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想 (1)
電梯的門緩緩關閉, 看著時懷瑾的身影完全消失在眼前,時修垂下了眼眸,低聲道:“他是怪我的吧。”
時懷瑾從小到大一直很獨立, 可是最近他突然察覺到,那種獨立是陌生, 是不願意對他親近。
何清歌輕聲歎息了一聲,緩聲答道:“他不應該怪嗎?”
“姐夫,姐姐一回來,你把所有心思都放在姐姐的身上, 阿瑾剛領證,但是還沒有辦婚禮,你考慮嗎?”
“他帶著安之去了楚家, 所有禮儀到位, 包括你的那一份,就怕被楚家覺得時家誠意不夠,作為他的父親,你有想過去拜訪一下親家嗎?”
“他每年什麽時候要檢查一次眼睛,這個我去了國外這麽多年都記得, 但你剛剛看到他第一句問的是什麽你記得嗎?”
時修手緊了緊,唇緊抿著。
他記得。
他問的是:“阿瑾, 你是來看你母親的嗎?”
對何清歌的三連問,他一個都回答不上來。
時修目光閃了閃,將微顫的指尖背道身後,“阿瑾他現在長大了, 自己可以處理好……”
“這和他是不是長大了有關係嗎?”何清歌打斷了時修的話,聲音控製不住比剛剛重了一點,“他不是一直都是這樣的嗎?一直都是一個人做好所有的事情。”
“姐姐難道不是大人嗎?”
“小孩子都是一天一天長大的, 姐夫,阿瑾並不是一開始就是這樣的,他也在你麵前孩子氣過,而姐姐在你麵前,才一直都是大人。”
時修一怔,更加沉默了,仔細想了想,他想不出時他的兒子是在什麽時候開始,就突然長大了。
意識到自己語氣重了一點,何清歌緩了下表情,轉頭看去。
男人還和之前一樣高大,隻是不知道從什麽時候起,他的眼角多了皺紋,鬢角的頭發也白了幾根,看著蒼老了,也憔悴了。
何清歌眼中染上了幾絲心疼,又被她眨眨眼,很快眨去。
她將手上的東西都換到一隻手上,空出一隻手拍了拍時修的肩,微笑道:“姐夫,你的心裏隻有姐姐,姐姐該滿足了。”
“不要再去強求阿瑾。”
那個孩子內心的世界很小,擁有的愛就那麽一點,已經沒什麽能拿出來的了。
再往外掏,心就空了。
“嗯。”良久,時修輕應了一聲,“我以後不會再問他。”
音落,“叮”的一聲,電梯門緩緩打開。
“給我拿吧。”時修拎過何清歌手上的東西,率先出了電梯。
何清歌低頭看了看空蕩蕩的手,嘴角牽起苦澀,眨眨眼,也跟了出去。
高跟鞋踩在地磚上,發出“咚咚咚”的響聲,一聲一聲在長長的走廊上回蕩。
清脆,又空蕩。
被忽視的,並不止時懷瑾一個。
……
病房門被打開,聽到聲音,何風眠轉頭看去,看到時修和何清歌,她笑了一下,“你們來了啊。”
視線往時修身後探了探,沒看到自己想看到的人,她眼神變得失落,隨後又搖搖頭,招呼他們進來。
陳呈去外麵洗水果,何清歌在床邊的椅子上坐下。
看了看病床上蒼白虛弱的女人,何清歌抓住她的手,眼底控製不住的發燙,聲音也變得哽咽,“姐。”
曾經雲起市的兩大美人之一,曾經在舞台上風情萬種的女人,此刻卻消瘦得不成人樣,皮包骨,臉上再也找不出原來的樣子。
何風眠拍拍她的手,笑著開玩笑:“清歌,在國外這麽多年,有沒有給我找個金發碧眼的妹夫啊?”
何清歌眼神微閃,下意識回頭看了時修一眼。
見時修正抱著小橙子,低頭給小橙子剝橘子吃,她很快又收回視線,低頭看著何風眠的手,笑著搖搖頭,“我一個人也挺好。”
“平時工作忙,也沒有時間。”
聽了何清歌的答案,何風眠不讚同的搖搖頭。
她這十幾年並沒有和何清歌斷了聯係,所以對何清歌還算了解。
曾經跟在她身後跑的小女孩不知道什麽時候就長大了,十幾歲就主動提出去國外深造。
從漢語言轉商,畢業後,將時錦記海外部管理的井井有條,如今已經變成了赫赫有名的女強人,就是身邊一直沒個伴,讓人不放心。
“清歌……”
知道何風眠想說什麽,何清歌忙打斷了她的話,“別說我了,姐,你現在感覺怎麽樣?”
聞言 ,時修也轉頭看了過來。
何風眠笑笑,安慰地拍了拍何清歌的手,“就這樣。”
……
申請航線不是一時半會兒的事,從醫院出來之後,時懷瑾沒有回時錦記,而是回了公館。
“公司這兩天的事往後推,沒事不要煩我。”
時懷瑾淡聲說完,下了車,轉身徑直走進公館。
關靳並沒有馬上離開,他搖下車窗,趴在車窗上往外看,平時的輕鬆樂觀不見分毫,難得認真。
良久,他深沉地歎了口氣。
公館側麵被大樹遮擋著,空無一人。
路邊的玫瑰已經開敗了,焉巴巴地耷拉在枝頭,花瓣皺巴巴的,顏色褪得很舊,悶熱的風吹過,枝葉一下一下晃著,晃得人心煩氣躁。
男人將西裝外套住在手上,步子跨得很大,高大的背影氣勢不減,卻讓人莫名覺得孤寂,看著人心裏控製不住的發沉。
看著那抹身影進了門,關靳收回了視線,拍了拍前麵的靠背,“叔,走吧,去公司。”
車掉了個頭,緩緩朝公館外駛去。
關靳低頭看著手裏的平板,將最近這幾天的行程往後排,排到一半,他突然想起一件事。
明天是周末,時總離開雲起市的話,他就必須得留在公司。
關靳手上的動作一頓,心頓時更沉了,想到他的老父親給他安排好的周末相親,他兩眼一黑,差點厥過去。
……
摁下指紋,大門自動打開。
昨晚沒回家睡,窗簾還掩著,光線被擋在窗外,客廳的光線昏昏沉沉。
時懷瑾抬高手壓在牆上,感應開關打開,光線自動調節到最舒適的亮度。
抬眸看去,以往會跳下沙發迎上來,仰著頭對他笑彎眼的女人不在,嗬嗬也沒撒歡跑到他腿邊蹭。
電視黑漆漆的,貴妃們一到晚上就陰陽怪氣的聲音消失了,空曠的空間無比空蕩,異常寂靜。
心突然像是缺了一塊,孤寂鋪天蓋地地湧過來,將人淹沒,濃濃的疲憊湧上心頭。
很累,但是不想睡。
時懷瑾垂下眼簾,頹然地靠在牆邊。
他突然覺得很不習慣,可明明之前那麽多年,他都是這樣一個人過來的。
一個人生活,沒人進來,他也不想出去。
此刻靜下來一想,安之在他生命中的意義,也許比自己以為的,還要多得多。
在決定娶安之的時候,他以為,他可以隨她,她願意留下就留下,想走便走。
可現在,他隻想把她抓回來,綁在身邊,困在床上,讓她哪裏也不能去,讓她隻能屬於自己。
占有她,日日夜夜,隻屬於自己。
情之一字,最是難解。
思念,更是難解。
主動進來的是她,陷進去的卻是他。
不想出來的、離不開的,還是他。
良久,時懷瑾隨手將報告單仍在一旁的櫃子上,彎腰換下了鞋。
他將鞋子放好,順便將安之放歪的兔子拖鞋擺正,順手捏了兩下雪白的兔子耳朵,然後直起身,徑直走向陽台。
冷氣溫度剛剛好,嗬嗬懷孕後變懶了不少,正團在地毯上睡著,反應也遲鈍了不少,連時懷瑾過來了它也不知道。
直到窗簾被拉開,太陽光線湧了進來,投射在它頭頂,它才睜開眼。
晃晃頭,看到時懷瑾,它又換了個方向,避開陽光,繼續睡。
時懷瑾往裏走了幾步,在安之平時最喜歡躺的搖椅上躺下。
這一塊視野極好,睜眼望去,護城河緩著城,似飄帶緩緩飄動著,河對麵是矮山,連綿的數木高大,別墅零零落落。
再往遠,是郊區最大的遊樂場裏最高的摩天輪,豎立的大圓盤,緩慢地轉著圈。
時懷瑾看了一會兒,手垂下椅子,抓了抓嗬嗬頭上的毛,“媽媽不在家,是不是都沒人給你偷零食了?”
他的聲音很輕,輕得像是自言自語。
嗬嗬闔著眼,嘴裏嗚嗚了兩聲。
時懷瑾偏頭看了它一眼,從搖椅上起身,去了廚房,打開冰箱。
上層被各種零食塞的滿滿的,時懷瑾挑了一盒安之最近最喜歡的豬肉脯,拿了瓶酸奶,又從旁邊拿了一罐小餅幹,而後關上冰箱門,重新回到了陽台。
他將餅幹打開放在嗬嗬旁,自己也挨著它,在地毯上坐下,背靠在搖椅,低頭打開密封的罐子,拿出一片豬肉脯遞到唇邊,一點一點咬著,又拿出一塊替到嗬嗬嘴邊:
“媽媽最喜歡吃的,很好吃,你要不要試試?”
嗬嗬不理會它,埋頭啃著自己的小骨頭餅幹。
時懷瑾笑了一下,收回了手,微微抬起頭,目光淡淡的,穿過窗戶看著遠方:
“嗬嗬,你有沒有想媽媽?”
嗬嗬聽不懂,時懷瑾歎息一聲,自問自答,“我有。”
太陽一點一點往下移,漸漸懸在河麵上。
一小罐豬肉脯吃完,夕陽也落盡了。
時懷瑾拍拍手起身,又去了儲物間搬出一個大盒子,打開,拿出裏麵的零件,蹲在地上低著頭認真的組裝了起來。
陽台很大,安之覺得很空,一直想放一個秋千,沒事可以坐在上麵晃著玩。
他畫好了設計圖,讓關靳找人訂做好,前幾天就收到了,但是他一直在忙,沒有時間組裝,現在剛好可以拿來打發時間。
暮色壓下,夜漸漸深了,月亮一點一點怕了上來,懸在天上。
月光溫柔的撒下,吊燈下,光影虛浮。
細小的零件慢慢被拚湊到一起,秋千漸漸成型。
窗外夜色沉沉,陽台上亮如白晝,時懷瑾低著頭,長久保持著一個姿勢沒動,就像很多年前的日日夜夜一樣。
那個小男孩,一到傍晚別的孩子聚在一起玩遊戲的時候,他就回到自己的房間了,或對著書,或對著模型和樂高。
小臉粉雕玉啄,還未長開的眉眼充滿稚氣,偏偏性子沉靜,肅著臉,一臉深沉。
小小的身影坐得筆直,四周安安靜靜,陪他的,隻有大大小小的書,和滿室寂靜的空氣。
時間如白駒過隙,豔陽白雪輪轉。
轉眼,小男孩長大了,變成了頂天立地的大男人,身材高大,獨當一麵,卻依舊一到傍晚就回家。
還是一夜的夜,一個人,一坐,就是一整個晚上。
陪著他的,除了滿室寂靜的空氣之外,還有心中的姑娘。
但好像,更空了。
僅有的愛不動生息地往外掏,一點一點被掏完,姑娘走了,心就空了。
……
周末,攬星河古鎮遊客比前幾天多了一點,年輕的新鮮血液湧入,古老的鎮子也年輕了一點。
安之上午在學校待了一整上午,扮了好幾個小時的學生,玩著以前從來沒有玩過的小遊戲,也算是圓了她兒時的夢。
吃過午飯後,導演讓人在古鎮的青石路上鋪了紅地毯,準備下午的拍攝。
午休結束,嘉賓們每個人都拿到了一套旗袍。
典雅的旗袍,是最能體現中國女性美的服飾,修身的款式,全手工的稠麵上繡著當地的特色五彩絲繡,金絲單滾邊。特別有韻味。
衣領盤扣齊整,大腿下高開叉,優雅知性,又極性感。
安之習慣了穿柔軟的舞服,剛換上旗袍的時候,還覺得有點不適,但很快,她就愛上了。
看著鏡子裏的自己,她覺得自己變成了寧歌,風情萬種。
阿瑾會喜歡嗎?
這樣想著,安之轉身在圓形銅鏡前轉了個身,然後朝南桑喊:“給我拍幾張,回去發給我,我要給阿瑾看。”
寧歌笑著湊過來,“節目播出的時候,你可以和家阿瑾一起看。”
她拿著團扇甩了幾下,抬手將安之拉到了麵前,“美得很,別照了,昨天的動作我又忘了,好嬌嬌,你快教教我。”
“還有我,還有我。”
“加我一個。”
“加一。”
於是安之隻好把動作又教了一遍。
這是導演給的任務,每期的最後,都會讓常駐嘉賓和臨時嘉賓一起表演一個節目作為落幕。
這個節目必須要與臨時嘉賓的特長有關,也算是給臨時嘉賓一個展示的機會。
於是寧歌四人昨晚就讓安之臨時排了個舞,動作很簡單,但是時間太短,她們都不是專業跳舞的人,記不住動作,老是忘,於是反反複複地讓安之重複動作。
……
航線從前一天申請,到第二天中午十二點,時家的私人飛機灣流G280,在峒霖市國際機場專為公務機準備的T3航站樓83號機位停靠。
時懷瑾一個人下了飛機,戴著口罩,低著頭,大步往機場外走去。
天公不作美,突然下起了小雨,錢瑋已經在機場外等了快一個小時,見時懷瑾出來,他連忙舉著傘,笑著迎了上去,“時總,歡迎來峒霖市。”
時懷瑾抬眼,漫不經心地看了錢瑋一眼,點了下頭。
第一次見到頂頂頂頭上司,錢瑋有些緊張,就怕自己哪裏沒做好惹得大佬不滿,於是臉上的笑非常的誇張。
他局促地擦了擦手心的汗,指了指右邊的方向,“車已經在等了,請時總跟我來。”
“嗯。”
時懷瑾淡淡應了一聲,在錢瑋的帶領下往室外停車場走去。
上了車,時懷瑾一直靠在椅背上個閉目養神,錢瑋準備了一肚子的馬匹沒處拍,隻能憋著。
……
車停下,已是下午三點。
雨斷斷續續,時大時小,中途停了一段時間,現在又下了起來,隻是比剛開始要小的多。
錢瑋很聰明,提前做好了功課,早早聯係了節目組,所以副導演已經在路邊等了,見他們下了車,忙迎了上來,帶著人往拍攝場地走。
“安之知道嗎?”時懷瑾淡聲問道。
副導演搖搖頭,抹了下頭上微濕的頭發,“怕影響拍攝,總導演不讓說。”
時懷瑾點了下頭,“嗯。”
小鎮風景好,氣質婉約含蓄,就連小路彎彎繞繞。
十幾分鍾後,他們終於到達了拍攝地點。
而此時,離拍攝結束也就一個小時不到。
副導演收了傘,轉身就要叫人拿凳子,卻被時懷瑾攔下,“不用。”
他對副導演說著話,眼睛卻一直放在正從青石小巷緩步而下的女人身上。
這是他第一次看安之穿旗袍。
偏橙色係的旗袍,刺繡的幾何圖案錯落有致,別具一格,簡簡單單,透著唯美的高級感。
修身的剪裁,緊緊的包裹著安之的曲線,前、凸後、翹,纖腰極細,完美的身材盡顯。
旗袍的領口很高,有一種禁、欲的美感,盤扣齊整,順著高挺的胸部往下折到腰線處,繼續往下。
隻是再往下,盤扣是解開的,裙子長度長及腳踝,高開叉一直開到腿根盤扣未扣上的地方,優雅中,又透著性、感誘、惑。
邁腿間,長腿若隱若現,別有風情,欲掩還羞。
她舉著傘緩緩前行,目視前方,看著鏡頭,臉上帶著淺淺地微笑。
也許是因為學舞,她舉止端正,姿態極好,總有一種說不出的美感。
時懷瑾筆直地站著,仰著頭,安安靜靜地看著。
細雨如絲,纏纏、綿綿,避開的傘,落在他的臉上,沾濕了他的衣服。
走下青石路,幾人一起站在最前方定格拍照,安之側身而立,視線從工作人員身上掃過。
突然,掃到一個熟悉的人影,她視線一頓,和時懷瑾對視半秒,而後嘴角牽起了笑。
導演看著監視器,拿著喇叭喊:“安之老師,帶刺的玫瑰是高冷的,你笑太大了,收住……誒誒,安之老師……”
他話還沒說話,安之突然扔下傘跑了起來。
直拍攝像下意識跟著轉動盡頭,緊緊地跟著安之。
導演放下喇叭回頭,就見那抹嬌俏的身影已經投入了男人的懷中,雙手緊緊的繞在男人的脖子上。
劉導:“……”
他覺得,要不是穿著不方便,這姑娘估計早跳到人身上去了。
錢瑋第一次見到傳說中的夫人,看著如此熱情的夫人,他暗自咂舌。
身材極好,臉蛋漂亮,又甜又黏人,嬌嬌俏俏,這哪個男人抗得住啊?
難怪他的頂頭上司就算臨時申請航線,坐私人飛機也要趕過來!
若是他……
打住,不能想!
錢瑋搖搖頭,往後退了退,把自己當作舉傘工,傘往前傾,遮在那兩人頭頂。
……
三天沒見到人,沒聽到聲音,平時和寧歌她們彎彎鬧鬧還不覺得什麽,如今看到他真人就在眼前,壓抑的思念突然全都湧了上來。
安之甚至忘了還在拍攝,隻想靠近時懷瑾,抱住他不放。
“你怎麽過來了?”安之仰頭看著時懷瑾,一臉驚喜地問道。
時懷瑾扯下口罩,抱住安之的腰,將人拉進自己的懷中,低頭看去。
她前麵的長發被燙卷,固定在前額,順著美人尖分開,腦後的長發被盤起,用一根簡單的發簪固定住,複古風的妝容,眉毛細長,唇色略深。
整個人,就像油畫中的紅玫瑰,又美又豔,不可萬物。
心型唇豐滿,嬌豔欲滴。
可惜現在不能吻。
時懷瑾眼神暗了暗,壓著聲音道:“想你了。”
安之仰頭盯著時懷瑾的眼睛,抿了抿唇,或許是他的眼神太深太沉,她眼底一熱,不知道為什麽,突然很想哭。
他明明說著情話,說著自己最想聽的話,她卻覺得心裏悶悶的,說不出的難受。
“瑾寶,你怎麽了?”
時懷瑾愣了一下,別開了眼,笑著摸了摸安之的眼睛,輕輕的,不敢用力,怕花了她的妝,上鏡不好看。
而後攬著懷裏的人轉過身,用身體擋住他人的視線。
大手伸到安之的大、腿下方,在安之愣愣的目光中,將她未扣的盤扣一顆顆往下扣,直到滿意了才停下手,將安之往外推了推,“他們還在等,你先過去拍。”
安之咬咬唇,墊腳在他臉上親了一下,“我也想你了。”
“我還有一個舞,你要好好看。”
音落,她又轉身跑了回去,接過郝靈韻手上的傘站好,重新擺出剛剛的姿勢。
寧歌視線往下,落在安之的腿上,輕嘖了兩聲。
嗬,男人,都是一個德性!
沈梵梵忍住笑,一揮手,替安之說道:“劉導,繼續,咱們無縫銜接,剛剛那段掐掉。”
劉導:“……”
真是請了一群小祖宗。
……
因為下雨的緣故,導演把團扇換成了傘,但因為動作簡單,舞蹈完成得還算不錯。
高潮處的動作十分經典,安之舉著傘彎下腰,長腿勾在寧歌的身上,而寧歌緊緊抱住她的腰。
而後傘一收,安之瞬間起腰,身段軟到驚人,整個人繞在寧歌的身後,側過頭,整個人像水蛇上半身扭動著,寧歌回望她,麵帶微笑,往反方向扭動。
遠遠看去,像是兩條交、纏在一起的蛇。
在跳舞時一向全神貫注的安之第一次走了神,在本應該和寧歌對視的時候,她偏頭看向了時懷瑾,展顏一笑。
時懷瑾聽安之的話認真看了,也對上了她的眼神。
沉浸在舞蹈中的安之身上有種特殊的魅力,這種魅力用讓人意不開眼的能力。
無論多少個人在一起跳舞,她都極其矚目。
時懷瑾垂下了眼,抬起手,握緊,又鬆開。
很矛盾。
他既希望她是世界的,希望所有人都能看到她有多美。
又希望她是自己一個人的,將所有美和軟妹都束縛在自己的懷抱裏……
舞跳完,也就代表著錄製結束。
安之終於拿到了自己的手機,寧歌神神秘秘地湊了過來,“安之,以後需要跳舞的時候我能去找你教我嗎?”
她沒有舞蹈功底,天知道當時拍《梁上飛燕》她有多慘,腰都快要被舞蹈老師給掰斷了。
可安之不一樣,她並不強求動作的難度,而是利用身體的特點來表達自己想表達的,而且還有很多小技巧,比那些舞蹈老師可靠譜多了。
安之笑著點點頭。
“謝謝。”寧歌笑著抱了她一下,而後拿出了手機,“為了感謝你,我覺得要送你一個禮物。”
安之:“嗯?”
寧歌揚揚手機,笑得神秘,“你會喜歡的,到時候記得簽收。”
安之啟唇,正想問是什麽東西的時候,寧歌的經紀人急急忙忙的走了過來,拉住了寧歌的手,一臉焦急:
“你可真是我祖宗,還有空在這聊呢,宴總出事了。”
“怎麽了?”手被拽得有點痛,寧歌甩開了手,“他能出什麽事,他沒讓別人出事就是他仁慈了。“
“時代新風變天了!”
“什麽意思?”寧歌一改先前的漫不經心,皺眉問道。
經紀人忙拿出了手機,“時總持股上台,宴總自請離職,時代新風現在已經正式姓時了!”
“你的話題順便也被帶了起來,娛樂圈掃把星的稱號正式坐實,營銷號把之前的事都挖了出來,說你簽哪個公司,那個公司老板準倒台。
聞言,安之也懵了,湊上前看。
寧歌匆匆掃了幾眼,而後搶過了手機,皺著眉頭看著安之,“時懷瑾是瘋了嗎?”
“他們不是朋友嗎?他就是這麽對朋友的?”
寧歌的聲音很大,安之被嚇了一跳,“我……”
可寧歌並不打算聽她的解釋,帶著經紀人轉頭走了。
回頭,旁邊的工作人員正拿著手機竊竊私語,對上安之的視線,她們連忙地下頭。
安之下意識收緊了手機,抬腳朝正側著臉和身邊人聊天的時懷瑾走去。
見安之過來,時懷瑾匆匆交代了幾句,錢瑋點點頭,轉身離開了。
時懷瑾轉過頭,往前一步接過了安之手上的傘,將人拉進自己的懷中護住,“可以走了嗎?”
“嗯。”安之點點頭,由時懷瑾帶著往前走,低頭打開手機,翻了翻,然後放到時懷瑾的眼前,“阿瑾,這上麵說的是真的嗎?”
時懷瑾垂眸看了一眼,目光一凝,低頭看向安之,“你相信嗎?”
“我隻相信你。”安之搖搖頭,拽緊了時懷瑾的衣袖,“你做事肯定有你的道理。”
安之認真地說著,又有些苦惱,“但是寧寧剛剛很傷心,她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不想失去她。”
沒想過安之會這樣說,時懷瑾心裏一軟,眼神放柔。
自宴離生下台之後,時代新風所有人看到他的眼神都變了。
畢竟他經常去時代新風找宴離生,看起來和宴離生關係很好的樣子,結果回頭就把人公司給搶了,不知道真相的人當然會覺得他不道德。
“你不會失去這個朋友。”
時懷瑾從安之手上拿過手機,放進自己的口袋裏,牽著她的手往前走,“這是我和宴離生的合作。”
“他的權利受限,放不開手腳,所以想借我的手除掉一些障礙罷了,時代新風還是他的。”
安之擰著眉頭,低頭認真想了想,而後搖搖頭,“我聽不懂。”
時懷瑾偏頭看向她,笑了一下,“不懂沒關係,你隻要明白,我和宴離生是朋友關係,你也不會失去寧歌這個朋友就可以了。”
雖然他一直覺得自己和宴離生隻是單純的利益上的合作關係,但是為了安之,他可以勉為其難的和宴離生暫時變成朋友關係。
“嗯。”安之點點頭,放下心來。
餘光看到路邊有人擺攤賣蓮子,她扯了扯時懷瑾的手,仰著頭炫耀道:“我摘了很多蓮子,很甜,都給你。”
“我都藏在冰箱裏,現在帶你去拿。”
……
拿了蓮子,時懷瑾準備帶安之回雲起市,但是安之不願意走。
她抬手摸了摸時懷瑾眼下的青黑色,捧著蓮蓬,拉著時懷瑾走到小河邊,看到有空船過來,她牽著時懷瑾上了船。
船夫撐著杆,劃開水,小船慢慢悠悠地蕩著,白色船帷隨風輕輕飄動著,靜謐又浪漫。
時懷瑾在竹製的榻榻米上坐下,看了眼河岸,“為什麽不想回去?”
安之沒回答,她往後退了一點,盤腿坐好,而後扶住了時懷瑾的肩膀,壓著往下。
時懷瑾不知道她想要幹什麽,但還是順著她的動作往下倒。
扶著時懷瑾的肩,讓他枕在自己的腿上,安之低頭看著時懷瑾,抿著唇笑,“你閉上眼睛。”
時懷瑾直勾勾地看著安之,視線落在她的唇上,就是不肯閉眼睛。
“你閉眼!”安之急了,抬手拍了拍時懷瑾的臉,力度還不小。
“……”
長這麽大第一次被人打臉,時懷瑾終於聽話地閉上了眼。
等了一會兒,沒等到期待中的吻,倒是等來了一顆圓溜溜、冰涼涼的蓮子。
“船上是不是很舒服?”
時懷瑾:“……”
嚼著蓮子,他緩緩睜開了眼,仰頭看著安之。
安之看著船外,淡聲道:“來的第一天晚上,我特別想你,睡不著,然後我發現,船上特別好睡。”
說著,安之低頭看著時懷瑾,用手撥了撥他的頭發,“瑾寶,我們先不回去好不好?”
“回去你又要忙了,你暫時把事情拋開,先陪我休息幾天好不好?”
明明隻想讓時懷瑾多休息一下,但她卻以自己為借口。
時懷瑾終於懂了安之為什麽不願意回雲起,他點了點頭,應了聲好。
安之笑了,低頭認真地剝出一顆蓮子,仔細去了衣子,掰開去了苦心,喂進時懷瑾的嘴裏,問:“甜不甜?”
時懷瑾含著蓮子,牙用力往下一咬,磕開了蓮子,“你自己嚐嚐。”
說著,他突然抬起手放在安之的後頸處,壓著她的頭往下,挺、腰,仰頭吻了上去。
觸上她的唇,空蕩蕩的心,突然就滿了一點。
但還不夠……
嘴裏被渡進一半顆蓮子,安之驚訝地瞪大了眼睛,手一鬆,圓圓的蓮子滾了一地。
唇分,時懷瑾抿唇笑,“甜嗎?”
這個問題安之回答不出來。
因為蓮子隻在她口中停留了一會兒,馬上又被勾了回去。
安之鼓了下腮幫子,捧住時懷瑾的頭,低頭壓上去,撬開了他的緊抿的唇。
她的主動讓人驚喜,時懷瑾揚了下唇角,仰高了頭……
安之身上還穿著那件旗袍,高開叉的裙擺給了時懷瑾便利。
牛奶肌,滑又軟,手下意識往上,中途又被壓住。
口中的蓮子碎了被吞下,也不知道是誰咬碎的。
……
良久,安之放開了時懷瑾,舔了下唇瓣,垂眸盯著時懷瑾笑,“甜。”
“今天的瑾寶是蓮子味的。”
她的臉頰緋紅,像暈開了胭脂,動人萬分。
時懷瑾抬手撫著她的臉頰,低沉的聲音帶著縱然,“你也就敢在外麵這樣。”
安之臉上的笑又大了幾分。
她又不傻,在家對他這樣,就隻能被動的等著被啃得連渣子都不剩。
……
小船圍著古鎮轉了兩圈,一小袋蓮子被剝完,全送進了時懷瑾的嘴裏。
天色漸漸暗了,兩岸亮起了橙色的燈。
像是想到了什麽,安之伸出左手遮住了時懷瑾的眼睛,右手在他肩上輕拍,“瑾寶乖,閉上眼睛睡覺。”
傍晚的風輕柔,帶著薄薄的涼意,很是舒服。
鼻息間,是她身上清新好聞的香味,壓在心中的鬱氣散了,時懷瑾抓住安之的手放在胸口,漸漸放鬆了崩了好幾天的心神,呼吸聲變得輕柔,慢慢進入沉睡。
聽著他略沉的呼吸聲,安之臉上的笑淡了下來,輕輕放下手。
低頭看著男人的臉,指腹虛虛在他眼斂下方撫過,安之眼裏染上心疼。
他什麽都沒說,但是她看得出來他今天的眼神不對,感覺得出他心裏有事。
有很不開心的事。
她一直都知道,時懷瑾是一個心思很沉的人,他把所有事都壓在心裏,誰都不說。
可她心疼,她把所有痛苦和不開心都分享給他,讓他承受一半,並解決她身上的另一半,讓她可以無憂無慮,開開心心地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可是他自己的呢,他的不開心誰都能替他解決呢?
小船又轉了兩圈,月亮懸在頭頂,時懷瑾還在睡,睡得很沉。
這是他第一次在夜裏,在外麵露天的場所入眠。
船夫回頭看了一眼,輕聲問道:“姑娘,你們想坐多久?”
安之低頭想了想,試探性地問道:“一晚上可以嗎?”
“好勒。”船夫大叔笑得非常開心,“加錢就可以。”
安之點了點頭,船繼續往前,岸邊漁女唱著歌,咿咿呀呀,婉轉著把尾音拖得很長。
“……妹在家門坐,哥從門前過喲,哥戀妹來,妹思哥……”
……
夜越來越深,有點涼,安之拿過一旁的毯子圍在時懷瑾的身上。
河麵上的小船越來越多,又慢慢減少,歌聲也歇了,夜空中,星子閃爍,一輛畫舫經過。
燈影搖晃間,安之看到甲板上抱著琵琶的歌女,有人抬手斟了一杯酒,敲著扇麵唱起了秦淮景,音調婉轉,纏、綿悱惻:
“……我有一段情呀,唱給諸公聽呀,諸公各位心呀靜靜心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