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我寵你
攬星河古鎮確實是一個很適合度假休息的地方, 風景美,氣候適宜,生活節奏慢, 日子慢慢悠悠的,安之沒讓時懷瑾回去, 拉著他賴在古鎮不肯走。
為了讓時懷瑾好好休息,所有計劃都是安之一人安排的,有人哄著,時懷瑾也就隨著她去了, 於是兩人將拍攝時去過的地方又重遊了一遍。
時懷瑾將公司的事完全交給關靳在打理,時老爺子知道後也沒說什麽,隻是交代他們好好玩。
然後, 他讓人強行將沒什麽課, 正混在學校樂隊的時穆強行薅到了公司,強製時穆旁觀學習。
那邊,時穆每天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這邊,時懷瑾美景在側, 美人在懷,慢慢悠悠。
直到第三天下午, 兩人才坐上了返程的飛機。
在古鎮的兩天大概是時懷瑾這麽多年最放鬆的日子,前段時間他把自己逼得太緊了,現在一放鬆下來就想睡,於是一上飛機, 他抱著安之又睡著了。
座位靠著窗,飛機劃破雲層,白色的雲朵如棉花, 好像就在手邊,白白軟軟。
安之睡不著,側躺著,靠在時懷瑾的懷裏玩手機,把自己的手機玩到沒電了,又悄悄把時懷瑾的手機拿了過來。
點開手機鬥地主,賬號的豆子多到數起來都費勁,安之抿唇笑,探頭在時懷瑾臉上親了一下,而後退回來找了個舒服的位置,抱著時懷瑾的手臂繼續玩。
飛機上的WiFi 信號很好,比平地上還有快,非常流暢,出牌的速度很快,金豆子消失的速度和出牌的速度成正比。
諾大的機艙內,隻有他們兩個人,異常空曠,非常安靜。
安之平時玩遊戲喜歡把聲音外放,但怕吵到時懷瑾,她把遊戲調到了靜音,順便把手機也調成了靜音。
突然,手機最上方的通知欄彈了出來,綠色的矩形框跳動著,安之顧不上還沒結束的遊戲,偷偷瞄了時懷瑾一眼,點開,將手機放在耳邊。
“阿瑾,你們什麽時候回來啊?”時老爺子低沉的聲音從手機了傳了出來。
安之把頭偏到一邊,用手擋在唇邊,小聲道:“爺爺,我們現在在飛機上。”
視頻裏,正在低頭喝茶地時老爺子放下了茶杯,拿起手機看了看,而後“哦”了一聲,“之之,阿瑾在睡覺啊?”
“嗯。”安之點點頭,調整了一下鏡頭,把時懷瑾也拍了進去,“爺爺有什麽事嗎?要不要我叫醒阿瑾?”
“不用,不用。”時老爺子笑著連連擺手,視線落在時懷瑾身上,柔聲道:“你別叫他了,讓他好好睡吧。”
“好,那爺爺你有什麽事可以和我說,我待會兒告訴他。”安之說著,從包裏把耳機找出來戴好。
時老爺子看著鏡頭,有些猶豫,欲言又止,而後試探性地問道:“之之啊,阿瑾有和你提過他母親的事嗎?”
安之偏頭看了時懷瑾一眼,輕輕點了點頭,“提過一點點。”
“那他母親回來的事你知道嗎?”
安之再次點頭,“知道,我和阿瑾之前在商場偶遇過她。”
“原來見過麵了啊。”時老爺子念叨了一句,一臉的若有所思。
何風眠回來有一段時間了,但是他一直都不知道,直到前幾天何清歌那丫頭在吃飯的時候不小心說漏嘴,他才知道。
依他對時修的了解,他相信時修一定把何風眠回來的是告訴時懷瑾了。
難怪他之前打電話給關靳的時候,關靳告訴他時懷瑾前幾天的情緒很不對,於是他轉頭劈頭蓋臉地把時修罵了一頓。
雖然知道時懷瑾現在有安之陪著在外麵玩,但他還是有點放不下心,於是總想著和時懷瑾聊幾句,卻又猶豫著不知道該怎麽開口。
他始終記得何風眠離開之後的那幾天,那個躺在醫院裏睡了幾天幾夜,大白天也不肯睜眼的小男孩,每當想起來都會忍不住心疼 。
“之之啊,阿瑾有和你說他母親回來的原因嗎?”
安之搖搖頭,抿了抿唇,轉頭看著時懷瑾安靜的睡顏。
男人皮膚很白,在虛光下白到幾乎透明,他閉著眼睛,壓迫感被藏住,看著乖乖巧巧,沒了平時的淩厲,莫名多了幾分脆弱。
在她的印象中,時懷瑾是一個睡眠很淺的人,她晚上起床喝水,無論動作有多輕,他都會醒來,而後哄她繼續躺著,他起床去客廳倒水拿到臥室喂她。
而現在,她在旁邊和爺爺視頻,他也依舊熟睡著,絲毫沒有醒過來的意思。
不止是現在,這幾天都是這樣,睡得很沉,她不知道他是因為太累了,還是有別的原因。
“爺爺,您能告訴我嗎?”安之收回視線,看著時老爺子,眼中帶著祈求。
時老爺子沉默了片刻,最後深深地歎了口氣,將何風眠的事大概講了一遍。
生死離別這種事情是每個人都要經曆的,但很難有人能完全看得開,就算時懷瑾再怎麽理智成熟,表現得對何風眠再怎麽不在意,也是一樣的。
……
“……之之,阿瑾很不容易,你要和他好好的,好好陪著他。”
最後,時老爺子又囑咐了幾句,掛了視頻。
安之終於知道了時懷瑾情緒不對的原因。
退出視頻界麵,看到關靳頭像上有幾個紅點,擔心公司有什麽急事,安之深吸了口氣,忍住眼淚,點開看了看。
關靳發過來幾條鏈接,問時懷瑾該怎麽處理,安之點進去,發現都是和何長青有關的消息,有些還提到了她。
安之愣了一下,轉而切進了微博,時懷瑾關注的全是她的話題,於是微博推送的也全是和她有關的消息。
一路往下看完,安之才知道,原來在她拍攝節目沒有手機的那兩天,時懷瑾為做她這麽多事。
何長青自述罪證,在網上被網友公開處刑,何長青之前教過她,按理來說,肯定會有人想到她,可實際上提到她的不好的內容很少,一看就知道是被處理過。
而何長青做過的那些惡心事,有很多她之前都不知道,也不知道時懷瑾是怎麽查出來的。
那麽多年前的事情了,想要查得這麽仔細,他一定花了不少心思。
放下手機,偏頭看向依舊沉睡的時懷瑾,安之眼底滾燙,眼淚突然就忍不住了。
眨眨眼,淚水自眼中滑落,順著臉頰往下流。
時懷瑾明明有那麽多事要忙,還一直把她的事放在最重要的位置上,就因為不想她有不好的言論出現,怕對她有影響,怕她傷心難過。
他明明心裏藏了那麽多那麽多的難過,卻舍不得讓她有一點點的不開心。
想著爺爺剛剛說的話,回想起和時懷瑾認識到現在的點點滴滴,安之捂著胸口,心疼的像是被人用針在紮。
一陣一陣的疼,疼得快要不能呼吸。
每個孩子剛出生的時候,都是一隻沒有刺的刺蝟,渾身軟軟的,極度脆弱,但因為不知者無畏,所以願意對全世界敞開自己最軟弱的部分,於是它們又極度堅強。
後來,孩子慢慢長大,被生活的棱角戳痛,受了傷,流了血,於是學會了自衛,身上長出了刺,隻是有的人刺多一點,有的人刺少一點,有的人刺軟一點,有的人刺硬一點。
全身上下,隻有肚皮那一處還是軟的,保留著心裏最原始的柔軟,那是刺蝟身上最脆弱的地方。
她也是一隻刺蝟,剛遇到時懷瑾的時候,她縮著背,小心翼翼的豎著渾身的軟刺,護著自己的肚皮。
但漸漸的,她從時懷瑾身上感受到了絕對的安全感,所以她願意把最軟弱的肚皮敞開在時懷瑾麵前,就算他拿著刀在上麵比劃,她也不害怕。
就比如,時懷瑾奪了宴離生在時代新風的管理權這件事可能會讓她失去最好的朋友,她也不害怕,因為她絕對相信他。
可時懷瑾沒有,他可以用最堅硬的刺給她最牢固的安全感,卻不敢完全在他麵前敞開柔軟的肚皮,更不敢讓她拿著刀在上麵劃。
因為刺就有多硬,肚皮就有多脆弱,稍稍用力,就是一手血。
……
耳邊抽泣的聲音隱隱約約,恍惚間,好像回到了安之在自己懷裏哭到昏厥的那一天,時懷瑾猛然驚醒。
偏頭看去,安之正看著他,眼睛紅的不行,臉上全是淚痕。
時懷瑾連忙坐直了身體,將人溫柔地擁入自己的懷中,輕輕拍著她的背,“怎麽了?”
“怎麽哭了?”
安之抱緊了時懷瑾,在他懷裏蹭去了眼淚,嗚咽著,仰著頭看著他,聲音沙啞,“阿瑾,我想馬上給你生個寶寶。”
時懷瑾一愣,拍她背的動作頓住了,垂眸盯著她的眼睛,“安之,你知道你在說什麽嗎?”
“生個寶寶”這三個字對現在的安之來說,對等於“放棄舞蹈”四個字。
安之吸著鼻子,直搖頭,“我不知道。”
“我什麽都不知道……”
她太弱小,連背上的刺都是軟的,渾身的力量就那麽一點點大,很沒用。
她不知道該怎麽做,才會讓時懷瑾覺得安全,才會讓他不再把所有事都壓在心裏,對她完全敞開心扉。
時懷瑾歎了口氣,側身彎腰,掐著安之的腰,將人抱起側坐在自己的腿上,而後低頭輕輕擦去她臉上的眼淚,柔聲哄著:
“剛剛到底發生什麽了?告訴我,嗯?”
安之抱著時懷瑾的脖子蹭了蹭,仰頭看著他,眼睛紅得像兔子眼睛,“爺爺都告訴我了。”
“嗯?”時懷瑾擰眉。
老爺子能和她說什麽讓她傷心成這樣。
“瑾寶,你不開心是因為你的母親,是嗎?”安之盯著時懷瑾的眼睛,抬手一下一下地拍著時懷瑾的背,就像他哄自己時一樣。
時懷瑾目光一滯,而後別開了視線。
“瑾寶。”安之捧著時懷瑾的臉,用力掰過了時懷瑾的頭,強迫他看著自己的眼睛:
“瑾寶,我不勇敢,力氣小,也沒錢沒勢,但是我一定會努力保護好你,不讓任何人傷害你,你要相信我。”
在爺爺剛剛那通電話之前,她隻知道何風眠在時懷瑾還很小的時候就離開了時懷瑾。
卻不知道何風眠是在得知自己患了絕症,知道自己時間不多了之後,選擇和曾經遺憾的初戀度過餘生,狠心地拋下了自己才十一歲的兒子。
才十一歲的男孩,剛得知自己最親的母親得病,還沒來得及傷心,還沒想好該怎麽陪著母親好好度過剩下的日子,母親就轉身離開了他,跟當時和他關係還不錯的陳呈叔叔遠走高飛。
他不能拒絕,和父親送自己母親上了飛機,看著自己的母親消失在自己的生活中,甚至不知道該不該恨。
而這次何風眠回來,是因為她在生命的最後,想落葉歸根。
時懷瑾再一次被逼著麵對自己母親的離開,依舊不能拒絕。
楚知意不愛她,安之從小就知道,於是她也不愛楚知意,所以時懷瑾對何風眠的感情有多複雜,她想象不出來。
但何風眠對時懷瑾有多殘忍,她能體會到。
何風眠愛時懷瑾,這是不可否認的,卻又自私地讓時懷瑾三番兩次地、眼睜睜地看著自己曾經孺慕的母親離開。
一次兩次的,不能拒絕,不能反對,亦無法逃避,除了逼自己接受之外,時懷瑾什麽也不能做。
爺爺說,一個人有感情上的依托才能積極的生活,比如愛,或者恨。
她對楚知意是恨,雖然她不想承認。
但時懷瑾對自己的母親,愛也不對,恨也不行,而時修偏激的教育,又讓他隻能把這些都藏在心裏,沒有可以訴說的出口。
越想越心疼,腦中浮現出一個昏暗的房間,瘦弱的小男孩孤孤單單的抱著自己坐在床中間,從白天坐到黑夜,他往外看了一眼,漆黑一片,什麽也看不清。
他睜著眼,愣愣地看著,也不開燈,任由自己被徹底的黑暗包圍。
那些日子是時懷瑾一個人過來的,孤寂是他的,委屈是他的,她就算說得再多,也不能替他承受。
安之眨眨眼,用力吸了下鼻子,仰頭看著時懷瑾,“你低一點。”
時懷瑾依言把頭低下了一點,安之探過頭,在他唇上吻了吻,一字一句認真道:
“以後,我會一直守著你,哪裏也不去,他們不要你,我要你,他們對你不好,我對你好,我擁有的東西不多,我全都給你。”
“你是全世界最好最好的瑾寶,以後我寵你。”
看著安之認真的眼神,時懷瑾怔了怔。
從小到大,第一次有人和他說要寵他。
雖然這個說要寵他的女人,窩在他的懷裏就那麽小小的一團,渾身都是軟的,脆弱得好像一折就會斷,還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看著非常可憐。
時懷瑾心裏暖暖地,有什麽踏踏實實的落在了心上,密密實實,擠得滿當當的,很重。
何風眠和時修讓他對感情的認知變得很模糊,也變得很無所謂。
明明心裏是渴望的,卻逼著自己不去在乎,因為不知道自己會失去什麽,也不知道自己還能得到什麽。
所有未到手的,沒有安全感,怕抓不住;到手的,也沒有安全感,怕留不住。
因為時修從小就教育他,每個人一生都有很多愛的人或物,在不得不做選擇之前,隻能選擇自己最愛的。
但安之選擇了他,他就是她最愛的。
看著哭得眼淚止都止不住的安之,時懷瑾勾勾嘴角,握著她的腰,將她提起換了個方向,讓她跨坐在自己腿上,和自己麵對麵坐著。
這個姿勢,能更好地看進彼此的眼睛裏。
低頭,吻去她眼角的淚。
時懷瑾握住安之的手指,將她的手指放在自己的眼睛上,緩聲道:“我這雙眼睛,是何風眠給的。”
“它被查出有先天夜盲,很嚴重,以後看不見的幾率很大。”
這是醫生的原話,時修一字未變轉述給他。
那時他才十一歲,懵懵懂懂的年紀裏,還有很多事都不懂,不懂幾率很大是多大,隻知道自己以後會瞎,覺得天突然就塌了。
那天在機場看著何風眠上飛機,他並沒有很傷心。
十一歲的孩子,還沒有意識到自己以後再也沒有母親疼了,但在知道自己以後可以會看不見的時候,他突然很想很想何風眠。
可是,時修不讓他找何風眠,那個時候,他才意識到,那天,他親自送母親離開了,以後也許永遠也見不到了。
在時修的教育觀念裏,什麽事情都不能隱瞞孩子,要讓孩子看到所有事情的真相,自己學會選擇,學會接受,因為這本來就是他要承擔的。
在何風眠離開的事情上是這樣,在他的眼睛的事情上也是這樣,他被迫接受那個年紀不應該承受的一切。
時懷瑾至今都不知道,他父親這種教育理念是不是正確的。
他當時確實是難以接受,甚至崩潰,但是不可否認的是,後來的他,確實比身邊的所有同齡人心理都要強大,都要理智成熟,是別人眼中最優秀的人。
……
安之瞪大了眼,指尖狠狠一顫。
時懷瑾抓緊了安之的手,閉上了眼,帶著她的手指在自己的眼睛上 緩緩撫過,“不怕,它們現在還很好。”
語畢,手往上移,握住了安之的腕子,將她的手拉到自己的頸後。
安之嗚咽一聲,用力的抱緊了時懷瑾的脖子,埋在他的頸間。
脖子上濕潤一片,時懷瑾放開了握在安之腰上的手,抬起勾住她的下巴,偏過頭,輕輕吻上她的唇,緩緩舔、舐著,比以往的任何一次都要溫柔。
他對生活並不認真,隨心所欲,甚至消極,一個人安靜地等待著黑暗的來臨,但現在,他渴望留住懷裏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