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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四十一章 過橋米線(中)(兩更合一)

  (依舊二更合一)


  含釧見固安縣主認真呼氣的樣子,不覺抿唇笑起來,心裏那口氣也默默鬆了鬆,隔了一會兒方輕聲道,“嫂嫂,用完晌午,我能去左家看看三娘嗎?”


  固安縣主埋著頭,吩咐人拿了一壺烈酒來,蘸上棉紗幫含釧擦了擦手指尖。


  烈酒濃烈嗆人的味道衝鼻。


  含釧聳了聳小鼻頭,固安縣主看著便笑了,轉過頭放下棉紗,聲音溫溫和和的,“去吧,嫂嫂陪你一起去。”


  又頓了頓,固安縣主一邊拿木塞子堵住烈酒壺,一邊神色如常道,“隻是,這世間呀,凡事講究個緣,人生走向何處、怎麽走、和誰走?都是天定下的。旁人多說無益,甚至有惹人討嫌之疑。”


  固安縣主把酒壺遞給貼身女使千尺,再看向含釧莞爾一笑,“咱們小串串一向聰慧明理,這些粗理自是懂的。”


  含釧像被看穿一般,低了低頭,一眼看見指尖上被烈酒泛得發白。


  左家也不是頭一回去了。


  固安縣主著人送了帖子,過了晌午就帶著含釧去了左家,左家夫人喬氏在大門口迎,一見固安縣主便迎了上去,麵色看不出喜怒,卻一手抓住固安,一手抓住含釧,聲音有些急切,“好孩子,快去看看你姐姐吧。自從上次回來,那傻孩子便跟失了魂兒似的,吃喝倒正常,卻總是不說話——你是知道的,你姐姐素來是個大咧咧的性子,何時這樣過!?偏生偏生”


  喬夫人壓低了聲音,“偏生昨兒個那尚家來為廣德伯提親!直愣愣地就來了!實在是太奇怪了!”


  喬夫人一邊說,眼色一邊認真地落在含釧臉上,似是在等著含釧說出實情。


  含釧臉色有些發紅。


  固安縣主微不可見地上前一步,擋在了含釧跟前,笑盈盈地牽過喬夫人的手,親親熱熱地開了口,“一路過來,您府上的紅芙蓉開得可真好,又大又顏色又正,正巧過來同您討一份香料譜子,您若便利便告訴我,若不便利便送三四瓶可好”


  固安縣主牽著喬夫人的手,帶著她朝前走,一邊說一邊扭頭同含釧打招呼,“小丫頭片子一塊兒頑,跟著我們作甚?三娘的屋子找不著在哪兒?”


  含釧如釋重負,再同喬夫人福了福,便隨著女使往東邊走。


  甫一進左三娘的屋子,便見好大一盆碗蓮,裏麵放了三四尾小魚兒肆意搖曳,鵝黃色的尾巴撫弄在粉嫩的蓮花瓣上,很有閑情逸致。含釧穿過屏風,便見左三娘木愣愣地坐在窗前,壓根沒聽見含釧進屋的響動。


  “三娘——”


  含釧輕聲喚道。


  左三娘空洞的一雙眼轉了過來,待聚焦看清是含釧後愣了一會兒,呆板的麵色漸漸有了動靜,雙眼一紅,囁嚅著張了嘴,“釧”


  聲音有點啞。


  左三娘再喚,“釧兒”


  第二聲就大了許多。


  含釧有點心疼,忙上前一步伸手攬住左三娘的後背,讓小姑娘的臉埋在腹間,一點一點拍著她的背,含釧沒說話,等了一會兒便聽見小姑娘壓抑又悲戚的哭聲,哭聲越發漸大,左三娘環抱住含釧的腰,把臉露了出來,一張臉上淚水漣漣。


  “釧兒十五天他不喜歡我”


  左三娘話語裏哭腔比字句大,“十五天,權衡了利弊,考慮了分寸,才終於下了決心甚至都未曾事先與我母親通個氣,直接請了媒人來提親”


  含釧喉頭有些澀,一點一點撫過左三娘的頭頂毛。


  怎麽說呢?


  這世間,不是每一份心意,都可以得到妥善保管、珍而重之的。


  很多時候,情意注定是要被辜負的。


  就像張霽娘對三皇子。


  隻是左三娘運氣更好一些,遇到了尚有風度與氣量的尚元行;隻是左三娘也更有分寸一些,未曾像張霽娘那樣,飛蛾撲火,引火燒身

  含釧輕輕道,“船是怎麽沉的?現在能告訴我了嗎?”


  左三娘哭著抬起頭,雙眼被洗刷過,很清澈也悲傷得很動人,她茫然地搖搖頭,“許是我選錯了船我和七翠劃到了湖心才看到船底有個拳頭大的洞這個時候還說船做甚?我可是自始至終都沒怪過你家的船!”


  含釧想,自己此刻的表情必定很奇異。


  有喜色,有快意,也有無奈和哭笑不得。


  “那你非得劃船去湖心小島做什麽?”含釧苦笑道。


  說起這事兒,左三娘抹了把眼睛,愣呼呼道,“我聽說大家夥的酒都醒了,隻剩下元隻剩下廣德伯還在島上醉著,我本想打著劃船遊湖的旗號,拉著齊歡去看看他哥哥有無大事,誰知齊歡的鞋襪濕了要去換,我都選了船了,若這時候不去了,那就太奇怪了!”


  左三娘又嗚咽地哭了起來,“齊歡一走,我本想劃兩下做做樣子就回來,誰知道那天風很大,我和七翠還沒怎麽劃,船就飄到了湖中心!緊跟著船就沉了!然後然後後麵的事兒,你不都知道了嗎!”


  含釧蹙眉道,“真的?”


  左三娘不可置信地看著她,“你以為是我自己把船鑿了個洞!?”


  左三娘聲音一揚。


  守在門口的姑姑偏過頭來看。


  含釧趕忙道,“你小點聲!”


  左三娘連淚珠子都顧不得擦,壓低聲音道,“我腦子有病啊!我都不知道廣德伯是醒著還是醉著!我又不會遊術!七翠更是扛不起我的!我犯得著為了個男人,把自己溺死嗎!”


  含釧喉嚨裏漾出一絲悶笑。


  這倒是真的。


  若是“現原形”還醉著,怎麽可能聽見湖中心的呼救,更不可能去救的

  含釧奇異的表情裏多了幾分“還好有救”的欣慰。


  左三娘推了推含釧,有些氣急敗壞,滿腔的悲傷都化作了憤怒,“你不信!你若不信,你自己去湖心裏把那艘破船掏出來看!船底拳頭那麽大個洞!我和七翠又沒帶匕首,又沒帶石頭塊兒!我們拿啥掏!拿我這雙纖纖玉手嗎!?”


  左三娘伸出一雙嫩白柔軟的手,在含釧眼前晃來晃去。


  晃得含釧眼睛花。


  “我可舍不得的!”


  左三娘又氣又急,“再喜歡,也不能拿自己命去賭啊!我雖蠢,這道理還是懂得的!”


  含釧把左三娘的手一把薅下,她發誓,如果她手上有棒槌,她一定狠狠敲一下這個娘們兒。


  這都什麽狗屎運氣!

  這都什麽事兒!

  還真是巧合!?


  哦不,也不算巧合。


  畢竟左三娘是懷著去堵“現原形”的心,才提出要去劃船遊湖的

  隻是後麵的事兒,一件趕一件兒的,倒真是


  含釧抿了抿唇,還真是躲都躲不開!

  罪魁禍首,還得是那艘天殺的船!


  含釧眉頭稍稍舒展開,端了根杌凳坐到了左三娘身側,手往四方桌上一放,給自己倒了杯茶水,仰頭喝完茶湯,抿抿嘴,輕聲問左三娘,“那如今,你怎麽辦?尚家來提親了,你應了,嫁過去就是正室嫡妻”


  含釧手捏成拳,到底還是說出口了,“隻是在廣德伯心裏,比你要緊的事情多得不計其數,家族、仕途、子嗣”


  甚至別的女人。


  這句話,含釧沒說。


  小姑娘夠可憐了。


  如今就別刺激她了。


  “你嫁過去,相敬如賓、舉案齊眉,已是最好的結果。要做好”含釧斟酌了語句,到底說出了口,“要做好一輩子相敬如賓的準備”


  嗯


  他可能不會愛你。


  但是他會尊重你,就像尊重一個與他平級的同僚。


  其實這種婚姻,含釧也想過,她得出的結論是,她可以接受的,就像當初魏書生說的那樣,他會給足她體麵、銀錢和隨心所欲的權力,但他不會愛她,至少不會以戀人的方式愛她。


  可再想想,這個世道,又有幾個人能得到伴侶戀人般的愛?


  曹醒堅持了十年,頂住壓力,甚至連老太太都先斬後奏,以無比堅韌且不可動搖的決心方娶回固安縣主。


  而她和徐慨,蹉跎了兩輩子,一步一步艱難地向對方靠近,可謂是血雨腥風,方接近圓滿。


  尋得良人,是要曆劫的。


  世人沒那麽多時間曆劫,便隻能客觀地做好評估,用最標準的尺子度量。


  伯爵府配尚書府,可以。


  世家子配嫡長女,可以。


  彩禮五千兩配嫁妝三千兩,可以。


  條件達成,速配之下,就該成親了。


  含釧想,或許這十五天,對於尚家而言也難熬。


  為什麽耗費十五天才上門提親?


  約莫是在商量、評估、計算的吧?

  含釧不知該怎麽同左三娘說。


  尚家或許是這樣,下一個或許也是這樣,至少至少左三娘真心喜歡尚元行?

  總還能常伴左右,有所慰藉?


  可她的喜歡,會變成傷害自己的一把利器。


  這把利器,會在尚元行漠視她、忽略她的時候,插入她的胸膛。


  若是此情此景換成她,她會怎麽選?

  或許會逃跑吧?

  含釧心裏這麽想,換一個她不愛的人,大家都不付出情感,這場婚姻裏就沒有人受傷害吧?

  含釧也希望左三娘這麽選。


  可她沒有替左三娘做決定的權利和立場。


  含釧的聲音再次響起,“若你不嫁給他,重新尋覓,或許也能碰到更好的人嗯,或許也遇不到,但你至少不會因為他傷心,你可以好好地吃喝玩樂,甚至可以久居別院,眼不見為淨,你可以外出遊樂,賞花賞月賞美景”


  然而,她還是想勸勸左三娘。


  這世道對女子而言,本就很艱難了。


  沒必要,自己給自己出附加題了

  左三娘聽了含釧的話,有些茫然地看向含釧,隔了良久,伸手握住了含釧的手,用力握緊,隔了一會兒再緩緩鬆開了。


  第二天,含釧便聽到了左家和尚家的最新消息。


  尚家和左家的庚帖送到了扶若大師那裏合八字。


  二人八字很好。


  天作之合。


  擇日,尚家新任廣德伯,下聘左三娘。


  ------題外話------


  雖然我知道大家都希望老左別嫁,但是我希望老左嫁


  人設不同,做出的決定不同,人不同,每一場婚姻也不同,老左就應該是這個個性,反軸、固執,如果她不是這個性格,也不會一心想為被張氏逼死的好友報仇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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