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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水信玄餅

  “還是不考慮結婚生子?”


  安之一愣,仰著頭看著時懷瑾,總覺得他話裏有話,但他的眼神淡淡的,什麽都沒有,好像就是尋常的聊天。


  “嗯?怎麽不說話?”


  安之回神,搖搖頭,一直咬著的下唇格外紅潤,嬌豔欲滴。


  “除了熱愛舞蹈之外,她說的全部的,所有的,都是假的。”


  “我最喜歡吃糖,喜歡和奶茶,喜歡吃肉,隻要是好吃的,我都喜歡吃,討厭不放油不放鹽不放糖的菜,更討厭像吃草一樣什麽都不放的蔬菜沙拉……”


  安之一口氣說完,低頭猶豫了下,又繼續道,“還有,我已經訂婚了。”


  喃喃的聲音很輕,輕得像是在自言自語。


  明明都是事實,可她突然很不想把自己已經訂婚了的消息告訴他,但也不想隱瞞他。


  時懷瑾挑了下眉。


  他倒是沒有想到她會主動告訴自己這個。


  “我知……”


  手機毫無預兆地震動了起來,時懷瑾聲音一頓,拿起手機看了一眼。


  安之下意識也看了過去,手機屏幕上“鄧醫生”三個字跳個不停。


  時懷瑾抿直了嘴角,舉高手機督了安之一眼,“看下火,我接個電話。”


  “好。”安之點點頭。


  時懷瑾走後,安之一人留在廚房,趴在流理台上,盯著爐上上的火直發愣。


  他還沒告訴她,應該要怎麽看……


  過了沒一會兒,時懷瑾回來了,安之直起身往退了一步,把位置讓給他,“你剛剛想說什麽?”


  “沒什麽。”時懷瑾若無其事地將手機放在一邊,淡聲問道,“餓了嗎?”


  安之點點頭,而後又搖了搖頭,嗅著空氣中的香味,她不自覺地舔了舔唇瓣,“我想吃甜的。”


  “嗯。”時懷瑾放下勺子,移步走向嵌入式大冰箱,拉開,從上層拉出一個透明的盒子放到小吧台上。


  安之低頭看了一眼,眼中閃過驚豔。


  透明的玻璃碗中整整齊齊的放了三個透明的圓球,每個球裏麵都放了一朵不同顏色的芍藥花,顏色從淺至深。


  花朵盛開在水晶球裏,活靈活現。


  時懷瑾慢條斯理地打開蓋子,在水晶球上澆上蜂蜜,然後給安之遞了一柄勺子,“水信玄餅,嚐嚐。”


  過分美麗的東西會讓人饞延,卻又不忍心下口,安之有片刻的猶豫,可最後還是伸出了手。


  剛握上勺柄,突然,“啪”的一聲,燈滅了。


  關在外麵的嗬嗬開始瘋狂刨門叫了起來,“汪、汪、汪……”


  叫得安之莫名心慌。


  天色並未全黑,有微弱的光從窗外透進來,隱隱約約還能看得見一點點影子,安之感覺勺子顫了一下。


  時懷瑾緊緊地握住了勺子的另一端,沒放。


  安之維持著姿勢不動了,仰頭看去,男人微垂著頭,一張臉在昏暗中依舊輪廓分明。


  “你怕黑?”她遲疑了片刻,試探性地問道。


  “不是。”時懷瑾低聲否認。


  視線一片漆黑,什麽都看不到。


  時懷瑾閉了閉眼,放開勺子往後退了一小步,準備撐住吧台的手卻被突然拉住用力拽了一下。


  “有火,小心!”


  看著時懷瑾差點將手放到冒著藍色小火的爐子上,安之被嚇了一跳,連忙拽住他,驚呼出聲。


  突然的黑暗不止讓人沒安全感,連帶著也影響了人的行動能力和反應能力。


  時懷瑾一個不妨,被扯得向前一撲,將安之壓倒在小吧台上。


  鼻息間盡是少女清香,後調醉人,身下的嬌軀柔軟,時懷瑾一滯,身體驟然緊繃,喉間發澀。


  唇上還停留著一絲柔軟的觸感。


  剛剛蹭過的,不知是臉頰,還是耳垂,抑或是,唇?


  安之的腰往後仰,半躺倒在吧台上,剛從冰箱拿出來的盒子遇上熱空氣凝結了水,水漬一絲一絲染上了她的上衣,後背冰冰涼涼的。


  熟悉的黑暗,熟悉的姿勢。


  一瞬間,安之的腦海中閃過最不想回憶起的一幕,她臉色一白,渾身發顫,一瞬間,力氣全部被害怕抽走。


  “不要。”


  她掙紮著,用盡全身力氣推壓在身上的男人。


  “砰”


  手慌張地在流理台上掃過,碗從吧台上跌落,碎了一地的玻璃。


  安之從時懷瑾身下鑽了出來,跑到角落,抱著自己靠著牆蹲在地上,瑟瑟發抖。


  玻璃渣紮進腳心,帶起一陣尖銳的痛意,一絲一絲往上躥。


  時懷瑾被安之過於激烈的反應嚇了一跳,“安之?”


  低沉溫潤的聲音讓安之回過神,她冷靜了一點兒,將頭埋進膝蓋小聲哽咽道,“可是我怕……”


  時懷瑾眉頭一皺,抬腳向發出聲音的地方走去。


  眼前是黑的,看不到一點光,也看不到一點影子,他憑感覺蹲在安之麵前,低頭溫聲問道,“你在怕什麽?”


  “怕我?”


  “不是。”


  安之抹了下眼睛,呆呆地看著時懷瑾模糊的輪廓,吸了下鼻子,瘋狂搖頭,“不怕。”


  怕他不信,她又急切的強調了一遍,“我不怕你。”


  “停電了而已,不會多久,”時懷瑾歎了口氣,朝她伸出手,“佛跳牆已經好了,但是要麻煩你自己去端。”


  “好。”安之抹了把眼睛,抬手搭在他的手心,借著他的力站了起來,摸過手機打開了手電筒。


  手機背對著地麵,燈光直直地照在地上。


  水晶球碎了,芍藥花瓣散開濕淋淋的躺在地上,焉了吧唧的,一點也沒有剛剛活靈活現的影子。


  玻璃碎地滿地都是,其中還有一條紅色的液體痕跡,在水中擴散著,一直延伸到自己的腳底,廚房地板上一片狼藉


  安之蜷縮著腳丫,偷偷往後挪了挪。


  時懷瑾並未察覺安之的不對,冷靜有序地指揮道,“你先去先關火,隔熱手套在爐子下麵的櫃子裏,勺子和碗在旁邊的抽屜裏……”


  安之忍著腳心的疼痛,一個指令一個動作的做好時懷瑾吩咐的事情,而後掂著腳,小心跟在時懷瑾身後出了廚房。


  門打開,嗬嗬終於不叫了,嗚嗚嗚地往時懷瑾腳邊湊,好像怕黑的是它。


  安之把餐盤放在餐桌上,在下沉式榻榻米上做好,看著時懷瑾慢條斯理地從桌邊的壁櫃裏找出蠟燭和打火機,然後整整齊齊的擺在餐桌上,一一點亮。


  他的動作沉穩,有條不紊,麵上清清冷,沒有一絲多餘的表情。


  好像剛剛在廚房視線不聚焦的樣子隻是她的錯覺。


  安之不免有些恍惚。


  她嚐試把手機燈光移開,可時懷瑾的動作還是行雲如水,沒有一點障礙。


  安之確定了,那不是她的錯覺,他眼睛看不見。


  等時懷瑾點完蠟燭在對麵坐好,安之揭開佛跳牆的蓋子給自己盛了一碗,又盛了一碗推到時懷瑾麵前,還特意將勺子遞到他的手裏。


  她的指腹柔軟,溫熱,時懷瑾目光一滯,手指僵了一下,到底還是沒拒絕她的好意,握住了白瓷勺。


  勺柄溫熱,還帶著她手心的溫度。


  安之彎唇笑了笑,端起麵前的小碗放到鼻尖聞了聞,葷香四溢。


  桔黃色的燈光下,湯成濃鬱的白色。


  還沒有吃,安之就能想象出味道有多好。


  “好香。”


  安之迫不及待地用勺子勺了一勺放進嘴裏,滿口肉香,鮮美醇厚,柔軟嫩滑,葷而不膩。


  她又吃了塊豬蹄,皮肉軟爛,爛而不腐,還帶著微微的酒香。


  一碗湯裏料很足,有很安之連名字都叫不出。


  “真的好好吃。”


  難怪南桑會說瑾瑜公館的佛跳牆味道一絕,有錢都買不到。


  安之讚歎著,嘴裏還含著吃的,聲音含糊。


  時懷瑾沒說話,低著頭有一下沒一下的喝著。


  安之沒忍住,一連吃了兩碗才放下碗,她擦了嘴,推開碗支著下巴看著時懷瑾,“時先生,這絕對是我吃過的最好吃的東西。”


  時懷瑾聞言,從碗裏抬頭,淡聲道,“你喜歡就好。”


  雖然看不見,但是時懷瑾可以從聲音裏分辨出安之是笑著的,他甚至能想象出她一臉認真的樣子。


  不可否認,做東西給她吃,是一件很享受的事情。


  每一個廚師,都希望自己做的東西能讓食客吃出幸福的感覺,而安之每次都做到了。


  無論他做了什麽,她都能吃得很幸福,很享受,次次都說是她吃過的最好吃的東西。


  出生楚家,她的願望多麽渺小。


  燭火搖曳著,空氣中除了食物濃濃的香味之外,還浮動著香薰淡淡的香味兒,電雖然停了,但室內封閉,冷氣還未散去,溫度宜人。


  陽台落地窗前窗簾被拉得很開,安之這個角度看過去,剛好能看到護城河邊的夜景。


  月明星稀,遼闊的黑夜下方音樂噴泉閃爍的霓虹,和河岸對麵的萬家燈火遙相呼應,很溫暖的夜色。


  時懷瑾背對著窗戶安靜地坐著,五彩的光芒在他背後跳動著。


  餐桌中間的暖黃色的燭光跳躍著,光影映在他輪廓深邃的臉上,讓平常冷冷淡淡的人看起來也有了幾分溫柔的感覺。


  看著看著,安之不由得就出了神。


  見安之沒了動作,時懷瑾從座位上起身,轉身向餐廳外走去。


  “你去哪?”安之連忙站起來,想跟上去,情急之下,她忘了還紮在腳心的玻璃。


  腳心直直地壓下去,碎玻璃又進去了幾分,安之一下沒忍住,痛呼出聲,“嘶~”


  時懷瑾聽到動靜,回身走到她身邊,彎下腰,把她攔腰抱了起來。


  突然的懸空,猝不及防被抱起,安之錯愕地瞪大了眼,隻來得及撈過手邊的一盞燭台。


  時懷瑾抱著她往客廳走,穿過長廊,在黑暗中,一往無前。


  燭光在他臉上跳躍著,明明滅滅,忽明忽暗。


  安之牢牢地環著他的脖子,好奇地看著他的眼睛,而後鬆開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時懷瑾低下頭,像是在看她,淡聲道:“有風。”


  安之:“……”


  “明明看出我眼睛不對,為什麽不說?”


  安之低下頭,弱弱道:“說了怕你趕我出去。”


  時懷瑾腳步一頓,想象著她小心翼翼地樣子,啼笑皆非,“不會,抱緊。”


  “哦。”安之連忙抬手重新攀上他的脖子,抿抿唇,低頭笑了,“那你是怎麽發現我腳受傷了的?”


  時懷瑾輕描淡寫地回答了四個字:“聽覺、嗅覺。”


  ……


  走到客廳,時懷瑾將安之放在沙發上坐好,“別動。”


  語畢,他轉身往書房走去。


  安之乖乖地坐在沙發上,拿著燭台,對著他的背影。


  男人的背影被燭火拉得很長,正好投在她的背後的牆上。


  她整個人都被籠罩他巨大的影子裏,安之怔怔地看著,不自覺抬手觸了觸手邊的暗色影子,卻隻沾了滿手的空氣。


  他越走越遠,影子越拉越大,越拉越長,越拉越淺,直至變成虛無,消失不見。


  安之突然顫了一下,張開的手指下意識抓緊握成拳頭。


  沒過一會兒,影子又出來了,時懷瑾也出來了,手上還多了一個箱子。


  他重新走到沙發邊,在安之身邊坐下,“腳。”


  安之往後一退,腳往回縮了縮,有點緊張,結結巴巴地開口:“我……我可以自己來。”


  “你眼睛看不見……”


  “啪”


  安之話未落音,燈亮了。


  突然光線十分刺眼,時懷瑾不適地閉上了眼,過了好一會兒才睜開,他定定地看著安之,“現在能看到了。”


  視線往下掃了一眼,又重複了一遍:“腳。”


  安之看了看時懷瑾的手上的棉棒和酒精,又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腳,搖搖頭,蜷縮著小腳丫子又往裏縮了縮。


  她仰著頭,澄澈的眸子裏閃耀著小小的執著的光芒,比天花板的燈光還亮。


  “醜。”


  常年練舞的腳有點變形,和普通人不一樣。


  安之覺得很醜,不想讓時懷瑾看。


  兩人無言的對視著。


  僵持間,電視突然亮了,嘻嘻哈哈的聲音傳了出來,打破了客廳的安靜。


  安之轉頭一看,忍不住笑出了聲。


  嗬嗬將遙控器摁在茶幾上,正用它大大的嘴巴一頓亂按,看著電視裏跳來跳去的光,它開心地尾巴直搖。


  時懷瑾沒再堅持,他收回了手,起身從嗬嗬嘴下將遙控器解救了下來。


  聽到身後悉悉索索的動靜,他不動聲色回頭看了一眼,隻見女人抱著腳,低著頭,醫藥箱裏的鑷子她不用,直接用上手拔。


  兩顆碎玻璃被拔了出來,晶瑩透亮的玻璃渣沾著殷紅的血,空氣中的血腥味又重了幾分,時懷瑾下意識皺眉,可安之連表情都沒變一下,仿佛受傷的不是自己的腳。


  時懷瑾眼眸深了深,而後低下頭,一下一下的摸著嗬嗬頸後,思緒飛遠了。


  三歲開始學跳舞,整個童年都是在排練廳裏度過的,大一點之後,所有的時間又都給了舞台。


  童年、青春,乃至現在及未來,她都奮身於舞蹈,才會年紀輕輕就有如今的地位和成就。


  立誌不堅,終不濟事。


  世上從來來沒有一蹴而就,隻有用一身傷換來的百練成鋼。


  這個表麵看似瘦弱柔軟的女人,卻有著最強硬的意誌力,和最堅硬的意誌力。


  將遙控器放在嗬嗬夠不到的高處,時懷瑾直接起身去了廚房,將安之一個人留在客廳裏。


  見時懷瑾走遠,安之舒了一口氣,她偷偷看了廚房覷一眼,而後拿起綿棒,低頭認真消毒上藥。


  時懷瑾收拾好地上的狼藉,又把用過的碗勺洗淨放好,擦手的時候視線不經意間投向剛剛安之蹲在的角落,目光又沉了幾分。


  他微斂著眉眼,久久地看著那處,一動未動,沒人知道他在想什麽。


  再出來時,醫藥箱已經被整理好放在茶幾上,安之正盤腿坐在沙發上陪嗬嗬玩。


  一人一 狗,玩得不亦樂乎。


  見時懷瑾出來,安之忙將腿從沙發上放了下來,規規矩矩地坐好,但手還放在嗬嗬的大頭上,一下一下的摸著。


  “你眼睛的秘密我不會說出去。”安之回頭對時懷瑾笑笑,保證道,“誰都不說。”


  “嗯。”時懷瑾淡淡的應了一聲,抬手看了眼時間,又開始下逐客令,“不早了,回去吧。”


  聽到要走,安之的情緒瞬間低落了下來。


  每過來一次,想留下的願望就大一點。


  但她沒有理由。


  撐著時懷瑾的手臂下了樓,再次坐上的那輛熟悉的黑色車子,安之抓住了時懷瑾的手,仰著頭看著他,輕聲道:“你下周末還有時間嗎?”


  時懷瑾沉默了片刻,低頭看了下她受傷的腳,在心裏歎了口氣,點點頭,“有。”


  安之咧嘴一笑,依舊沒放開他的手,她看了坐在前麵的司機一眼,刻意壓低了聲音,“剛剛的水晶球我沒吃到……”


  “是水信玄餅。”時懷瑾出聲糾正她,又補充道:“下次做給你吃。”


  這下安之終於滿意了,放開了時懷瑾的手,在座椅上坐好,像是想起了什麽,她又從車窗裏探出了頭,“這幾次我都沒給錢,下次一起給你可以嗎?”


  時懷瑾這次沒再點頭,朝安之伸出了手。


  “嗯?”


  “手機。”


  安之遲疑地將手機遞了出去,時懷瑾接過,在屏幕上點了幾下,而後將手機還給安之,“下次過來,先打電話。”


  ……


  車緩緩行駛著,繞過花園邊的小道,出了雕花大門,往更深的黑暗處駛去。


  安之低頭看著手機裏的那串數字,咬著嘴唇笑了,盯著看了好一會兒,而後又一個數字一個數字的從通訊錄裏刪去。


  數字從手機裏消失,卻牢牢地印在心裏。


  楚知意能在她用過的東西上看到所有她遇到的所有人,經曆過的所有事情,但看不到她的心。


  夜色漸濃,車子沿著河道,慢慢駛入繁華地帶,路上的車和路邊的人都漸漸多了起來,安之搖下的車窗,支著下巴看著窗外的風景。


  晚風帶著絲絲微微的熱意噗簌而過,偶爾有燈光從車窗鑽進來,一躍而過,照亮了她臉上的笑容。


  一起吹過晚風的人,大概會記得久一些。


  那一起經曆過突然的黑暗的人,大概會記得更久吧。


  ……


  到家時已經十一點了,安之懷著忐忑的心情回到家,打開門,她才發現楚知意居然不在家。


  不用見自己不想見的人,她心裏別提有多樂意了,於是也就忽視了楚知意最近明顯不正常的行為。


  安之舒展了下身體,洗完澡之後就躺上了床。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晚上在廚房的意外觸發了過往的開關,她在夢裏穿回到了小時候。


  她看到白色的病房裏,老人正在給六歲的她講童話故事。


  故事說到結尾,老人沒忍住咳了兩聲。


  小小的她連忙端起小桌子上的水杯,小心翼翼地遞到老人唇邊,“爺爺,喝水。”


  老人虛弱地笑笑,淺抿了一口水,“我們安安真乖。”


  小女孩笑著拽著老人的胳膊搖了搖,迫不及待地問:“爺爺,後來呢?”


  “後來,王子打敗了巨龍,解救出被惡龍囚禁的公主,從此和公主幸福的生活在一起。”


  “喔,真好。”


  小女孩眯著眼睛笑,小手輕輕鼓著掌。


  可慢慢的,她鼓掌的動作停了下來,眼中的光芒也黯淡了下來。


  “安安,怎麽了?”老人擔心地問道


  小女孩怯生生地看了老人一眼,有些猶豫,“爺爺,我……討厭教我跳舞的長青老師。”


  老人皺眉,柔聲問道:“為什麽?是太凶了嗎?”


  小女孩搖搖頭,咬了咬嘴唇,低頭絞著手指,渾身都是抗拒。


  “我不喜歡老師把手放在我身上,很不舒服,像毛毛蟲在爬。”


  “他的笑也是,像爺爺說的惡龍,我害怕。”


  老人眼神一凜,從病床上坐直了身體,“老師把手放在安安哪兒了?”


  小女孩搖搖頭不肯說,癟著小嘴巴泫然欲泣,可憐巴巴的樣子讓人心疼不已。


  安之站在旁邊看著,很想替小女孩回答,可是老人和小女孩像是活在另一個空間,看不到她,更聽不到她說的話。


  “安安有告訴過媽媽嗎?”老人問。


  “有。”小女孩還是不抬頭,“可媽媽說長青老師是最優秀的芭蕾老師,說我是因為想偷懶才這樣說。”


  “爺爺,我沒有……”


  小女孩越說越委屈,豆大的眼淚一顆顆砸了下來。


  老人心疼地將小女孩抱進懷裏,小女孩顫了一下,下意識抗拒懷抱。


  “爺爺,如果我也有個小王子就好了。”


  細細軟軟的聲音裏充滿了向往。


  老人掏出一枚吊墜,在小女孩眼前晃了晃,笑得一臉神秘,“安安的小王子就住在裏麵。”


  “這是你生下來爺爺就給你找的小王子,小王子會保護安安,過幾天,他就會把你不喜歡的人變不見。”


  “那媽媽也會不見嗎?”小女孩連忙問道。


  老人歎了口氣,想了一會兒,才啟唇說道:


  “不會,安安要聽媽媽的話,但如果媽媽問你要這個,你千萬不能給。”


  “等小王子長大,變成白馬王子,他就會從墜子裏出來,娶安安做他的公主。”


  “好。”


  小女孩聽話地點點頭,小心翼翼地將玉墜放進裏麵衣服的小口袋裏,還仔仔細細的壓了壓,確認不會掉出來,這才放下心移開手。


  看著小女孩認真的小模樣,安之不自覺笑了一下,眼睛卻酸酸的。


  “吱~”


  門突然被打開,安之回頭,看到楚知意正一步一步向小女孩走近,她的身體遮住光,投射在地上的影子很長,像一個張牙舞爪的大惡魔:

  “安安,長青老師來了,我們該去上課了。”


  ……


  安之被嚇醒,猛然睜開眼,看到的是半開的臥室門,楚知意站在門口,漠然地看著她,緩緩啟唇,“今天不用錄節目,你早點起來訓練。”


  楚知意的臉還和夢裏的一樣漂亮,連聲音也沒變,長長的影子投在地上,和夢裏的一樣張牙舞爪。


  安之撐著床麵起身,意識朦朦朧朧,還停留在夢裏。


  爺爺的話在耳邊重複:


  “但如果媽媽問你要找個,你千萬不能給。”


  她很久沒有夢到小時候了。


  安之心跳莫名很快,總覺得很不安,像是一種什麽不好的預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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