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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七章 酸梅紅燒肉(下)

  含釧將拉提的房間放在了外院廳堂,小雙兒給他燒了一壺子熱水淨澡。


  洗了澡,剪短了頭發,換了新衣裳的拉提臉上紅紅的出來,倒是瞧不出來是北疆的小夥兒,皮白肉嫩的,更像是中原的小夥子。


  含釧拖了一個菜筐子出來,裏麵有一支小羊腿、一隻殺了的整雞,一筐活蹦亂跳的蝦,還有幾顆碩大的白菜和中午沒做完的三線肉,含釧讓拉提自己選食材做菜,雖說已經買回來了,但仍要考校考校新廚子的手藝——為公平起見,含釧將他藏著的香料銀壺收了起來。


  西域的香料和北京城裏慣用的香料不一樣,含釧可不能保證在東郊集市能依樣畫葫蘆地買到一模一樣的香料,一個優秀的廚子絕不能過於依賴某一種香料或是食材,且得牢記著,是你在做飯,你是所有食材的主導者,要通過你的排列組合、蒸炒做熟變成一樣卻又不一樣的東西。


  這是她剛長到灶台一般高時,白爺爺教導她的。


  含釧將這番話原封不動地送給了拉提。


  然而拉提頭一歪,明顯是沒聽懂。


  含釧便開始手舞足蹈地大鵬展翅般開始比劃,比劃到一半,突然反應過來。


  不對啊!

  她怎麽還是比劃起來了?!


  就是不想比劃,才沒要擅長處理海魚海蝦的倭人呀

  為啥一切又換到了原點?

  小雙兒在旁哈哈大笑。


  含釧認命似的把菜筐子往拉提跟前一推,“選個食材,做一道你擅長的菜吧。”


  簡短的話,拉提聽得懂,埋著頭在菜筐子裏麵挑挑揀揀。


  含釧以為他會挑小羊腿肉,隻是院子裏沒現成的灶爐,含釧環視一周,在思考他該怎麽烤肉。


  可當含釧看著拉提拿起那一小坨三線肉時,有點愣。


  看著拉提把三線肉切成粗細均勻的肉塊,又探過身在灶台上挨著罐子嗅,最後拿起了裝酸梅的罐子時,含釧臉色漸漸變得嚴肅起來。


  拉提想要複刻他剛吃過的那道酸梅紅燒肉!


  含釧雙手抱胸,看著拉提把酸梅去核,起鍋放肉塊,把肉塊的油盡數幹煸出來後,鼻尖微動,四處開始嗅,拿了小蔥、薑、灶台邊上放在最裏麵的青紅酒。


  含釧灶台上的豆油有十來種,拉提準確無誤地拿起含釧中午用的那壺香蕈老抽。


  含釧手上一緊,雙眼瞪大,看拉提重複著中午她的動作,沒一會兒拉提端出一碗散發著濃鬱醬的酸梅紅燒肉,含釧夾了一塊兒。


  肥肉糯而不膩,瘦肉軟而不柴,酸梅的酸甜口若有若無地浸潤在一塊肉上,正好解了肉食不可避免的油膩。


  味道和她做的,不說一模一樣的相同。


  至少有八成相似。


  就這八成的相似,已很難得。


  含釧很大套地說一句,北京城裏若能將她的手藝複刻出八成的掌勺師傅,不會超過五個。


  含釧歪著頭看向拉提。


  拉提似乎有些羞赧地收了收下頜,指尖朝下指著地板,眼神裏有些急切。


  含釧疑惑地蹙了蹙眉,不太明白。


  小雙兒恍然大悟,“他是在問,能不能留下來了吧?”


  拉提趕忙點點頭。


  含釧想了想,?了眼菜筐子,大白菜張牙舞爪地在菜筐子裏待著,含釧拿起一顆,撂起袖子被激發起了鬥誌,一手拿出貼身的小刻刀,一手掰白菜梗子。


  小雙兒私心覺著,自家掌櫃的張牙舞爪的樣子,和這棵白菜有點像。


  含釧隻取了白菜心,用牙簽在梗子上紮了小洞,把貼身小刻刀舞得飛快,在白菜外層一片兒一片兒地劃,沒一會兒一朵含苞待放的如牡丹花一般的白菜便出現在了三人眼前,下鍋汆燙片刻後迅速起鍋。


  老母雞熬製的高湯是食肆必備。


  含釧舀了點高湯沒過白菜,上屜籠蒸出熱氣後快速取出。


  這頭吊的清湯已煮沸。


  含釧將白菜的菜葉子輕輕擼下,慢慢用手定型成花苞形狀,緩緩移到白釉瓷碗中,正對菜心均勻倒入煮沸的清湯,一片一片的葉子順勢打開,緩慢出現了一朵完美無瑕的清水芙蓉。


  拉提看傻了。


  含釧略顯得意。


  小雙兒瞅了瞅,心裏嘟囔了一聲,自家掌櫃這奇怪的上進心啊。


  含釧遞了個白菜到拉提手裏,示意他可以開始。


  拉提鼓搗了一刻鍾,垂頭喪氣地端出了一盆蔫壞過季的牡丹花。


  含釧大笑起來。


  就說嘛!

  天賦難得,苦工更難得!


  這做廚子,可不能光看天賦,否則白爺爺為啥讓她苦哈哈地冬練三伏、夏練三九?

  含釧恨不得即刻長出幾根得意的胡須,這樣她就能學著白爺爺的樣子捋一捋,顯得很高深。


  “雖說有幾分天賦,可也得好好學、勤快練。”含釧摸了摸下巴,似乎在摸並不存在的胡須,“當廚子嗅、嚐、看、品、思,五大竅都錯不得,錯一個是二流廚子,錯兩個就換個營生做吧。你鼻子有幾分靈巧,腦子也清醒,先做墩子苦練刀工,再試著做菜——如今已過了一招鮮吃遍天的光景了,西域的香料是好東西,可在北京城裏要想成為響當當的官府菜掌勺,就得多學多看多練。”


  一大串話,拉提似懂非懂,隻知道自己能留下來了,便有些開心,扯開嘴角笑,露出兩排整齊潔白的牙齒。


  含釧平平淡淡地點點頭,帶著小雙兒進內院午睡去了。


  剛關上內院的門,含釧便激動地靠在門上。


  我滴個乖乖。


  二兩銀子,買了這麽個寶貝!

  吃一遍就能大差不差地複刻出她做的菜!

  這意味著什麽?

  意味著食肆不僅可以增加西域獨有的吃食作為食客的調劑,假以時日,她更可以將廚房完全交出去,她隻需要鑽研菜譜、幫帶拉提、做好統籌和搭配!


  甚至甚至若再假假假以時日,她可以帶著拉提開“時鮮”的支線鋪子、三線鋪子,開滿整個北京城!


  含釧心潮起伏,有些激動。


  一呼一吸,再呼再吸,強迫自己平靜下來。


  平靜下來後,便神神道道地拖著小雙兒拿著掃帚清理宅院。


  小雙兒:???


  不是午睡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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