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變天 (1)
三伏天氣, 溫度一天比一天高,太陽一天比一天升得早。
才六點的光景,陽光已經染上了熱度, 空氣悶熱,讓人心浮氣躁, 睡不踏實。
不過這天,雲起市很早就熱鬧起來了,估計有一半的年輕人是直接通宵到了現在還沒有睡。
昨晚,網上發生了兩件大事, 幾乎掀了半個雲起市。
晚九點,突然有好幾個平時在網上特別活躍的時代新風的工作人員同時發了微博,說醞釀了這麽久, 終於要變天了, 大家看完滿臉問號,都不知道是什麽意思。
時代新風可是娛樂行業的大龍頭,屹立多年不到,和其他各個公司之間交往複雜,形成固定的關係網和製衡, 其中牽扯的利益眾多,要是時代新風真變天, 整個行業都會下場暴雨
就在大家議論紛紛時,時代新風官微又突然轉發了一段視頻,順利轉移了大家的視線。
而同時,之前的那幾條微博悄無聲息的消失了, 就像從來沒存在過一樣。
……
陽光被窗簾遮住大半,幾絲寥落的晨光鑽過縫隙折了進來,長而直的黃色線條落得很長, 一條一條分散開,斜向上路過時懷瑾光潔的下巴,最後落在他略蒼白的唇瓣上。
明顯地感覺到右眼的視野減弱,時懷瑾擰緊了眉頭,扯下眼鏡閉上了眼睛,抬手抵著太陽穴揉了揉。
神經緊繃太久,頭一陣一陣抽著疼,眼睛十分疲憊。
他已經很多年沒有像現在這樣了,盯了一整晚的電腦,徹夜未眠。
關靳推門進來,將咖啡放在辦公桌上,看著閉著眼睛的時懷瑾,他不免有些擔心。
“時總,要不你回去休息一下,你的眼睛……”
時懷瑾睜開了眼,放下手,端起咖啡喝了一口,淡聲道:“沒事。”
一口喝下小半杯冰咖啡,時懷瑾又重新戴上了眼鏡,拿起了鼠標,垂眸盯著電腦屏幕,“現在情況怎麽樣?”
被問到正事,關靳收回了視線,打開了手裏的平板,認真的把時代新風那邊傳過來的數據分析報了一遍:
“離視頻發出去到現在為止已經有八個小時,話題的討論度還在繼續上升。”
“時代新風官微轉發了之後,又被各大新聞網和微博大V 轉發,其中,時代新風官微的微博閱讀次數為十億,討論次數接近20萬次,實時熱度翻倍……”
時代新風不愧是水軍的頭頭,輿論界的大亨,不管真假,隻要經過它流出去新聞,關注度就會呈指數模式上升,次次爆到熱搜。
怕被考究黨找茬,時懷瑾並沒有對何長青的視頻做任何處理,直接發布在了網上,所有細節,完完整整。
視頻的地點是在潔白的病房,雪白的床,一塵不染的白牆,而何長青是鏡頭裏唯一的異色。
他坐在床上,對著鏡頭,將自己之前做過的事一點一點全部說了出來。
每一個字,都肮髒到讓人咬牙切齒。
事情的開始,隻是一次偶然的,一位不負責的家長不經意間的縱容。
之後,滿足過欲、望的禽獸就開始一發不可收拾,變本加厲地縱容心中醜惡的野獸吸食無辜人的血肉。
何長青借著公益的名頭下鄉支教,教留守的小女孩子們舞蹈,高尚的行為獲得了鄉親們的感激和好名聲。
可實際上,他卻利用老師的身份,對那些小女孩進行猥、xie,甚至對那些才幾歲的小孩子造成了實質性的傷害。
也曾經在給熱愛舞蹈的小孩子當家教的途中,趁著家長不在為所欲為,還實行要挾恐嚇,一而再,再而三地進行侵害,最後給孩子造成了很多的心理問題。
出了事,就用金錢擺平,反正他挑的都是一些沒權沒勢,懦弱無助的普通家庭
何長青在舞蹈界德高望重,就算受害者出來發聲,也沒人會信,因為在事情發生之前,那些家長和孩子都百分百相信他,不知道會發生這樣的事,於是沒有證據。
而且二十幾年前,家教輔導才剛剛發展起來,沒有經驗,體係不全,又沒有監督。
網絡也不如現在,能為自己發聲的地方少,對法律和醫學的普及更是不及現在,家長們分不清事情的嚴重性,又怕事情傳出去被人看不起,怕孩子被人嫌棄嘲笑,所以很多人最後都隻能無奈拿錢息聲。
於是何長青犯過的所有罪,都被很完美地掩飾了過去。
在昨晚事情被曝光之前,他在公眾心中,一直都是一個高尚無私的藝術家形象。
盡管那些事情已經過了十幾年,但就是因為時間久,藏得太好,才會更加容易引起整個社會的關注。
視頻的最後,何長青整個人都瘋了,笑著對著鏡頭破口大罵:
“你們現在是不是都在怪我,覺得我惡心?”
“哈哈哈哈,那麽應該要去問問那些父母,那些拿了錢的父母,那些口口聲聲喊自己的小孩寶貝,卻把孩子完全交給我的父母。”
“要是他們在場,我會做這些事嗎?”
“是他們毀了自己的孩子,還毀了我……”
……
從從教人士的失德,到家庭教育的疏忽,再到法律科普的不全麵和旁人的無知嘲諷,這些種種,都是射向那些無辜孩童身上的利劍。
更甚至,有些人也許到現在也沒有走出來,他們生活在人群中,躲躲藏藏,視線畏畏縮縮,自卑自憐自棄。
事情越傳越大,出了圈,引起社會的反思,變成了全民話題,已經不單純是舞蹈界的事了。
官方也發了聲,將對何長青的處罰結果公布出來,並考慮加重處罰力度,話題的熱點進一步往上漲,被推至風口浪尖。
一個晚上過去,漸漸的,就有些人在裏麵渾水摸魚,挑起了別的話題。
……
關靳把大致情況說完,時懷瑾從屏幕上抬頭看向關靳,敲了敲桌麵,冷聲道:“還有呢?”
事情對社會的影響如何,何長青被人罵的有多慘,名聲有多臭,和他並沒有多大關係。
若不是那天安之哭到昏厥,迷迷糊糊地念叨著,責怪自己不夠勇敢,一直不敢把何長青的事情說出來,時懷瑾壓根不想把事情掛到網絡上。
他之所以把事情共之於眾,一是為了替安之勇敢,二是為了解決安之的後顧之憂。
網絡上的事就是這樣,有一部分網友對女性總是有著莫名的惡意,就算是受害者,也會到處被人亂說,最後變成一個以後一旦提起就會自動浮現在眼前的汙點。
若這件事情以後經過別的有心人的手爆出來,誰也不能保證會對安之完全沒有影響。
他不希望以後安之在舞台上認真跳舞的時候,台下有部分人會帶著或憐憫、或可憐、或者其他的有色眼鏡對她指指點點。
……
看了眼時懷瑾,關靳輕咳了一聲,又小心翼翼地繼續往下說:
“大概一個小時前,有人轉發微博的時候開始帶上了夫人的名字,和我們想的一樣,有人不懷好意地想將話題往夫人身上引。”
說完,關靳又趕緊補充道:“不過我們事先有準備,時代新風那邊一直有人評控,所以還不算太嚴重,目前還在我們的掌控範圍內。”
時懷瑾點了下頭,斂下眉眼,哢噠哢噠地點擊著鼠標繼續往下翻。
[挖瓜娛樂扒皮V:
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何渣渣是安之的啟蒙老師,就何渣渣這樣的人,應該不可能對安之什麽都不做的。
但好像沒聽說過安之和何渣渣之間有什麽矛盾,上次在節目上還一起吃飯,還是說他們……
有沒有知道點什麽的人,出來來說一下。]]
這個大黃V名氣不小,專門在各種話題下引戰,惡臭粉絲多,所以微博底下的評論不少,排起了很高的樓。
“別亂說,真這樣的話,安之也是受害者,嗚嗚嗚,心疼,我的小仙女不幹淨了。”
“哭你麻呢,你才不幹淨,你全家都不幹淨!”
“沒事勿cue安之,人家安之欠你的了,一言不合就瞎J 、B亂cue。”
“艸!這什麽,不食煙火的小龍女被渣渣染指,這走的是小龍女的劇情啊,小龍女可是我的意難平,現在又多了一個。”
“滾,惡心博主,什麽都不懂就亂B B,人家安之有背景,又不是普通家庭,何渣渣亂來不是找死嗎?”
“牡丹身下死,做鬼也風流,他那種人隻看臉,會放過安之?”
“樓上是代入自己吧,這種事對女孩子影響大,是能亂說的嗎?”
……
時懷瑾往下翻了翻,“安之”的名字出現的次數越來越多,一時之間,和安之有關的評論鋪天蓋地的湧現。
時懷瑾頓時沉下了臉,轉過電腦屏幕對著關靳,冷聲道:“這叫控評?”
“這叫不太嚴重還在掌控範圍內?”
麵對時懷瑾的逼問,關靳狠狠咽了口口水,視線躲閃,解釋道:
“《心隨舞動》的半決賽快開始了,所有選手都在暗地了使勁,所以各種水軍往上湧,一時壓不下……”
“而且幕後推手不止一個,單家也下了場,利用公司直播平台,明裏暗裏的引導話題。”
婚事既定,單家現在和時和梁是一條線上的人,估計是因為上次牌桌上的事耿耿於懷,所以趁機拿夫人出氣,估計是想借此敲打他們時總。
想到這,關靳真是想直接衝到單珊珊的直播裏去發語音罵人,甚至想穿過網線捶爆時和梁的狗頭。
就他們時總對夫人的在意程度,單家小公司不自量力,簡直是想自取滅亡。
不做人,沒腦子,還給他增加工作量。
簡直是愚蠢至極!
屏幕上的字紮眼,時懷瑾推開電腦,煩躁地從椅子上起身,從桌上抽出了一支煙,走到落地窗前,伸手拉開的窗簾。
關靳抬頭看去,日頭漸漸升高,懸在空中,熱度像是穿過了鋼化玻璃,直直地照在了身上,逼出了一身的汗。
關靳抬手抹了把汗,拿起打火機走近。
“嗒”的一聲輕響,藍色的火焰躥起,煙被點燃。
橙色的火星明明滅滅,灰白色的煙霧繞著修長的手指,嫋嫋上升。
時懷瑾沒有煙癮,很少抽煙,但也並不是不會抽。
隻是擔心安之不喜歡煙味,所以他從沒在安之麵前抽過罷了。
夾著煙送到唇邊,時懷瑾背過身,看著樓下來來往往的車和人,白皙的食指搭在細細的煙管上敲了兩下,煙灰簌簌下落。
半晌,煙燃了一半,時懷瑾微眯了眯眼,轉過身,緩緩吐出一口白色的煙霧,冷聲吩咐道:“所有提起安之的微博,隻要帶髒字的,一律律師函警告。”
“馬上準備好材料告劉賢,把賠償金翻到最大,逼他把幕後主使人說出來。”
說著,時懷瑾轉身走到右邊的櫃子前,抽出最右邊的抽屜,拿出一個文件袋甩到關靳身上,“把這些照片寄給單珊珊。”
關靳手忙腳亂地接住文件袋,打開翻了兩下,又迅速合上了。
照片太高清,高清到有點辣眼睛。
嫩、模綁著皮鞭,貼著窗,麵對窗外的人,而時和梁就壓在後麵,玻璃上都是痕跡。
也不知道時和梁哪裏找出這麽多野生嫩、模,一個一個腰是腰,腿是腿,什麽姿勢都能擺,汽車、泳池、酒店,各種場合都輪了一遍。
人前多溫和的男人,一身正裝,一絲不苟,笑得儒雅,私下卻有些奇奇怪怪的癖好,亂七八糟的道具齊上場,甚至在公共場合尋找刺激。
關靳也不是不看片的人,可剛剛看的那兩眼,他簡直想洗眼睛。
抱著文件袋,關靳偏過頭,偷偷覷了時懷瑾一眼。
男人側身而立,麵無表情,高挺的鼻梁上架著金一副特質的絲邊眼鏡,平添了幾分書卷氣,眼神中的壓迫被鏡片擋住,看著單純無害。
但本質上就是個閻王,他都不知道這個閻王是什麽時候找人拍的這些照片。
難怪之前,閻王會對時和梁發那麽大的火。
越想,越覺得這個時和梁太不要臉,之前還敢對他們夫人起心思,簡直是欠收拾。
見關靳沒動,時懷瑾不耐地瞥了他一眼,“還不去?”
關靳這才回過神,連連點頭後退,“去,去,我馬上就去找人辦。”
“不,我親自辦。”
關靳一邊說著,一邊退到了門口,手剛要碰上門把手,又被時懷瑾叫住了,“等一下。”
指尖碰到冰冷的金屬門把手,微微一顫,關靳抬起頭,“閻……時總還有什麽吩咐?”
“給楚知意打個電話。”時懷瑾重新在辦公桌前坐下,低頭打開了手機。
關靳一愣,目露疑惑,“說什麽?”
“什麽都不用說。”時懷瑾看也沒看他,緩緩啟唇,“她懂應該怎麽做。”
……
早上七點半,正是吃餐的時候,網上又熱鬧了起來。
很少在網上說話的楚知意頂著大號出了聲,痛斥無良營銷號瞎帶風向,亂說話,毀人名聲。
說何長青的確是教過安之,但每次她都在場,而且家裏還裝了攝像頭,所以並沒有發生那些不良大V 說的那些事。
而且何長青並沒有教安之多久,很快就辭職出了國,那個時候,根本沒人知道何長青會做出那樣的事。
在最後,她還發了幾張模糊的照片,證明訓練廳裏確實安裝了攝像頭。
楚知意很聰明,在字裏行間把自己摘得幹幹淨淨。
雖然她確實不是一個稱職的母親,但是這也並不耽誤她責罵那些營銷號“冤枉”她沒有保護好自己的女兒。
再之後,楚安堂也站了出來。
楚老當場爺子爆怒,親自站出來為自己的外孫女說話,並直接發了律師函警告,態度十分強硬。
楚家的外孫女不允許人汙蔑,楚家的名聲也不得沾染一絲一毫的不好。
網友們這才知道安之除了是國內著名的芭蕾公主之外,背後還有楚家。
他們口口聲聲可憐安之,其實就是暗罵楚家沒用,沒保護好自家的小外孫女。
然而楚安堂延續了幾百年,幾乎無人不知,楚安堂的擁有者楚家是大門大戶,書香門第,出了名的家風嚴謹,這樣的家族怎麽可能對自家外孫女的安全鬆懈?
於是那些陰陽怪氣的人紛紛息了聲,不敢再“心疼”安之。
……
一場風波來的突然,消失的也很快,一切都在時懷瑾的掌握之中。
看著楚知意和楚安堂發出的聲明,時懷瑾勾起嘴角嘲諷一笑。
楚知意和楚老子之所以站出來,一是為了名聲,二是因為了他。
沒有一個,是真心擔心安之的。
冠冕堂皇的聲明,每一個字都理直氣壯,一點看不出心虛,可事實上,他們都沒有保護好安之。
沒有保護好當年才幾歲的小女孩。
時懷瑾扔開了平板,拿起了手機,點開,摸了摸壁紙。
照片是安之去拍節目的前一天晚上睡著的時候,他偷偷拍的。
照片裏,銀灰色的大床上,安之側躺著靠在他的懷裏,左手拽著被角遮住半張臉,右手和他十指相扣,額前的碎發微濕,臉色紅潤,睡得正熟,恬靜美好。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直到屏幕變黑,時懷瑾才移開視線。
他將手機放進口袋中,起身朝門外走去。
關靳帶著秘書小米急急忙忙的走過來,差點和時懷瑾撞上,“時總,你去哪?”
“時代新風。”時懷瑾淡聲答道。
關靳腳步一滯,下一秒,他將手裏的東西一股腦推到小米懷裏,轉身跟上了時懷瑾,“時總,您今天要去醫院檢查眼睛。”
“鄧醫生已經連催了三天了,您再不去,他會追上門,親自去公館請。”
時懷瑾腳步未停,繼續往前走,“那就等他來請 。”
關靳:“……”
他盯著時懷瑾的背影,久久無言。
鄧醫生會追上門是沒錯,但是在追上門之前,一定會先把身為時懷瑾助理的他罵得狗血淋頭。
……
雲起市,時懷瑾忙忙碌碌,像時鍾一樣連軸轉,連睡覺的時間都沒有。
而與此同時,攬星河古鎮裏,陽光正好,小船晃晃悠悠,水波溫柔,兩岸歌聲四起。
沈梵梵、程瓊和郝靈韻坐在船頭,鞋子放在身後,三雙腳丫子垂在船邊劃著水,興致勃勃地跟著岸上的歌聲合,三個人合出五種調。
而安之和寧歌坐在船尾,頭挨著頭,昏昏欲睡。
沈梵梵回頭往後看了一眼,湊到程瓊耳邊問道:“她們倆怎麽還在睡,昨晚作賊去了?”
她把聲音壓低,但都被收音設備收了去,一字不落。
程瓊掩著唇笑,“對啊,她們倆的確是組團作賊去了。”
郝靈韻也湊了過來,“真作賊啊?偷什麽?”
程瓊緩緩啟唇:“手機。”
沈梵梵:“……”
郝靈韻:“……”
手機這個梗是過不去了。
不過昨晚安之和寧歌確實是組團偷手機去了,寧歌出的主意,安之點的頭。
……
昨天下飛機的時候已經快九點了,而後又轉大巴車繞了好幾個小時的上路,路邊風景雖好,但是看久了也膩。
道路曲折,彎彎曲曲,像繞圈圈似的,繞得人頭暈,好幾個人都暈車,直接被繞吐了。
沈梵梵和程瓊就是其中兩個。
好不容易車停下,連午飯時間都過了。
導演匆匆安排吃了點東西,而後停下拍攝,開了一個小時的會,交代安全事宜。
接著又繼續拍,搬東西,找到自己的房間,收拾房間,整理好又是幾個小時,每個人都累癱了,沒了遊玩的心情,於是早早的就回了房間。
民宿的房間很大,幾個女生一起睡一個大房間裏,開坐談會,東扯西扯地聊了很晚。
直到晚上十點,才陸陸續續睡下。
攬星河古鎮遠離繁華的市區,四麵環山,臨水而居,十分的安靜。
木質樓閣架在水上,夜間溫度低,涼風習習,萬籟俱寂,躺在床上能聽到水流晃動的聲音,非常宜人入夢。
身邊的人都睡著了,呼吸聲輕柔,可安之卻久久不能入眠。
大概人的習慣是個很神奇的東西,一旦養成就很難改,除非能找另一個代替。
安之已經習慣了被時懷瑾抱著睡,現在沒了時懷瑾在身邊,她翻來覆去的睡不著。
偏偏導演組把手機藏得嚴嚴實實,堅決不肯還給她,她連電話都不能打。
又翻了個身,竹子編的枕頭掉到地上,發出沉悶的聲響。
躺在隔壁,正閉著眼睛醞釀睡意的寧歌聽到聲音,也翻了個身,小聲喚安之:“嬌嬌。”
夜間風大,棉麻的簾子輕輕飄動著,輕柔的月光趁機鑽了進來,臥室擠進了朦朦朧朧的光。
昏暗的光線之中,安之能看到寧歌睜著的眼睛,她輕輕應了一聲,“寧寧,你也睡不著嗎?”
寧歌點點頭,“嗯,白天在車上睡太久了,你呢?”
安之眨不眨巴眼睛,輕輕歎了口氣,“我想阿瑾。”
“……”
寧歌搓了搓手臂,輕嘶了一聲,“想到睡不著?”
“嗯。”
寧歌沉默了。
她偏過頭看著門,想了想,突然坐了起來,聲音壓著興奮,建議道:“要不,我們去偷手機怎麽樣,我知道手機放在拿裏,就在一樓客廳。”
安之眼睛一亮,沒說話,直接從床上坐了起來,用行動附議。
……
“後來呢?”沈梵梵問 。
不知道想到了什麽,程瓊突然笑出了聲,“手機沒在客廳,劉導把手機帶去了睡覺的房間,放在床邊。”
“噗~”
沈梵梵噗簌一聲笑了出來。
“絕了,好雞賊。”
……
小船越漂越遠,從河道轉進略窄的小溪,陽光移到頭頂,亮得晃眼。
安之眉頭輕擰,緩緩睜開了眼睛,入目,是一片荷塘,一望無際。
睜眼就是驚喜,仿佛偶入荷花深處。
偏過頭,一個小小的蓮蓬就在旁邊,安之伸手輕輕一折,莖就斷了,蓮蓬落到她的手裏。
而此時,劉導正在船頭吩咐任務,“……嘉賓和導演組比賽摘蓮蓬,哪一方先摘到,豪華大餐就歸誰。”
他話音剛落,回頭,就看到安之手上拿著一個蓮子,正作勢要剝。
察覺到有一道灼熱的目光停留在自己身上,安之停下動作,回過頭。
大眼瞪小眼,大眼疑惑,小眼沉默,旁觀者鼓掌,哈哈大笑:
“讓我們恭喜嬌嬌,開門紅,贏得豪華大餐。”
寧歌被吵醒,睡眼朦朧,一臉懵逼:“發生什麽了?”
劉導頭疼地摸了下頭頂,“咱們節目能正經好好拍嗎?”
寧歌揉了下眼睛,搖頭,“不能,眾所周知,在逃公主是慢綜。”
劉導:“……”
頭禿。
沈梵梵伸手戳戳他,笑眯眯地問,“劉導,大餐是什麽?”
劉導翻了個白眼,“導演組做。”
沈梵梵沉默了。
程瓊:“……劉導,咱們節目能好好拍嗎?”
“不能。”劉導攤手,“沒錢。”
……
《在逃公主》的拍攝確實和寧歌說的一樣,特別輕鬆,不像其他綜藝一樣有嘉賓比賽的環節。
日常就是嘉賓們和導演組對抗互懟,所以嘉賓之間沒有幺蛾子,極其團結,異常歡樂。
小日子晃晃悠悠,兩天很快就在歡聲笑語中過去了。
安之第一天來的時候,總把“阿瑾”兩個字掛在嘴邊,明眼人都看得出她想時懷瑾,晚上甚至想到睡不著覺。
但從第二天開始,她提起時懷瑾的頻率肉眼可見的減少,晚上睡覺,她甚至直接爬到了寧歌的床上,抱著寧歌睡。
第三天晚上,幾人幹脆把床移到中間並到一起,安之被擠在最中間,左擁右抱著睡。
……
周末,時代新風安安靜靜,人很少,一樓的前台都隻有一個,而頂樓的最大的會議室裏卻坐滿了人。
大大小小的股東和管理層圍著巨大的實木辦公桌,坐了整整一圈。
主位上,時懷瑾支著下巴,目光淡淡的,“大家還有什麽意見嗎?”
坐在下方的人眼中滿是憤怒,卻敢怒不敢言,於是隻能轉過頭,交頭接耳,議論紛紛。
嗡嗡聲吵吵囔囔,鬧的人腦仁疼,時懷瑾擰著眉頭,拿起麵前的文件夾,用力往下一拍:
“嘭~”
“有意見直接說!”
常年居高位的人身上總是帶著一種莫名的威懾力,時懷瑾麵上並沒有什麽表情,不怒自威。
會議室頓時安靜了下來,氣氛凝結,鴉雀無聲。
“不說就是沒意見?”語畢,時懷瑾又等了一會兒,才繼續說:“很好,既然大家都沒有意見,那就……”
“嘩”
文件被掃落在地上,聲音十分突兀。
坐在時懷瑾右下方的宴離生拍了拍手,猛然推開椅子站了起來。
他抬腳在地上翻開的文件上狠狠碾了兩下,一邊碾,一邊看著時懷瑾笑:“時總,這個執行總裁我不需要。”
“宴總,”聞言,有人急了,上前拉住了宴離生的手,忙勸道:“宴總冷靜點。”
“是啊,是啊,有話坐下,坐下好好說。”
宴離生甩開了那人的手,繼續盯著時懷瑾,眼中笑意未減,盡是嘲諷:
“很好,我輸了,時懷瑾,時代新風現在是你的了!”
音落,宴離生扯下胸口上的章扔在桌上,轉身拉開會議室的門,揚長而去。
“嘭、嘭、嘭~”
門被用力砸上,又彈開,震耳欲聾。
“時總,這……”
一直低著頭的時懷瑾緩緩抬頭,突然問道:“你們知道我和宴離生的事說明了什麽嗎?”
“說明了兵不厭詐。”
沒人說話,時懷瑾坐直了身體,撿起宴離生的章隨手扔進了腳邊的垃圾桶裏,順便將手邊的水也倒了進去。
扔下瓶子,他視線冷冷地掃了一圈,意味深長道:“兵不厭詐這四個字,你們今天要記住。”
說完,他從椅子上起身,理了理衣領,“散會。”
膠著了好幾天的股東會議就此結束,時懷瑾帶著關靳走了出去,留下滿滿的一桌臉色蒼白的股東和皇親國戚們麵麵相覷。
時代新風變天了,連真正的太子爺都走了,他們這些老家夥,遲早也會被撤……
出會議室左轉坐電梯,右邊靠近消防梯處,是一個死角。
宴離生手上捧著一個紙盒子,懶洋洋的靠牆站著,像是在等他。
時懷瑾挑了下眉,“還沒走?”
宴離生臉上帶著漫不經心的笑,抬了下盒子,“收拾東西才能走人。”
時懷瑾點了下頭,站在電梯前等電梯。
宴離生站在沒動,看著顯示屏上跳躍的數字,他收了臉上的笑,突然出聲:“這幾天,辛苦了。”
時懷瑾勾了下嘴角,帶著關靳進了電梯,回身看著電梯外的人,“投資而已。”
看著電梯門完全被關上,宴離生低頭盯著自己的腳尖,微微揚起了嘴角。
……
下了樓,時懷瑾一把扯下了領帶,繞了幾圈放進衣服的口袋裏。
他現在成了時代新風有決定權的最高持股人,在別人眼裏,他有了實權並降了宴離生的職,而宴離生不甘屈居人下,憤然離職。
事情算是告一段落,下一步,還要等。
和那幫老家夥打了兩天一夜的口水戰之後,時懷瑾現在終於可以喘口氣。
走出大廳,時懷瑾側過頭想和關靳交代一點事情,手突然被一根冰涼的東西纏住。
低頭一看,是醫生專門掛在脖子上的聽診器。
回頭,麵前站了一個白發蒼蒼的老頭,他正鼓著眼睛狠狠瞪著自己,劈頭蓋臉就是一頓罵:
“好哇,可算是被我逮到人了,你這個臭小子,怎麽想泥鰍似的總抓不到。”
“現在長本事了啊!掛了我四五天的電話,還把我拉黑,怎麽,去趟醫院能要你的命?”
“別跟我說忙,忙什麽忙,賺這麽多錢又用不完是想帶進棺材,去陰間瀟灑啊……”
……
罵完,他不由分說拽著時懷瑾就走,“走,今天說什麽也要和我去醫院!”
被強行拉上車坐下,車立刻往醫院的方向駛去,時懷瑾看了眼窗外,頓時哭笑不得:
“鄧叔,我本來就準備去醫院。”
老醫生重重地哼了一聲,回頭朝時懷瑾吹了下胡子:
“我信了你的鬼,你這個臭小子壞得很。”
“當麵一套,背麵一套,就知道騙我開心,一點也不在乎自己的眼睛。”說著,他抬手在時懷瑾眼睛下麵用力點了點,“你看看你,像熊貓似的,熬幾天夜了?”
“你不是結婚了嗎?小姑娘怎麽也不管著你一點。”
時懷瑾往後一退,躲開了老醫生的手,“她沒在家。”
“哼。”老醫生突然伸長脖子湊近時懷瑾,盯著時懷瑾的眼睛,緩緩啟唇:“是還沒告訴人家小姑娘吧?”
不用時懷瑾回答,他看時懷瑾的表情就知道答案了。
老醫生退回去坐好,“我就知道你,你這個臭小子,壞得很,心黑得狠。”
時懷瑾也沒反駁,任老醫生念叨著,垂下了眼簾,藏住了眼底的神色。
……
時懷瑾不聽話,檢查結果並不是很好,提的建議又不願意聽,老醫生脾氣又上來了,戳著時懷瑾的腦門,念了大半個小時才放他走。
拿著檢查報告坐上電梯,時懷瑾抬手抵著眉心,用力閉了閉眼。
壞事總是喜歡擠在一起,排著隊來,讓人應接不暇。
關靳見了不禁有點擔心,忍了忍,他還是沒忍住問出聲,“時總,我覺得鄧醫生的建議挺好,您要不試一試?”
時懷瑾沒答,低著頭沉默著,眉宇間充滿鬱氣,捏著報告的手指越收越緊,指尖被壓得泛白,渾身散發著低氣壓。
低到關靳離他兩米都能感受到他的壓抑。
又鬱又頹。
關靳很少看到這樣的時懷瑾,上次看到,已經是好幾年前了。
“關靳。”良久,時懷瑾突然抬起頭,看向關靳,認真道:“馬上買去峒霖市的機票。”
關靳一呆,“啊?”
《在逃公主》現在正在峒霖市的攬星河古鎮拍攝。
“現在,買票。”時懷瑾不耐地又重複了一遍。
“哦,好。”關靳連忙拿出了手機,搜了一下,而後小聲道:“時總,最近幾天的票都沒了。”
時懷瑾皺眉,心中的煩悶更甚。
“叮~”
就在這時,電梯門被打開。
“阿瑾。”
時懷瑾聞聲,抬眸,時修和何清歌正站在電梯門口。
時修看著時懷瑾,笑了一下,“阿瑾,你是來看你母親的嗎?”
看何風眠?
時懷瑾突然笑了,拽緊手上的報告單,另一隻手伸進口袋握著手機,盯著時修的眼睛,緩聲道:“爸,我隻是到了時間來檢查眼睛。”
聞言,時修僵住了,張了張嘴,不知道該說什麽。
看著這對別扭的父子,何清歌在心裏歎了口氣,往前一步靠近時懷瑾,關心的問道,“檢查結果怎麽樣?”
時懷瑾搖搖頭,“沒什麽事。”
聽到這個答案,關靳放下 了手機,下意識偏頭看向時懷瑾。
“爸,小姨,我還有事要忙,先走了。”
時懷瑾聲音淡淡的,聽不出什麽情緒,說完,他抬腳越過時修和何清歌,大步往醫院外走去。
關靳禮貌道別,小跑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