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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8章 再次出現的紅柳肉串

  含釧這麽說,倒是說到曹醒心坎上了。


  曹醒默了默,輕輕歎了一聲。


  這件事,他的錯。


  可他卻不能不這樣先斬後奏。


  若當真提前告訴老太太,老太太欣然同意的概率有多大?

  平心而論,絕非他想法狹隘,恰恰相反,他站在旁觀者的角度去思考,老太太答應的機會並不大——從大的說,漕幫要黑轉白,如今正處在最關鍵的時刻,娶一個身上充滿故事的女子,絕對不如娶一名真正的名門閨秀來得便利;從小的說,誰家長輩會喜歡一位身世坎坷複雜的女子?


  他家老太太算是極度開朗豁達的。


  若換成別家的老封君,恐怕要鬧上登聞鼓。


  還有一個很重要的點。


  誰也摸不清楚,當今聖人對這位名聲赫赫、聲譽極好的縣主,是什麽態度。


  當今聖人是很典型的君王,有主意,尊嚴大過天——送固安縣主遠嫁和親,這必然是他帝王生涯中難堪的一筆。


  如果聖人企圖抹去這難堪的一筆,從而選擇打壓疏遠安娘,那她的夫君必定將受到波及,若聖人覺得安娘聲譽太過,有心平衡,那她的夫君仕途上也一定會有影響。


  隻不過一個“賭”字。


  其間凶險榮譽,他看得很透。


  可他看得更透的是,這麽多年,這麽這麽多年,對安娘的渴望與追逐。


  那時,他漸漸在漕幫站穩腳跟後,漕運的繁瑣阻擋了他頻繁前往北疆的機會,而安娘也在埋頭苦耕,兩個人漸漸沒了聯絡。


  人世間,不就是這樣嗎?

  人與人,皆為過客,共度了一段美好難忘的時光後,揮揮手作別這一段歲月。


  很多時候,就算你不想走。


  時間也會推著你走。


  在歲月中,曹醒慢慢釋懷,可北疆與安娘卻成了他在半夜夢醒時的夢中常客,在北疆吃過的紅柳肉串、烤饢餅,在草原上疾馳過的感覺,甚至那個人名、那張臉都成了他的禁忌。


  他以功未成、業未盡為由,推脫了祖母的許多次相親。


  好像,這人生,若是沒有安娘在身邊,他也能安安穩穩地走下去。


  可若是安娘不在身邊,他卻無法想象與別的女子攜手到老、生兒育女的畫麵。


  就是這樣矛盾與糾結。


  打破這番糾結的是北疆傳來的噩耗——西瓊部落被屠殺殆盡,和親縣主下落不明。


  而他作為當朝新貴,在聖人還未開口之前,便出言請戰,遠赴北疆一探究竟。


  安娘怎麽會死?!

  他們兩個之間,連一個結都還沒挽,連窗戶紙都還沒捅破,安娘怎麽能死?!

  當他嚐過或許會永遠失去安娘的滋味後,他陡然發覺自己無法承擔人生中沒有安娘的重量。


  在“老太太可能會生氣,但最終會妥協”的先斬後奏和“老太太一定不同意,並且想盡辦法打消他這念頭”的兩個選擇裏,他毫不猶豫地選了前者。


  至於薛珍珠老太太.……

  曹醒低頭抿了抿唇,再歎了口氣,“慢慢來吧,我先誠心誠意認錯表態,小老太太總會看到我的誠心誠意的……”


  嗯.……

  第二天,含釧就看到了小老太太的態度有所軟和了。


  左家下了帖子,說是左尚書即將致仕,左老夫人與左尚書要回老家休養,左三娘的娘親特意邀了幾家關係親近的世交,擺了出堂會算作給老爺子辭行。


  左家的交際圈和英國公張家、曹家,還有剛剛踏入勳貴世家的尚家略有不同。


  清流居多,幾乎都是書香門第。


  含釧和左三娘坐在一塊兒,含釧搖著團扇看了好幾家從未見過的陌生麵孔。


  麵孔都是陌生的,可從神色中帶出的倨傲和清高,卻如出一轍。


  像一個媽生的似的。


  含釧把這一發現通過咬耳朵的形式告訴了左三娘。


  左三娘拿團扇捂著嘴悶悶地笑了起來,“.……人家世代讀書,祖輩清流,都是一代一代考科舉考上來的。對於你們這些個旁門左道、妖魔鬼怪,人家心裏可是真真兒瞧不上的呢!”


  含釧搖搖團扇,扇了幾縷風,心裏沒當回事兒。


  嗯.……

  看不上曹家的人,可真是多了去了。


  之後還想隨大流看不上曹家的,嗯,還請去拿個號,排個隊吧。


  未出閣的姑娘們這處倒還好,隻是有幾家神容清傲的小姑娘從含釧身側走時,先目不斜視,剛走過就做作地扭頭來看,跟看隻會說話的猩猩似的……

  賀猩猩見怪不怪,倒是沒什麽反應。


  聽戲途中,前排夫人奶奶們席麵上窸窸窣窣的,像是在說什麽大事兒,其間還聽到了薛珍珠老太太的聲音。


  左三娘捏了捏含釧的手,兩個小姑娘支棱起了耳朵聽了個大概。


  一個穿著月白縂裙的夫人聲音清清脆脆的,說出的話卻不怎麽客氣,“.……這倒是某第一次親見曹家老夫人,百聞不如一見,和聽說的都是不太一樣。”


  還沒等薛老夫人答話,便聽這位月白縂裙的夫人輕笑一聲,跟著再道,“原以為是位瞧上去市井氣特別濃的老太太——否則也不會一邊答應孫女嫁皇子,一邊答應孫子娶縣主了?”


  這位夫人的聲音稍微大了些,“家裏姑娘和家裏小郎君嫁娶的人都是一個姓氏,這..這叫什麽來著?”


  “換親!”


  另一個夫人笑著幫腔搭話,“市井裏貧苦人家這樣的多,咱們讀書人家可得有些講究的,這種事兒可不能做。”


  再有一個夫人搭腔,“縣主這剛從北疆回來就說了親,倒是有些倉促的.……我聽說她前頭那位老首領死了七八年了?嘖嘖嘖,縣主一介女流,背井離鄉,在北疆苦苦支撐,如今守得雲開見月明,得嫁好兒郎,咱們應當為縣主高興才是……”


  這位夫人嬌笑一聲,繼而說道,“什麽換親不換親,再嫁不再嫁的,往後可別說了!”


  說說說。


  除了你在叨叨叨,誰還在叨叨叨?


  這位夫人說話軟中帶著棍棒,甜裏藏著毒酒,叫人心裏一股怒火。


  左三娘蹙著眉頭,附耳道,“.……這是柳閣老的續弦,京中有名的才女,素日裏最瞧不上拿祖宗俸祿的勳貴和做生意的商賈……”


  行吧。


  曹家兩樣都占了。


  含釧點點頭,又聽左三娘譏笑道,“這位盧夫人最愛擺出一副萬般皆下賤,惟有讀書高的樣子!”


  含釧正欲開口說話,卻聽上席“砰!”的一聲。


  自家薛珍珠老太太把茶盞往四方桌上一砸,眉梢一抬,跟著便準備開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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