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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042:救夫記

  林紈雖不及上官鸞地位尊貴, 但自小也是錦衣玉食,不說慣養,也是嬌生, 哪裏受過這般的屈辱?

  可她又有什麽辦法?

  上官鸞若是攔住她,她就沒法見皇上, 也就沒法救顧粲。


  天是冰寒的,林紈的淚是熱的。


  涕淚橫流之際,她的舌上似是蔓上了冰霜,她依照上官鸞的言語, 閉目用它將她錦履上的積雪舔淨。


  上官鸞的美目微眯了起來,她黛眉一挑,神色看上去是享受至極。


  宮人們雖有些看不過眼, 卻也隻能默默地看著高貴的鸞公主去作賤幾月前, 還身份貴重的前藹貞翁主。


  林紈漸漸止住了淚。


  她安慰自己,沒什麽好哭的。到了如今這個地步,她一無所有,隻能強自忍下所有的屈辱。


  上官鸞笑中帶著輕蔑,對身側的宮人道:“你們看看, 這就是曾經的藹貞翁主,為了一個男子, 竟是這般的作賤自己。這逆賊的孫女,就是下賤。”


  林紈本想忍耐著一切。


  可當她聽到“逆賊”二字時,心中一梗。


  她祖父不是逆賊。


  她祖父是最忠於皇帝的人,卻被奸佞之人齊均構陷, 因著怒火攻心,命喪黃泉。


  林紈抬首看向了上官鸞,一貫柔和的雙目透著倔強和堅毅:“民女的祖父不是逆賊。”


  上官鸞的眸色倏地一戾, 但很快又複歸平靜。她姿態依舊雍容,微微抬腳,用鞋履的前端勾起了林紈的下巴。


  林紈的喉嚨被她的錦履抵得有些發痛,可她不能任由上官鸞辱她祖父。


  哪怕天下人都相信,林夙同顧焉一樣,要叛逆謀反,是謂大逆不道,大奸大惡之徒。可是她知道,她的祖父是最忠心正直的臣子,他願為景帝效犬馬之勞。


  這樣一個祖父,她身為他的孫女,又怎能不在外人麵前維護他?

  上官鸞腳上的力氣重了些。


  林紈覺得自己要喘不過氣了,剛要往後退避,卻被幾名宮女按住了肩頭。


  上官鸞睥睨著地上的她,徐徐開口:“下賤坯子,還敢同本公主頂嘴,你當你是什麽東西?”


  最後一字咬音極重,隨即上官鸞突然發力,想要往她的肩頭處踢去。


  ——“公主殿下且慢!”


  有一個人喚住了上官鸞。


  上官鸞神色閃過一絲不耐,看清來人的相貌後,她收斂了些許的不悅神色。


  解林紈於水火的人,是皇帝身側的近侍宦官——趙忠。


  上官鸞將腳收回,隨意為自己攏了攏鬢發,語氣還算客氣地對趙忠問道:“趙公公怎麽來了?”


  趙忠手拿拂塵,向上官鸞福了一禮,恭敬地回道:“公主殿下,皇上在祈宣殿一直等著林氏女呢,這不,見她半晌都不過去,有些急了,特叫奴才來催。”


  聽罷趙忠這話,上官鸞的神色有些悻悻,“知道了,你領她過去吧。”


  林紈得以脫身,因著在雪地中跪的時間過長,雙膝有些麻木,站起身後,險些摔倒。


  她緊跟在了趙忠的身後。


  四處的宮人開始清掃著積雪,烈日漸升,皚雪漸融,積水沿著簷脊,淅淅瀝瀝地落了一地。


  林紈身上沾的雪也化了,凜冽的冬風吹至,便是滲入骨髓的寒冷。


  前往祈宣殿的路上,趙忠的態度還算如常,沒因著她的庶人身份,給她什麽臉色瞧。


  祈宣殿中的鎏金熏爐中,焚著悠遠的龍涎香。


  景帝頭戴通天冠,著黯色大裘冕,端坐在祈宣殿的龍椅之上。


  林紈遙遙望去,隻覺景帝的麵色平靜,單隻看臉,一如最尋常的中年男子。但畢竟是位極至尊的帝王,景帝舉手投足間,還是盡顯天家威儀。


  誰能知曉,這樣一個看起來與暴戾恣睢絲毫不沾邊的聖君,內裏卻如紂桀般多疑且殘暴不仁。


  林紈對大殿的帝王行以三跪九叩之禮。


  景帝抬手,讓她進殿覲見。


  顧焉已亡,涼州淪陷,西疆邊境無人駐守。


  正是用軍之時,但因著牙門軍的上將對景帝處置林夙一事不滿,紛紛請辭,無論景帝許以多麽豐厚的俸祿,他們都不肯再歸返軍營,為景帝效力。


  景帝是理智的,就算他以性命相要,那些刁鑽的將士也不肯再回軍營,替他浴血奮戰。


  大鄴的軍力之盛,盡在牙門軍這三十六軍中。


  主將們都請辭了,跟著他們的數十萬兵士六神無主,軍心已然渙散,還怎麽去打西疆那些蠻夷?


  景帝心中清楚,就算他再怎麽從林夙的手中奪軍權,牙門軍最認的還是林家人。


  林夙和林衍都已不在,林衍的那些兒子都不頂用。


  隻有林紈,他既是林夙嫡出的孫女,又是林毓的獨女,血脈相承,那些個粗魯上將們,還是會給她些麵子的。


  林紈對景帝說,隻要他肯放顧粲出獄,保下他的一條命。她就去各州尋那些將士們,並在三日內,說服他們重新歸順朝廷。


  讓一個纖弱的女子去做說客看似不大可靠,但事到如今,卻也隻有這個法子了。


  景帝聽完林紈所講,心中還是有些驚異。


  此女不為自己謀求什麽,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獄中那個身已殘,容顏也盡毀的男子。


  他未曾聽聞,藹貞翁主和鎮北世子在成婚後,感情有多好。


  景帝不相信世間會有這般癡情的人,嘴角噙出一絲玩味的笑意。他睇著跪伏在地的林紈,勸誘道:“朕多年前賜你翁主之位,是憐你父母早殤,而你父親又浴血奮戰,為大鄴立下了汗馬功勞。現下你祖父雖亡,但你若能說服那些將士們,朕便重新許你翁主之位。你的封地是在青州臨淄,事成後,朕會在臨淄置宅,賜你下人良田。你每年也可領朝廷俸祿,依舊能享盡榮華,安然度過這一生。”


  見林紈的神色絲毫都不為所動,景帝的眉宇微微凝住,又道:“隻要你肯放棄救顧焉之子,你便仍是藹貞翁主。若你不肯放棄救他,那事成之後,你還是做回庶人吧。”


  這一刻,林紈才覺,她的命運輕若浮萍,全憑這些天家貴胄任意擺布。


  景帝起了玩興。


  左右她都要尋那些將士,他便要逼著她做出選擇。


  一生還長,她才剛剛十八歲。


  那日顧粲對她所為是如此的惡劣,隻要她應了景帝,她便可以重新做回大鄴翁主,不會再穿這般破舊的衣物,食那般粗鄙的飯食。


  但那年在伽淮河處,顧粲救了她。


  因著有他這個人的存在,她才有了活下去的動力,灰暗的人生也第一次充滿了希望。


  她如願嫁給了他,已盡平生所願。


  雖然結局不盡如人意,但她從來都沒後悔過。


  隻是,若有來生。


  她希望自己不要再這麽喜歡一個人了。


  也不要再同這個男子有任何牽扯。


  她隻想讓顧粲活下來。


  這是她欠他的餘債。


  她還了,二人之間的關係也就徹底結束了。


  林紈將螓首扣在了冰冷的大理石磚地上,微微的鈍痛傳至心脈,她的聲音平靜,卻不失力度——


  “民女惟願陛下能讓罪臣之子顧粲活下來,還望陛下準允民女的祈求。”


  景帝噙著冷笑,應下了她的請求。


  ……


  林紈從祈宣殿走出後,上官鸞沒有再找她的麻煩,出承初宮後,衛槿正站在宮門不遠處等著她。


  她的膝處如被針紮,行走艱難,衛槿一路將她攙回了住處。


  衛楷是家中主力,但現下卻也不能做重活維持生計,他因被齊均陷害而落下的背傷,在冬日伊始就開始犯毛病。


  但她兄妹二人還是同她一路驅車,前往並州等地尋找已變為庶人的牙門軍將領們。


  衛氏兄妹二人都以為她會受不住這一路的顛簸。


  但人是會隨著環境改變的,之前環境安逸,她就吃不得一點苦。


  現下生活清苦,林紈的身子反倒如回光返照般,很能經折騰,這一路車馬不停,她的身體也沒出什麽岔子。


  請辭的將士有八人。


  林紈說服了六人歸降,另兩人無論如何都不肯再為他們口中的狗皇帝賣命。


  歸返洛都後,景帝拔擢了那六名將士,並即刻將這六人派往豫州,準備不日內,便讓他們攜大軍前往雍州邊境,攻下淪陷的涼州一地,將西疆蠻夷打回自己的領土內。


  雍涼之叛被平後,景帝按照與她的約定,將顧粲從獄中放了出來。


  而她在顧粲出獄後不久,就被奸民所殺。


  前世的記憶被上官鸞的言語打斷——


  “藹貞翁主今日瞧著,氣色好了許多,既是身體無恙,怎的不去看望還在病中的太後娘娘?你日子過的是舒坦,可有想過身為你姨母的太後?”


  上官鸞這話聽起來有些陰陽怪氣,一時讓人不明所以。


  顧粲的眸色一覷。


  林紈則平靜地回道:“太後未召臣女入宮,臣女便認為太後是要好好將養身體,不欲讓任何人打擾。”


  上官鸞唇角微彎,笑得明豔,“哦?說來,去年夏日,我皇祖母召你去了安瀾園。你去的前日,我母後還與皇祖母商議了你的婚事,想讓你嫁給我表兄鄭臨。”


  提到鄭臨二字時,顧粲攥緊了拳頭,手背上已賁出了青筋。


  林紈察覺出了他的異樣,忙用一手輕拽住了他的袖擺。


  顧粲麵上倒是顯露了淺淡的笑意,“公主殿下糊塗了,臣與藹貞翁主的婚約是先帝所賜。太後娘娘是先帝的發妻,自會順從先皇的心意。而皇後娘娘是先帝的兒媳,最是孝順,又怎會忤逆先帝之意?”


  上官鸞本想拿鄭臨一事激怒林紈。


  她心中清楚,那日隻差一步,鄭臨就能在霽霞閣中,侵犯了林紈。可最後,事情卻脫離了她母親鄭皇後的安排,林紈逃過了一劫。


  可誰知,顧粲這番話,卻拿先帝之命,堵住了她的嘴。


  上官鸞自覺話頭並不占上風,便冷聲喚宮人抬輦,往宴處走去。


  抬輦的宮人有四。


  顧粲趁眾人不察,輕輕頷首。


  上官鸞後側的宮人似是會出了他的意圖,故作手滑。


  “哐當——”一聲,步輦從半空跌落。


  上官鸞竟是當著顧粲夫婦的麵,從步輦跌了下來。她驚呼出聲,金葉步搖也從其發髻上墜落,在地上滾了幾圈。


  一眾宮人宮女大驚失色,忙將地上的上官鸞攙扶了起來。


  上官鸞何曾有過如此落魄之時?

  而且竟還是當著顧粲的麵,她就這般,從步輦上摔了下來。


  她有些慌張,正不知該如何是好時,顧粲卻握住了林紈汗濕的右手,溫言道:“走吧,我們該去宴上了。”


  上官鸞顧不得責罵抬輦的宮人,她忙著在原地整飭著衣發。


  卻不曾看見,她傾慕的男子,眼中流露出的,除卻冷漠的笑意,還有對她深深的嫌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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