂的,哪個是齊大夫?

  正在納悶,就看到一位戴黑框眼鏡的年輕大夫站起來,衝著他打招呼。


  “夏同誌,你回來了!”


  齊景業很熱情。


  夏明揚看著齊大夫,不過二十四五歲,留著分頭,很儒雅。


  這跟他想象的不一樣。


  齊大夫見夏明揚一個勁兒地打量他,就像第一次見麵,心知不對。想著夏明揚有失憶症,就把他帶到裏間,關起門來。


  “夏同誌,您這是?”


  “齊大夫……”


  夏明揚把目前的情況說了一下。


  他問過父親和母親,說齊大夫口風很緊,可以信賴。


  齊景業還是第一次遇到這種情況,他抓住夏明揚,把了把脈。


  夏明揚的脈象正常,跳動有力。


  齊景業問起當初診治的情景,夏明揚一點都不記得了。


  齊景業推測,這種情況可能是原有記憶被“喚醒”後,把新的記憶給覆蓋了。


  “齊大夫,這幾個月的記憶能不能恢複?”


  “唔,理論上是可以的,不過,需要時間,隻要堅持醒腦,不斷激活,就有可能找回來……”


  “唔,那就開始吧!”


  夏明揚希望把這段記憶找回來。


  “夏同誌,這個療程可不短,你在營區駐紮,治療不是很方便……”


  “齊大夫,那有沒有別的法子?”


  “唔,這樣吧,我教你幾招醒腦的辦法……”


  說著,齊景業張開手,指著手心,說:“這叫勞宮穴,五指並攏,去擊打手掌心,兩手交替著進行,就可以刺激大腦,起到鍛煉作用……”


  夏明揚試著做了幾下,很簡單。


  齊景業繼續說道:“還有,早晨醒來後,用五指梳頭,按壓腦後的經脈,每次一百二十下,堅持下去……”


  夏明揚試著練了幾下。


  “齊大夫,除了這些,還有沒有其他辦法?”


  “其他辦法?最好的就是針灸……”


  “針灸?”


  “對,如果學會自我針灸,這個問題就解決了……”


  “齊大夫,那你教我針灸吧!”


  “好,要說,針灸並不複雜,隻要多練習,就熟能生巧……”


  齊景業從藥箱裏取出一幅經脈圖,遞給夏明揚。


  “夏同誌,這個你拿去用,所有的經脈走向都有標注,多看多練,就熟悉了……”


  “唔,那太感謝了……”


  “不用客氣,第一階段先從最簡單的開始,我都標出來,你注意識別……”


  說著,齊景業用圓珠筆在手上畫了幾個點。


  “看這幾個點,都是經脈穴位,一按有點酸酸的,第一階段就從手部開始,這個比較好操作……”


  夏明揚都記了下來。


  齊景業興致很高。


  “夏同誌,你先躺下,我給你做一次針灸,你注意一下手法……”


  “好,那就多謝了!”


  夏明揚躺在治療床上,齊景業消毒後,就下了針。


  他一邊講解著,一邊操作著。


  夏明揚有一種熟悉感,尤其是那酸痛的感覺,刺激著他的大腦。


  “齊大夫,以後喊我明揚吧……”


  “好!”


  齊景業也不客氣。


  他經常出入夏家,很受夏參謀長的看重。他對夏明揚也心存感激,如果不是夏明揚的推薦,他還在南山村呆著呢。


  起針時,已是中午。


  齊景業留夏明揚吃飯,說下午再琢磨一下。


  夏明揚往家裏打了電話,就留下來了。


  他下午六點之前要歸隊,剩下的時間不多了,能利用起來是最好不過了。


  吃了午飯,二人又回到了治療室。


  齊景業手把手地教著,夏明揚都記錄了下來。


  還用鉛筆畫了一幅經脈圖,做了標注。


  齊景業取出一包銀針和碘酒,遞給夏明揚。


  “明揚,這個送給你,拿去慢慢練習……”


  看到銀針,夏明揚眼皮子一跳。


  他又想起了那種痛楚。


  “不要怕,習慣了就好了……”


  齊景業知道大部分人都怕打針,這是一種心理上的恐懼,克服了就好了。


  夏明揚收起銀針。


  齊景業伸出手來,說道:“明揚,來紮我的經脈,練一下……”


  夏明揚顫抖著手,紮了下去。


  齊景業皺了皺眉頭,還真有點疼。


  夏明揚一連紮了十針,部位都很準確。


  為了分散齊大夫的注意力,夏明揚又問了南山村的事兒。


  “齊大夫,南山村有個五胞胎,你曉得吧?”


  “曉得啊,就是村西頭的柳誌江撿的,柳小櫻還認了娃娃當娘呢……”


  “唔……”


  夏明揚很驚訝。


  柳小櫻沒提這個啊?想著柳小櫻不過十六七歲,不提也正常。


  “齊大夫,柳小櫻同誌特招入伍了……”


  “是嘛?”


  齊景業吃了一驚。


  可隨後一想,小櫻不凡,特招入伍也沒啥稀罕的。


  隻是,家裏寫信咋沒提這事兒?

  從醫院回來,夏明揚就收拾東西,準備歸隊。


  他從口袋裏掏出那張剪報,看了看,就夾在冊子裏。


  當初真是出於好奇收藏的嗎?


  這個疑團尚未解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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