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2章 地主之誼
每當南門楓痛苦得無法忍受的時候，一想起肉體的強悍帶來驚人的效果，就咬咬牙忍住了。夜深人靜時，無盡的痛苦總能令他想起李顯飛升時，那些擠破腦袋隻為爭搶幾塊仙元晶的人群。
“我們不是畜牲!我要打破這囚籠!”
多少次夢中驚坐起，那聲聲悲苦的呐喊，仍舊清晰地繚繞在耳稍。
修道，不需要上天憐憫，也不需要別人賞賜機會。我命由我不由天!
又過了三年，南門楓他們又深入了四十萬裏，南門楓依舊很快適應了環境，雖然每日痛苦依舊，折磨魂獸的手段卻更加凶狠了。
路過大墳時南門楓忽然想起了東發太平，想去看看，封修雅卻說她已經回到族內打理事務了，而且還變得更漂亮了，言語裏盡是挑逗南門楓的意思，看看這小家夥會不會打東方太平的主意，南門楓嘿嘿傻笑著並未搭茬。
六年的瘋狂訓練成績是喜人的，南門楓發現自己的血液骨肉都發生了改變，骨髓變成了深藍色的，血液變成了淡金色的，皮肉也越發地白嫩如玉，骨頭則變成了暗紅色的，仿佛朽木一般，卻又更加地堅韌了。南門楓看起來也更年輕了，那一頭飄逸的長發越發地白，看起來威風凜凜。
春去秋來，轉眼四十年過去，南門楓慢慢適應著一切，曆盡千辛萬苦終於來到了天柱大陸的最中心，來到了界橋下。
說是界橋下，其實距離界橋尚有數萬裏，因為這天柱大陸的正中心居然是個內海，是個寬數萬裏的內海。
天柱大陸內海星羅棋布著無數島嶼，這些島嶼大的有數千裏，小的數十裏，甚至隻有數十米。玉姬子的神龍派便是在這些島嶼上，其中一個最大的神龍島便是神龍派的宗門所在地。
“嘿嘿，夫人們，我可聽說神龍島上風光甚美，隻怕我們是無福欣賞嘍。”
南門楓一來到內海邊上就出言自嘲著。
多年前南門楓看到玉姬子在飛升現場盤桓數日，隻為尋找仙元晶，那如拾荒者一樣的悲苦形象，數十年來竟如一根刺紮在他的心上，令他不敢麵對。
看到了玉姬子，就會想到那些令人絕望的場麵，就會想到所有人可能會有的悲慘下場。
無法麵對不要緊，反正玉姬子機靈，老早就發覺南門楓到了海邊，匆匆趕來，遠遠的就對南門楓他們拱手作揖，爽朗地笑著。
“嗬嗬嗬……陳道友這幾十年好閑情啊，攜三位夫人把天柱大陸都快遊玩了個遍了吧？來到此處還望能到鄙人的道場盤桓數日，讓在下也好好地盡盡地主之誼。”
南門楓本想拒絕，奈何這玉姬子熱情萬分，滿臉堆笑，伸手不打笑臉人，南門楓拒絕的話都到嘴邊了，隻好又咽了回去。
“如此甚好，我早已想和前輩暢飲一番，還望前輩前頭帶路。”
玉姬子沒想到南門楓那麽爽快答應了，歡喜得不得了，動作麻利地往海麵一揮手，一個巨大的飛舟忽然出現在水麵上方，接著大大方方做了個請的姿勢。
“陳道友，請，鄙人請道友到島上一敘，確實是有要事相求。”
南門楓臨了登船才聽玉姬子說有要事相求，心裏不覺得咯噔一下，不知是好是壞，隻好硬著頭皮上了飛舟。
“為什麽我看你好像心事重重的模樣？難道大難臨頭了？”
“也沒什麽大事，隻想求道友你日後幫我照顧神龍派，我要走了。”
“要走了？你要去哪裏？飛升嗎？諾大一個神龍派我可照顧不過來呀，你看我現在人微言輕，什麽本事也沒有。”
南門楓聽了玉姬子的話覺得甚是驚訝，怎麽還有人一見麵就把宗門托付給自己的。
“你照顧得了的，要是你不行，天底下再也沒人可以了。如果連你都不答應，那可真是天要亡我神龍派!我時日不多了，還有十來天我的陽壽就耗完了，看在我盡心盡力為你守了大半年貫月梭的份上，你能不能答應我這個請求？”
“前輩你!你說陽壽……你怎麽不……”
南門楓一聽玉姬子說自己陽壽要耗完了，驚得站起伸過手去緊緊握住他的手，慌亂得說不出話來。倒是玉姬子冷靜，拿手壓了壓南門楓的手背。
一股莫名的悲傷悄悄蔓延……
“道友，莫要悲傷，其實生死也就是閉閉眼的事。我們修真修到這地步壽命是很長，甚至為了活得更長還可以龜息保命，好多人到了我這樣的境界也都選擇了龜息，壽命長到有時候我們都信以為真自己是長生不死的。你是不是想說我為什麽不伏氣龜息吧？是不是還想問我，當年為什麽那麽在意那些仙元晶？”
玉姬子說著說著，自己也禁不住哽咽了。
“我死不足惜，可是門內還有諸多長老需要伏氣延年，還有白竹，我的愛人……我們的仙元晶耗完了，這神龍派就要亡了。沒了仙元晶沒了至仙巔峰的高手坐鎮，不出百萬年神龍派也會步你天門宗的後塵。沒了仙元晶，我的愛人白竹就活不成了!可憐的白竹，我沒能好好照顧你啊……”
一聲長歎，如一道寒風吹過!
“前輩，是南門楓錯怪你了，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要是當日知道你急需仙元晶，我給你又何妨!”
南門楓顫抖著拿出數塊仙元晶，那些四四方方的紫色晶塊，晶瑩剔透，正在散發著柔和紫光，散發著令人心醉的仙氣。
這仙氣於普通修士也許是毒藥，於至仙巔峰的修士，那就是壽命，是希望!
“前輩，快些，快些伏氣延壽，不要死，你死了神龍派可怎麽辦!”
一聲顫抖的聲音，幾如哀求。
原來，這樣強大的人物要死是那麽簡單，也許僅僅是為了一塊小小的紫色晶塊!
“嗬……好美，好美的晶塊!我，我已經有九十八萬年沒見過這麽漂亮的晶塊了……多好看!”
玉姬子一看到那些仙元晶忽然兩眼大放光明，雙手顫抖著摩挲著那些仙元晶許久。
許久，許久，許久!
是誰眼角悄悄滑落淚水？
是誰在長久的歲月苦苦尋找希望？
都說朝聞道夕死可也，真的朝花夕拾了，又有多少眼淚在流？
“天意弄人!天意弄人啊!原來當初李顯把那些仙元晶都給了你。可惜都晚了，晚了，如果早一百年遇見你，我定會毫不猶豫地收下……如此貴重的東西，隨便拿出一塊就足以引起一顆修真星陷入腥風血雨，你卻隨便拿出數塊相送，足見我沒看錯，神龍派值得托付給你。”
一代強者，在一眾小輩麵前哭得涕泗滂沱，如彷徨無助的孩童!
一眾小輩，看著悲傷哭泣的前輩，眼角滑落滴滴淚珠，他的今天，就是他們的明天!
當年飛升大典上，那屈辱的一幕又如刀劃過顫抖的心，有點痛。
“前輩，別說了，都別說了，先收下趕緊伏氣延壽。”
南門楓看著眼前哭得像個小孩的前輩，把那些晶體塞進他的手裏，一股強烈的悲憤在心底悄悄蔓延，如烈火焚燒著他的心，他的靈魂!
當年是誰在瘋狂地襲擊天穹隻為了這麽一塊紫色晶體？
當年是誰在天穹之上蔑視著眾生，拿著這小小一塊晶體逗弄著絕望的眾生？
當年是誰在那山下徘徊數日，久久才帶著悲傷絕望的神情離去？
是他。
是他們!
是絕望的眾生!
一雙經曆過無盡滄桑歲月的手握緊了那年輕的手，顫抖著，如寒風中食不果腹衣不蔽體的窮苦老人的手。
“百年前我就已錯過伏氣延年的最後機會了，沒用了。我隻祈求你，幫我照看神龍派，如果哪一天你也撐不下去了，請允許我有一點私心，幫我照顧好白竹，我可憐的白竹!我給你跪下了，答應我吧!”
一聲聲哀求，如一把把利刃切過眾人的心。
一道身影悄悄跪下，挺拔的脊背，曾經是無數人的頂梁柱的脊背，彎下了。
那身影如一道道驚雷在眾人腦海中炸響!
崩潰，所有人的心理在慢慢崩潰!
到底是什麽迫使這麽一位強者悄然跪下？
是什麽樣的絕望令眾生悲傷？
他們，僅僅是為了活下去……
“我們還沒有死去就已長埋深山老林古洞幽穀!弑神!但有一線希望，我們就反天!反天!”
當年雷海下，烏黑的蒼穹下，那些被白光映射得蒼白的麵孔，那些嘶吼，如毒藥在所有人的心底擴散，令人痛苦不堪!
“前輩，你起來，不是我不答應你，隻是南門楓何德何能，能為你照顧守刑星第一宗門神龍派？”
“你可以的，因為你的身後是守刑族人，還有天怒族，守刑星有一半的勢力都在你身後了。可憐可憐我的那些徒兒，可憐可憐我的愛人白竹，要是我不在了，他們可怎麽辦？幫我照看著他們!就算我求你了!”
一代強者，跪在那裏哭泣哀求，任誰都無法扶起，如撼大山!
“唉!苦也!前輩你請起，我答應你，我答應你!就是粉身碎骨，我也會護他們周全!”
抽泣!
所有人在抽泣!
悲傷，匯流成江河，奔騰!
朝花夕拾，人死不足惜，是死前的尊嚴喪盡，是死前的無限擔憂，令人痛苦難忍!
“前輩，你起來吧，究竟是怎麽回事？這一切都怎麽了？”
南門楓扶起還在抽泣顫抖的玉姬子，臉色蒼白如霜。他，看到了自己可怖的未來!
“南門楓，你隨我來。有些事情，不能讓所有人都知道，否則他們真的就崩潰了。”
玉姬子良久才回過神，瞬間蒼老了許多，佝僂著身軀，一代強者悄悄地已是風燭殘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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