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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七章 熱油蒜蓉拌青瓜

  餘大人解了圍,正巧前菜流水似的上了桌,小胖雙訓練有素地挨個兒介紹,餘大人掌心朝上做了個“請”的手勢,“小老弟,您先嚐嚐這食肆的味道?我家夫人雖嘴碎又無聊,有句話倒是沒說錯的,這處的吃食是個頂個的好,您數得上來的朝中老饕都來這兒現過身,更甭提住在咱胡同口那位王爺常常過來吃飯的。”


  魏先生夾了一塊兒熱油蒜蓉生拌青瓜,脆生生的,那油不是單純的熱油,裏麵藏著各類香料的香氣,味道的層次始於青瓜,卻不止於青瓜。


  再抬了抬眼,這食肆不大,可麻雀雖小五髒俱全,各司其職,各行其事,井井有條。跑堂的店小二雖胖乎乎卻看上去親切熱情,櫃台後算賬的老嬤嬤麵相雖寡淡刻薄,可手上撥算盤的動作又快又準,還有上菜的那個瘦津津、長條兒的少年手腳麻利產,動作飛快。


  再看廳堂裏的食客,皆著錦衣華服,氣質不凡,有兩位老伯看上去有些像六部當差的實權官員.……

  小小一間食肆,卻有大大的學問。


  魏先生在心裏點了點頭,溫聲笑著同馮夫人道謝,“謝您與餘大人的美意,這頓飯,兒必定好生吃,慢慢吃。”


  馮夫人這才臉色如雨後初霽。


  一頓飯吃得還算賓主盡歡,含釧從灶屋出來,親自將馮夫人一行送出大門,馮夫人扶著腰慢慢搖,餘大人害怕夫人踏空亦步亦趨地跟在身後,含釧與那位魏先生便自然走在一塊兒。


  含釧提著燈籠,魏先生笑著接過含釧手中的燈籠,“竹燈再輕,也不該姑娘家拿。”


  含釧蹙了蹙眉。


  是嗎……

  她跟徐慨走在一起,她不僅要拿燈籠,她還要走在前麵探路,若是有台階兒或是難走的小坡,還需提前知會一聲.……

  如今真是個巨大的進步。


  “咱們做廚子的,甭說這燈籠,便是十斤的雞、二十斤的米、三十斤的豬肋排也得單手拎得起來。做廚子,練手勁兒是基本功。”含釧隨口接話,說完便覺得這話兒接得不對,把自個兒說得像個漢子似的,想了想還是得往回找補幾分,“不過兒如今已經練出師了,做的都是灶上的精細活兒了,不用日日再練這些基本功了……”


  魏先生埋頭“吭哧”一笑。


  氣氛有點尷尬。


  含釧隻好跟著笑了笑,不好意思地揉了揉鼻頭尖,“魏先生是讀書人,拿的是狼毫筆,素日裏琴棋書畫。將這些個柴米油鹽醬醋茶說給先生聽,倒是折辱了您。”


  魏先生擺了擺手,燈籠隨著他的動作左右搖擺,兩個人的影子也同樣的節奏動了動,明暗之際,氣氛顯得有些曖昧,“先有柴米油鹽醬醋茶,再有琴棋書畫詩酒花,您是從宮裏放歸的女使,您的學問指不定比我還高。”


  含釧憋出一聲笑。


  這個回答就顯得有些敷衍和虛假了。


  咋可能比舉子、教書先生的學問還高嘛.……

  說實在話,含釧看到教書先生有種莫名的懼怕,或許這就是天資不足的人對學問好的人天生的敬畏,往前在掖庭上課,有幾位才女預備役每次都衝在最前麵,坐也坐在最前麵,學這些個詩詞歌賦、點差插花特來勁,含釧和阿蟬就是倒數第二和倒數第一……

  含釧念及此,臉上的笑帶了幾分真誠,“除了您,這世上還有人說過兒學問高的。”


  魏先生笑問,“敢問何人?”


  含釧笑道,“往前在掖庭上課,兒與同屋的女使常常是倒數第二與倒數第一。那位位列倒數第一的女使,還時常讚揚位列倒數第二的兒,‘我覺得你今兒個的課學得真好,我就學得沒這麽好!’.……”


  含釧演得聲情並茂。


  魏先生笑出了聲,兩個笨蛋的抱團取暖,也挺可愛的。


  馮夫人止了腳步回頭望了望,見燈光下魏先生比含釧高出大半個頭,燈籠也是魏先生拿在手裏的,兩個人站在一起都漂亮,或像那菩薩跟前的童男童女長大了的樣子!馮夫人笑著撞了撞餘大人的胳膊肘,眉飛色舞,“看來,這雙媒人鞋,我是穿定了呢!”


  餘大人拍拍馮夫人的手背,隻笑不語。


  含釧將三人送到門口,黢黑一片,馮夫人與餘大人就住隔壁,轉過頭就到了。魏先生卻住得有些遠,山茅書院在香山以東,乘馬車也得一個時辰左右,含釧便立在門口又寒暄了兩句,馬車才揚長而去。


  不遠處有光,含釧探頭看了看,胡同口亮著兩盞黃澄澄的燈籠。


  含釧心裏一咯噔,埋下頭,逃也似的飛奔回了內院,衝到正房,“噗通”一聲正麵跳到了床上,將頭緊緊埋進了軟綿綿的枕頭裏。


  隔了一會兒,含釧才呼吸順暢地把頭抬了起來,摸了摸麵頰,十分燙人。


  像燒開後放在風口涼了一會兒的熱水。


  含釧腦子有點空。


  不知道該想什麽。


  內心深處有些羞愧,又有些害怕。


  含釧坐在床沿上,深吸一口氣後又分作兩次吐出來,如此反複,臉上的燙人和被打亂的呼吸這才漸漸恢複正常。


  含釧抬手“啪”的一聲拍在了右臉。


  醒醒吧賀含釧!


  你縱然是嫁人了、生子了、有了自己的小家庭了,你也未曾有半分對不起徐慨!也同徐慨沒有半分的瓜葛聯係!你跑什麽跑!有什麽好跑的!如今說親嫁人,八字還沒一撇呢!


  清脆的聲音把含釧的思緒拉了回來,照例無論心事有多亂,一沾枕頭,一閉眼,含釧打著呼嚕睡得個人事不省。


  可,太醫院精心燒製的安息香也未讓徐慨的夢,變得有多甜。


  徐慨睜著眼睛看床榻上的水波紋蠶絲帳子。


  帳子一片素色,沒有半分花紋,可偏偏讓徐慨腦子有點亂。


  徐慨心煩氣躁地翻了個身。


  明兒個得讓人把這帳子換了,至少得換一張素淨典雅的帳子來。


  徐慨心煩,閉了眼索性不看,可一閉眼,腦子裏便浮現出含釧同一位青衣男子同立一處的場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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