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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五十四章 甜如蜜(下)

  秦王娶親的迎親路,可謂是大魏史上最簡短、最方便的一程了——新娘子連轎子都不用坐,從胡同的這頭,掩著團扇,不到五十步路,就走到了胡同那頭。


  她連東堂子胡同都沒嫁出去


  含釧垂著眸,一手掩著團扇,一手捏著大紅喜結,喜結的那頭牽著的是冷麵霸道王爺徐慨小朋友。


  含釧拿團扇半掩住麵頰,眼光一橫便輕輕地砸在了徐慨臉上。


  冷麵霸道王爺今日有些呆愣——嘴角掛著精心配比過的笑容,角度完美卻稍顯僵硬,也不知是誰給這廝修的眉毛,好好兩束劍眉修得稍顯平長。


  最引人注意的是,麵頰上的那兩坨紅。


  含釧敢篤定,一定和自己臉上那兩個“章”師出同門,一脈相承。


  唯一不僵硬的,大概就是眼裏灼灼的目光。


  徐慨感知到含釧的目光,扭過頭去,特意將嘴角的弧度拉大。


  本來就僵硬,這麽一拉大,讓這種僵硬變得更顯眼。


  這廝也緊張。


  含釧噗嗤一下笑眯了眼。


  她一下子不緊張了,心下也不忐忑了,“咚咚咚”跳得響亮的那顆心逐漸恢複平緩。


  夢裏頭她沒穿過嫁衣,阿蟬給她做了件桃杏色的馬麵裙,千秋宮的幾個女使湊錢給她換了支刻鬆柏的銀簪,她自個兒給自個兒做了雙粉粉的綿綢鞋子便進了徐慨的門——進門前,她還特意將那雙粉粉的綿綢鞋子藏在了裙裾之下,甭叫旁人看見,省得惹忌諱。


  萬事無常。


  她活了兩次,嫁了兩次,嫁給了同一個人。


  秦王府裝扮得比曹府更喜慶,入目之處盡是大紅色,喜娘和小雙兒一邊一個攙扶住含釧,進了正堂,含釧都記不得自己跪拜叩起了幾次,她還算是身體健壯的姑娘,這若是換個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閨秀來,頭頂這麽重的冠冕,又是拜、又是跪、又是起,循環往複的,估摸著得暈乎。


  二月底的天兒,春風似剪刀。


  禮成起身時,含釧蒙著扇麵,目光撲閃撲閃地看向徐慨。


  徐慨回之粲然一笑。


  “得了得了!看夠了看夠了!膩了膩了!”


  也不知是哪家兒郎的聲音,灑脫又快活,“走!老四!咱們前院兒去暢飲!不醉不歸!”


  “你能不醉不歸!秦王爺可不能!秦王爺今兒個是洞房花燭夜,誰陪著你呢!”


  滿堂哄笑起來。


  含釧突然有些感謝那一層厚呼呼的粉,蓋住了她的羞赧和紅臉。


  徐慨借由遞喜結的空檔,扶住含釧的手,順勢附耳輕聲道,“我不會醉。”


  最好不會!

  西郊圍獵時,可是喝得自己姓什麽都不知道呢!


  小雙兒又攙著含釧進了內院,烏壓壓的一眾女眷,先頭幾位都見過,真定長公主是固安縣主出嫁時的全福人,待含釧有種天然的親近,伸手從小雙兒處接過含釧,攬著含釧在喜床上坐下。


  喜床上鋪滿了蓮子、紅棗、桂子、花生大紅灑金的被罩、芙蓉鴛鴦的枕麵、鎮被子四角的白玉石榴擺件兒

  所有的陳設都匯成了一句話,“成了親,就快生孩子!”


  含釧臉上應景地紅了紅,把幾位公主哄得哈哈笑出聲。


  “新媳婦臉皮薄呢!”


  “快快!準哥兒!去喜床上打個滾兒!”


  隨即一個小小的紮著衝天辮、胖乎乎的小郎君,無師自通地衝了出來,姿勢極其標準地跳上喜床,左滾滾右滾滾,確保自己每一寸肌膚都與床罩子親密接觸。


  含釧笑得厲害,伸手一把抱住這小胖墩,又在小雙兒處抓了一把金瓜子遞給小胖墩,抬頭看向真定長公主。


  真定長公主笑道,“這是你淳華姑姑家的孫兒,叫你一聲四嬸娘!”


  含釧便笑著把金瓜子嚴嚴實實地塞進小胖墩的兜子裏,笑道,“嬸娘謝謝你!給準哥兒買糖吃!”


  喜房內熱熱鬧鬧的,真定長公主挨個兒同含釧介紹過去,姑姑輩兒的長公主來得不老少,約莫有十來個,姐姐妹妹輩兒的公主郡主加起來才有四五個,跟著就是妯娌內親,“這位是慶王妃,是你大嫂嫂;這位是端王妃,是你二嫂嫂;這位是恪王妃”


  後麵兩個,一直有所耳聞,卻百聞不如一見。


  慶王妃與皇長子慶王的秉性氣度如出一轍,下頜有些方,顴骨微微突出,看上去很有主意。含釧恍惚間看到端王妃龔氏,好似看到了年輕時候的龔皇後,端莊大氣又明朗從容。恪王妃許氏瞧上去也很端莊賢淑,卻因身量不大,小臉小頭,瞧上去多了幾分嬌俏的意味。


  不過,無論怎麽看,老二和老三都是配不上自己媳婦兒的。


  老二相貌尖嘴猴腮的,據說與先帝頗為形似,處事也過於倨傲,在端王妃的氣度下,難免有些小家子氣。


  老三

  老三就更不說了。


  一個哄著表妹在石林裏苟且的男人,誰都配不上。


  含釧抿笑著頷首示意。


  慶王妃最知機體貼,沒一會兒就嚷嚷著要去前廳吃酒。


  既有人打頭陣,後頭的人就跟著一塊兒出去了,沒一會兒喜房裏便空空蕩蕩的,隻留下了含釧與一眾女使。從曹家帶過來的有七八個女使,小雙兒與水芳打頭陣,跟著杏芳、桃芳、沁芳幾個二等女使,喜房內本還留著四個秦王府的女使,都老老實實地站在屏風後,未曾主動到含釧跟前來搶著服侍。


  水芳對秦王府這四個女使的表現很滿意,低頭先將含釧的冠冕拆下,跟著輕手輕腳地摘下項圈、耳墜、赤金手釧,本想張口將屏風外立著的秦王府女使去打水,剛一揚頭,袖口卻被人猛地往下一拽。


  “張狂甚!咱們才是入侵者!你莫又要屁股長到腦袋上了!”


  小胖雙手勁大,一下子把水芳拉了個狗吃屎。


  含釧一下子笑出來。


  水芳和小雙兒,一個像弓弦,一個像弓箭,弓弦鬆了得時刻緊一緊,弓箭歪了得隨時調整方向見了麵就咬,不見麵又想,隻能自己數落對方,若是外人要數落對方,那可就一致對外了——這兩真是上輩子修來的歡喜冤家。


  “行了行了。”含釧趕忙勸架,“小雙兒嘴巴甜,去打水,水芳留著幫我換衣裳。”


  這次陪嫁,沒有請老嬤嬤陪嫁。


  曹家經用的老嬤嬤就是薛老夫人身邊的童嬤嬤和桂嬤嬤,兩位嬤嬤年歲都大了,年輕時候都是為漕幫獻完青春獻子孫的主兒,含釧實在不忍心叫這兩位嬤嬤跟著自個兒又去一個完全陌生的環境。


  至於鍾嬤嬤,鍾嬤嬤倒是一直在毛遂自薦,要跟著含釧來秦王府。


  含釧也忍痛拒絕了。


  徐慨說了,秦王府隻能有巨咪這一個圓毛畜生,鍾嬤嬤心愛的禿驢小乖自然沒拿到入場券

  故而陪嫁的女使全都是清一色未出嫁的丫頭,照理說是不合規矩的,可含釧寧貪精不貪多,固安縣主便也點了頭。


  好歹秦王府人丁簡單,少帶些人,嫁進去了再慢慢收攏就是。


  小雙兒沒一會兒就打了一盆溫水來,含釧換了衣裳,洗淨臉後,若有所思地注視著銅盆裏清澈微漾的水,隔了一會兒拿手撥了撥,水麵被劃破,映照在水麵之上她那張素麵也隨之散去。


  前院熱鬧非凡,內院廚司送來吃食。


  含釧嚐了一口,蹙了眉頭,許是一早備下的吃食,早已沒了熱氣,油水也隨之凝成一團。


  含釧吃了兩口就沒動筷子了。


  嗯


  怪不得許多新嫁娘成婚當天都是餓著的。


  一是忙,二是累,三是吃食不美味。


  含釧在心裏默念一遍,竟還有些押韻。


  食盒剛被收走沒多久,窗欞外就響起了一陣“篤篤”的聲音,小雙兒伸手推開窗戶,小肅遞上來了一隻重重的食盒,打開一看,金盞芙蓉酥、破酥包子、乳酪條、玫瑰豆沙包滿滿一食盒的糕點。


  “王爺說您一定覺得府裏廚司不好吃,奴一早去寬街買回來的!”


  小肅機靈地朝含釧深福了個身,“奴必定是王府裏頭一個同您請安的!”


  那是,很早很早以前,小肅就同她正經請過安了。


  含釧笑起來。


  臨到天黑傍晚,前院的人散得差不多了,正院百花堂的門被一聲重重的撞擊響亮。


  含釧猛地一驚,轉回頭看。


  徐慨換了衣裳,頂著兩坨潮紅往裏走。


  含釧趕忙迎上去,扶住徐慨的肩頭,誰知剛一挨上他,便被這廝攏進了懷裏。


  徐慨兩隻胳膊像兩個巨大的鉗子似的將含釧緊緊箍住,嘴巴湊攏含釧的耳朵,熱氣兒直撲撲地打在她的耳垂上,“我沒喝醉還有事兒沒做完呢我叫李三陽給我酒裏摻了水,一半酒一半水,張三還給我擋了不老少”


  聽聲音倒還清醒。


  含釧臉一紅,一伸手卻摸到了徐慨濕漉漉的發梢。


  “我洗了澡了”


  徐慨全身心地環住含釧,像隻皮實的狗兒使勁兒往含釧身上蹭,一邊蹭一邊湊攏耳朵呼氣,“渾身上下都幹幹淨淨的,也沒酒氣,也沒灰”


  整整一天的儀式,到如今,含釧才感到一絲羞赧,剛想說屋子裏有人,一抬眼卻見滿屋的人不知何時出去了。


  含釧剛一張口,卻被徐慨凶猛且迅速地含住了嘴唇,新郎官繞著唇形如舔舐一般勾勒一圈後,陡然變得急躁,一邊將含釧緊緊箍在懷中,一邊推著兩人往床畔走,攻勢變得極其迫切又毫無章法,如沙場點兵般挨個兒輕觸慢撚,又如三軍齊發般攻城略地,占據有利攻勢,再如破釜沉舟般猛地抽搐進攻。


  “疼——”


  含釧噙淚,徒勞無功地抵住徐慨的臂膀。


  徐慨急切卻溫柔地舔舐幹淨含釧眼角的淚,一邊放緩進攻的節奏,一邊低喘著俯身壓在含釧的麵頰旁,聲音頹靡又緊迫,“釧兒釧兒我做了好多個夢,這個夢我做了三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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