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073:哄你
勾他?
林紈美目發怔, 自小受的教養讓她覺得勾人可不是什麽好詞,她暗覺都是因為上次她學話本裏的女子施計,才讓顧粲這般想她。
林紈不想讓顧粲覺得, 她盡行些不正派的事,不是個有教養的良家女。
便有些急切地細聲解釋:“我…我沒勾你…就是看你今夜生氣, 想哄哄你……”
這小婦人竟會胡謅,還沒勾他?那一舉一行招招都奔著索他的命來。
顧粲耐下了心頭之火,卻還是想著來竊個玉,便微俯下身, 想啄下林紈那張唬人的小嘴。
林紈卻別開了臉,男人的吻便落在了她溫|熱的麵頰上。
顧粲眉眼帶笑,手卻板正了林紈精致的尖下巴, 讓她看著他。
林紈見顧粲仍沒有放過她的意圖, 又低聲討饒道:“我真沒勾你…我肚子不舒服,你…你先鬆開我。”
顧粲心裏明鏡似的,他知林紈是拿著孩子來嚇唬他,雖說還想瞧瞧她麵露惶色,如受困之兔的趣態, 卻還是依言鬆開了她。
林紈長舒了一口氣,她坐起身後, 顧粲見她發絲淩亂,便隨手為她梳理了下,撥在身後。
顧粲靜默地把玩著林紈的長發,見她耳廓泛紅, 低眉斂目,任由著他擺布,不由得想起平素同她雲雨時, 她那副討人憐愛的嬌氣模樣。
嬌人兒碰一下就眼淚汪汪,卻又是個極其體己的。
林紈怕他不夠盡興,連咽|嗚嗯啊都是強抑著,時常用素手掩唇,不敢發出太大聲響。
可就是這般忍耐的作態,才叫人欲罷不能。
醫師說孕婦懷胎四五月時,胎兒才能坐穩,那時若是小心注意,可以稍行房|事。
顧粲也怕總這麽隱忍,反倒在這之前釀成大錯,終是同林紈尋了別的法子,讓她助自己解了興。
天色已經不晚了,林紈揉著泛酸的手腕,一時也睡不下,便詢問顧粲,上官衡今日來找他除了吃酒,還有何事?
想起上官衡,顧粲本還饜盡的神色有了些微的變化。
林紈性子雖軟雖柔,但自小也是受過良好的教育,持家管事樣樣拿的出手,在外也會察言觀色,輔弼丈夫。
若要把她推到那個位置上,她也能做得很好。
顧粲並未回複林紈上官衡如何,而是提及了往事,問她道:“那年你若真的拒婚於我,皇上心中應是有兩個主意,一是讓你入東宮做太子妃,二便是讓你嫁予貴妃之子上官睿。”
林紈細聽,顧粲這番話,倒是沒有酸溜溜的醋意。
先太子上官弘已然被廢,上官睿現下已被景帝擇了門好親事,是九卿之首的何奉常的嫡長女,其女何氏自幼便賢明在外。
林紈正猜著顧粲的心思,緊接著,顧粲的問話,卻是讓她心跳一頓——
“紈紈可有想過,登上鳳位,做皇後?”
顧粲說這話時,眸色深邃。
雖知世子府並無耳目,聽到這話,林紈還是探身,用手捂住了顧粲的嘴。
顧粲低目看著那隻纖手,靜等著她的回複。
林紈心跳如鼓,想起了前世的種種。
顧粲到底是顧焉的兒子,若要有這種心思,也不奇怪。
她有些無力地放下了手,顧粲在她那雙盈盈的美目中看到了恐慌。
顧粲又問:“想做皇後嗎?”
林紈微歎了口氣,隨即搖首,聲音還算平靜地與顧粲道:“我不想做皇後。”
顧粲問:“為何不做?這天下女子中的至尊之位,紈紈為何不想去做?”
林紈看著顧粲的眼,知他動了同顧焉一樣的心思。
若他真要去爭,她也會拚盡全力的助他爬上那個位置,隻要這一切都是顧粲真正想要的。
但她還是準備將自己的心思與顧粲一一說出。
——“我不想做皇後的緣由,起因有四。”
顧粲頷首,示意她繼續說下去。
林紈接著道:“先不說做皇後,先說這做官家天子。看似位於眾人之上,可要做個明君,整個國家的擔子都承在他一人身上,天下萬民都指著他一人所養,這勞碌,可不是一般人能受的住的。都說先帝勤勉,每日批各州各郡遞上的折子,都要批到子時之後,如此耗心血,這才壯年崩逝。”
顧粲知林紈一向是個聰慧的,聽她慢條斯理的講,也不失為是種樂子。
“這第二,這做皇上的納妃,有著三宮六院,可不僅是為了綿延子嗣和享受美人的侍候。說句不中聽的,那三宮六院的妃子雖然都出身良好,生得花容月貌,卻也都是皇上用來平衡朝堂的棋子。”
燭火微搖,顧粲看著光影從林紈的麵頰掠過,心中已經明白了她的想法。
林紈依賴地靠在了他的懷中,顧粲摟著孕妻,聽她聲音帶著倦意,卻強撐著精神繼續講道:“其三,我身子不好,若要真做了皇後,難免勞心勞力,估計我要真做了那皇後,也活不了多久……”
顧粲一聽林紈說自己活不了多久,俊容立即沉了下來,“不許渾說。”
林紈在他懷中閉目失笑,“這其四,我一直都想去你生長的地方看看,聽聞涼州在父親的治理下,早已不是從前西涼荒蠻之地,我很想同你和孩子回去看看……”
話說到這兒,小孕婦已經在他懷中睡著了,顧粲瞧著她累成這副模樣,便替她攏好了衾被。
林紈的話意很清,做個藩王的正妃她就很滿足了,她對權勢沒有過多追求。她同時看得很明,擁有了至尊的權勢地位,於他二人而言,並不是最好的選擇。
再一想,顧粲舍不得讓林紈操勞,如若她真成了皇後,他雖不會設後宮六院。但宮廷深深,她身為皇後,也有許多瑣事要打理,倒還真不如做個藩王寵妃來得自在。
他重活一世,為的隻是還前世的情債,顧粲隻想跟林紈長廂廝守。隻要他的能力足夠護好她,讓她過上安穩無虞又富貴閑適的生活,便已是足夠。
不過私仇未了,他還不能這時就讓這棋局停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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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一早便是除夕,洛都白露之際是細雪霏霏,待至卯時,已是晴日當照。霧凇掛枝,於清晨淡泛銀光,冬雀在這年節的啼鳴也都帶著喜意。
林紈被院落內的灑掃之聲擾醒,因著顧粲也是頭回陪她回侯府過年,林紈想起上次歸寧時,她還同顧粲鬧著別扭。這男人平日又總是著黯色衣物,便想讓他換身看著喜慶點的衣物,可在紅木箱裏翻找了好半晌,卻是沒有一件合適的衣物。
顧粲見林紈點了絳唇,卻因失落撅起了嘴,又難得穿了件繡著雲紋和萱草花的水紅色絳羅褙子,模樣倒像是個嬌俏的新婦,便靜默地看了她好半晌。
雖沒未顧粲擇著合適的衣物,但二人還是言笑晏晏地一同歸了侯府。
侯府為迎年節,早已在朱紅的大門上掛了繪有神荼和鬱壘的桃符,意在驅趕魑魅魍魎、凶鬼癘疫①。
宋氏和柳芊芊還請了儺翁儺母來門前逐儺,翁母皆染麵白齒,分別著青紅兩色衣物和畫褲。
看著那些說不上詭異還是滑稽的儺翁,聽著他們口中不時高低起伏念出的咒符,林紈覺得有些恍惚。
她有時半夜驚醒,想起前世曾曝屍橫野變成了一攤豔骨,也不知自己究竟是人還是鬼。
因林紈有孕,不能飲淑柏酒,所以顧粲便一道陪她,依照大鄴習俗,隻飲了桃湯。顧粲想,正好趁著孕事,讓林紈這嗜酒的小婦人將酒給戒了。
林夙得知林紈有了身孕很是欣喜,顧粲從前來府時見過林夙的孫兒習武練劍,這幫毛頭小子又長大了一歲,行事毛躁。這一逢年節,長輩對他們的管教都稍有放縱,若是衝撞到林紈便不好了。
林夙也理解顧粲的擔憂,林紈於嘉軒堂坐了不過兩刻鍾,便讓顧粲帶她回去休息。
林紈這胎若是平安墜地,那林夙也算是四世同堂,他心情極悅,賞林紈的壓祟錢也比往年厚重不少,竟是伽淮那處的三間商鋪,再加上千兩白銀。
林衍的妾們看在眼裏,滿是豔羨,他們一早便知林夙偏愛林紈這個孫輩,卻沒想她這一有孕,林夙出手竟是這般大方,心裏也都有了盤算,想著讓自家兒女快快娶妻嫁人,也早早給林夙舔幾個曾孫曾女。
午間林紈於室小憩了片刻,便要去祠堂上香。
今年本該是她的命絕之年,可她非凡沒有死,還和顧粲共同孕育了一個新生命。
林紈想著將這喜事告訴父母,也順道感念他二人在上天的庇佑,顧粲得知她的心意後,便要陪著她同去。
二人到祠堂後,林紈虔誠地跪在蒲墊上,向父母的靈位叩首,顧粲擔心著她的身子,跪在她身旁的蒲墊上,聽她溫聲對靈位講道:“爹、娘,我有身孕了,明年再回來看您二人時,他應該都會爬了。身旁之人是我夫君顧粲,爹之前也應該見過他,他待我很好,請爹娘一切放心。”
顧粲見林紈眼中噙淚,想起她還小時,便沒了父母,不免有些心疼。
待林紈又以額貼地,又重重叩首三下後,顧粲同她一同給林毓和謝容的靈位上了香。
林紈微扶著腰,顧粲在一旁小心地攙扶著她起身,二人正要走出祠堂,卻來了個不速之客。
陳氏禁足剛解,於年節這幾日可在府中走動,剛一出室,想來的地方就是祠堂。
每逢節慶和林毓的忌日忌辰,她都會親自來為林毓上香。
她一商戶女高攀了侯府的嫡次子,本應心懷感激地度日,可林衍花心墮落,模樣身姿也絲毫不及那玉麵將軍林毓。
陳氏獨守空房時,林毓卻一直潔身自好,與謝容情感甚篤。
她心悅於林毓,也嫉恨著謝容。
陳氏眸色帶著陰毒,見林紈和顧粲恩愛,便想起了林紈的父母。林紈模樣雖更像林毓一些,可氣質卻肖似其母謝容,都是副弱不禁風的賤模樣。
顧粲見來者不善,便下意識地擋在了林紈的身前。
陳氏一直是林紈的心頭刺,本來她心情好好的,見到她心中卻如悶著一口血,隻得默默地攥緊拳頭。
因著是過年,林紈和顧粲不欲與陳氏多費唇舌,正不發一言地要邁過門檻時,陳氏聲音帶笑地問向林紈:“翁主覺得,你父母恩愛嗎?”
陳氏突然問這句話,林紈也不知她到底是何意圖。
林紈語氣也帶著刺,聲音冰冷道:“我父母自是恩愛不疑。”
陳氏這半年,眼角的皺紋也是愈發深重,雖是精心裝扮,卻難掩老態。她深知林涵現在的下場與林紈脫不了幹係,也知她體弱且剛剛身懷有孕,經不得變故。
陳氏眸色一戾,唇角卻是微微上揚:“哦?看來翁主真是年少無知,你父親可沒你想得那般忠貞不二……”
她步步走向林紈,見顧粲稍帶怒容的擋在林紈身前,便停住了腳步。
林紈終是怒極,任誰也不能辱她父母,便對陳氏斥道:“你休得胡言,我父親絕不是這樣的人!”
顧粲知曉這一切都是陳氏設的圈套,林紈最是敬重父母,這才中了陳氏的毒計。
林紈因怒,小腹微有些疼,她忙護住了肚子,生怕腹中孩子有恙。
顧粲自是看見了林紈的舉動,他俊容稍顯陰鷙,看向陳氏的眼神如同在看一隻螻蟻。
這陳氏竟是敢當著他的麵,欺他孕妻,當真是不想要命了,便抑著怒氣,聲音冷沉道:“再不滾,休怪我不客氣。”
陳氏心想,這是在林家的祠堂,他顧粲再有權勢,也不敢在這祠堂輕舉妄動。
見林紈額上已是冒著冷汗,她唇邊的笑意愈深。
還差一點,還差一點這小賤人便能落胎了。
陳氏似發瘋般大笑了幾聲:“……翁主當真是年少無知,你父親在外不僅養著外室,還同幾個軍妓廝混過,你躺在你娘懷裏想著你父親怎麽不歸家時,他可是在外逍遙得很……”
話還未說完,林紈聽見陳氏發出了“啊——”的一聲尖叫。
陳氏隻覺得自己突然失去了意識,目及之處都是一片白光。
待她反應過來時,才發現原是顧粲狠狠地踹了她一腳。
男人的力氣本就不小,又絲毫不留情麵,下的是往死了整的狠手。
林紈也是被駭住了,還未來得及喚顧粲的名字,便見他一把攥住那陳氏的衣領,揚手又要打她巴掌。
陳氏怒喊道:“顧粲!這是林家祠堂,我好歹也是你的長輩,當著林家先祖的麵,你怎敢如此放肆?”
顧粲唇角噙著絲冷笑,似是對陳氏的指責絲毫都不在意。
她既想以此手段想傷害林紈,那他便也還她個消息。
陳氏掙紮著,忙對祠堂外退避三舍地下人大聲呼喊著:“快去!快去把侯爺找來!”又對顧粲罵道:“你一質子竟是敢在林府放肆,若要說出去,我看皇上怎麽罰你!”
顧粲倏地鬆手,將林氏往地上重重一摔。
林氏身上火辣辣得疼,卻聽見顧粲用最淡然的語氣說出了於她而言最殘忍的話——
“你先別管皇上會怎麽罰我?嗬,你女兒死了你知道嗎?”
作者有話要說:①文中關於年節的描述,參考自韓養民、郭興文《節俗史話》的史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