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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七章 鐵鍋蛋

  都是鯰魚惹的禍。


  一條鯰魚引發的血案。


  一下午,徐慨悶頭趕路,獨個兒一騎絕塵,完全沒有理會含釧的意思。


  李三陽看了看馬車,再看看徐慨那匹棗紅寶馬的屁股——剛不還黏黏糊糊地一桌吃飯嗎?


  這怎麽就分道揚鑣了呢?

  年輕人的事情,原是他不懂……

  含釧左邊靠著馬車的抱枕,右邊和小雙兒抱在一起,舒舒服服地睡了場午歇,再一睜眼,馬車略顯顛簸,車廂裏的光稀薄微弱,隻有幾縷光束透過搖曳的簾布直射而入,呈如同透明的橙色,其間夾雜著輕微縹緲的浮塵。


  含釧迷迷糊糊地撥開簾布。


  一輪火紅的太陽,從西邊落下,倒影投射在光潔無波的大運河河麵上。


  光暈的倒影中,甚至有一隊大氣磅礴的寶船在運河正中,緩慢航行。


  含釧輕輕一聲喟歎。


  太美。


  實在太美了。


  就像鑽進了《醒世迷夢錄》裏,化成一隻蝴蝶在三川九嶽遊走飄飛。


  含釧趴在車廂框邊,眯了眯眼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到通州官驛時,天兒已徹底黑了下來,含釧一行沒這資格住官驛的——隻有當朝在冊三品以上官員才有資格住官驛。


  含釧預備帶上幾個小的去隔壁的客棧將就一宿,誰知徐慨身側那位李大人手一抬,官驛的小二便機靈地過來將兩輛馬車往馬廄裏牽。


  幾個小的束手束腳地慫在含釧身後。


  小雙兒膽子算大,貼著含釧,“.……掌櫃的,這店瞧上去有點.……”


  小雙兒想說貴。


  整個廳堂,瞧上去並未十分富麗堂皇。


  可看上去很古樸沉靜。


  嗯,換一種說法,一看就是藏在麵子,貴在裏子——俗稱,低調的奢華。


  含釧四下看了看,這就是“時鮮”努力的方向。


  徐慨將今兒個的官驛包了下來,將含釧安頓在了三樓,自己在四樓,秦王長史並幾位小吏在一樓,含釧身邊幾個小的都安頓在了主樓旁的裙樓,又特地叫店小二留了一套頂層的上房。


  還要來人?


  含釧默了默,沒多問,帶著小雙兒進了房間。


  含釧是住過官驛的,在夢裏,也是和徐慨一道。


  聖人薨逝後,三皇子恪王即位,二皇子端王被圈禁,大皇子、四皇子與淑妃的八皇子分賞封地,其餘幾個更小的暫留在了京城,待成親封王後分封封地,新皇頗為大氣,幾位藩王帶著滿載的銀錢與土地,待孝滿後便出了京城,若無詔,一輩子不許回京。


  沿路,他們住的便是這樣的官驛。


  含釧至今記得,馬車第一天緩緩駛出京城,煦思門重重闔上時,徐慨的神情。


  凝重而悲愴。


  出京的第一晚,車隊歇在大興,徐慨站在官驛的高階上,憑欄遙望,京城的樓簷綿延,屋脊被銀白的月光覆蓋,起伏平緩的山巒,隔斷了他與京城最後的、唯一的、再難尋得的聯係。
……

  許是徐慨打了招呼,剛放下包裹,店小二便敲門送了餐食,一整碟白肉、一盤剛煮過腥的酒蒸薑絲蛤蜊、一小碟清清淡淡卻用料頗足的鐵鍋蛋羹,外加一碟脆生的茭白,托盤裏另裝了支厚厚的冊子,小小的一個,和手掌心差不多大小。


  含釧拿起一翻。


  好家夥,裏邊畫著各式各樣的船隻,有漕運用的千石漕船,平底方頭的沙船、風順則揚帆、風息則蕩櫓的蒼山船……

  含釧低頭細看。


  店小二笑盈盈地開口,“您慢看,聽您到通州是來買船的。那位主子爺便讓備下了這船冊子,您挑哪個,明兒個就帶您去看哪個。”


  含釧翻到最後,嗬!

  竟把福船也畫上去了!

  含釧:.……

  徐慨也太看得起她了。


  她看上去像是買得起三層船艙的人嗎!


  含釧一邊吃飯,一邊看冊子。


  白肉和蛤蜊都一般,白肉煮得有點老了,且肥油浸潤,就算蘸上蒜醬和椒圈也有些膩人,冬天不是蛤蜊的最佳產出時間,肉不肥,大大的殼裏瘦瘦小小的肉,看上去有些可憐,吃進嘴裏也沒多少肥美的感覺。


  唯獨那道鐵鍋蛋很不錯。


  鐵鍋底盤,蛋漲得高高地起蜂窩,切成了四四方方的菱形,上麵鋪了一層蟹柳、肉鬆、綠豌豆和肉沫,上了桌還有滋滋作響的滾沸聲。


  含釧舀了一口,連連點頭,挖了一勺送到小雙兒嘴邊,“嚐嚐這個,好吃!”


  小雙兒吹了一口熱氣兒,包在嘴裏,也點頭,“好吃!蛋嫩嫩的,蟹柳和肉沫又香又鮮,綠豌豆粉糯回甘,想和著飯一起吃。”


  含釧笑眯眯地記下了這道菜的做法兒和用料,心裏頭琢磨著等回去了再加點兒啥當作新菜推出去。


  有句話咋說來著?

  讀萬卷書,行萬裏路。


  書要讀,本子要看。


  更要多行走,多見識新鮮東西才能長見識,否則讀再多書,也是坐井觀天那隻蛙!


  樓上正吃著,官驛底下鬧鬧嚷嚷的,有男人契闊的高聲也有爽朗的笑聲,含釧側過頭透過窗欞向下看。


  大紅燈籠下,徐慨快走半步簇擁了一個大腹便便的中年男子往驛站裏進,難得見徐慨態度溫和尊敬,更難得聽見徐慨笑聲陣陣。


  含釧若有所思。


  這便是徐慨來通州的正事兒吧?

  屋子裏暖烘烘的,四周的方桌裏都放了炭火,床榻上、牆角、屋子正中也放了暖爐,小雙兒從包袱裹子裏掏出——


  一大疊床單、被褥和枕頭巾。


  含釧看得目瞪口呆。


  小雙兒一邊利利索索鋪床,一邊解釋,“.……要走的時候,鍾嬤嬤塞的!說外麵的床單褥子不幹淨,叫咱用自己的!估摸著是沒想到,咱能住上這大官驛吧?”


  見自家掌櫃表情太驚訝,小雙兒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拿都拿了.……”


  行吧……

  含釧點點頭。


  老人家嘛,總是講究些奇奇怪怪的東西。


  比如今兒個早晨,他們要走前,鍾嬤嬤神神秘秘地給她塞了一個包袱,路上打開一看,一罐裝得滿滿的熱水、二十個柿餅、十個饢餅還有些瓜子花生仁兒……

  說實話,她能靠這個包袱,在荒野撐上十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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