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040:壞人
林紈一聽他這樣說, 雙頰的緋紅愈深,她微縮起了頸脖,輕輕推拒著顧粲, 讓他離她遠一些。
顧粲最喜歡看林紈害羞的模樣。
他同林紈這一世的相處過程中,終於能理解, 為何紈絝子會喜歡調戲良家女。
因著她是個乖巧知禮的閨閣小姐,麵子薄的很,他說句親密些的話,林紈就會羞得無地自容。若要這些話再含及那些隱晦之事, 林紈還會稍作慍色。
現下這話說完,林紈就有些薄慍,一貫平和如水的眸子微凝了起來, 卻一點都不顯淩厲。
顧粲看她仍綰著烏發, 發髻也有些淩亂,便順勢將她發上的玉簪拆解了下來,順滑如綢的青絲傾瀉,將她輕輕半裹。
林紈的小性子鬧得似是更大了,她一把從顧粲手中奪回了那玉簪, 語氣倒還是往昔的溫柔,卻帶著些許的埋怨:“今夜太熱了, 我這幾日都要束發睡,你把我頭發都弄散了,我還得讓香見重新幫我綰上。”
顧粲沒想到自己無心之舉,竟是又惹惱了林紈, “那為夫幫你綰發,做為補過如何?”
林紈聞著他身上的酒氣,還是禁不住心中的疑慮, 沒回複他,而是問道:“你今日同誰吃酒去了?”
她憶得,顧粲是沒什麽友人的,若要說友人,也隻有那四皇子上官衡一個。
顧粲擺弄著她的一縷青絲,將其纏繞於指,林紈順勢望去,也不想再多製止。
反正顧粲若是醉了,比之平日,就有些不大正經。
顧粲回她:“四皇子今日找我吃酒。”
果然是上官衡。
“他是帶你去喝花酒了嗎?”
林紈總覺得,自打這一世顧粲同上官衡成為好友後,他便被上官衡帶壞了。
顧粲聽著林紈的話意有些不大對勁,酸澀之意甚濃,倒像是食了醋般。
不過見林紈吃醋,顧粲心中卻如同吃了蜜,他噙笑問:“紈紈今日是生為夫的氣了?”
林紈覺得顧粲這話是避重就輕,複又問道:“那你有沒有吃花酒?”
見林紈如此糾結於此事,顧粲的笑意斂去了幾分,“為夫從不去那種煙柳之地,日後也絕對不會去。沒娶你之前,為夫就常與四皇子吃酒,你我二人成婚時,他還幫過我們。今日他心中鬱悶,有事要找我傾吐,為了還這個人情,為夫便回來晚了。”
林紈略微放下心來,卻一直好奇著,顧粲到底是怎樣同上官衡相識的?之前二人明明還有過衝突,怎的就成了交好了?
她又覺,夫君友人之事,她身為妻子,不應插嘴過問。
可既為妻子,那就要隨時注意丈夫是否是交友不慎,便問道:“夫君,你是怎樣同四皇子熟識的?他這人……我看著行事不大端正,但他畢竟是個皇子,與他交往時,夫君還是要慎重些。”
顧粲聽著林紈冷不丁喚他夫君,一時有些不大習慣,聽著她的話意,倒像是在為他考慮,便回道:“你若是不喜歡四皇子,那為夫就不與他來往了,隻陪著紈紈可好?”
林紈隻是問了顧粲一嘴,想讓他當心交友不慎,可誰知顧粲竟是直接說,他不同上官衡來往了,她無奈回道:“我也沒說不讓你跟他來往。”
她見顧粲還未換下朝服,便喚了丫鬟去燒水,又說顧粲身上的酒氣重,催促他去沐浴。
顧粲笑著應下。
前世,上官衡一直不為景帝重視,究其根本,除卻他性情不羈,還是源於太武元年的那場皇家圍獵。
雖說上官衡在承初宮中並不拔尖,也不出風頭,母族背景也不算煊赫,但他畢竟也是個年輕康健的皇子,宮裏的人難免會懷疑,他是否是在韜光養晦,以拙掩瑜。
為景帝生養了六皇子的徐賢妃在暗裏,同淑妃是一派。前世的那次圍獵,二人設計陷害了上官衡。讓旁人誤以為,他苛待其幼弟皇六子,害得皇六子從馬背跌落。
景帝得知後,自是怒斥上官衡,認定這個兒子是無賢無能,不能委以重用。
朝臣們也隻當上官衡是閑散皇子,立儲之事,與上官衡是毫無幹係可言。那時二人雖說在國子監發生了衝突,可顧粲在宮中見到上官衡時,還是會因著他的身份,向其揖禮。
前世,雍涼之叛後的那場政變中,皇後和東宮太子與左相鄭彥邦是最大的獲利者。再然後,就是淑妃同她的母族勢力輔國公家,也從中鏟除了異己,謀得了利益。賢妃和皇六子是依附著淑妃一派而生,手也不幹淨。
闔宮上下的那麽多皇子中,隻有上官衡,並沒有參與到前世的政變中,可他也是眾皇子中比較庸懦的,一切都隻聽從他母妃蔣昭儀的安排。
既已重生,顧粲又知道那些人的奸計,便不想讓他們得逞。他在國子監中,當著上官衡的麵,假意同林紈的表哥謝潤談話,實則卻是在暗中提醒上官衡,讓他在獵場小心行事。
上官衡自是聽出了話意,而後在獵場處,他果然察覺,有人在暗中操控著一切,刻意安排他同皇六子獨處。而一向與他不親近的皇六子,竟是主動提出讓他來教他騎馬。
禍水東引,上官衡欲將這事推脫給淑妃之子上官睿來做,上官睿與賢妃之子素來交好,可他卻拒絕了。
那日圍獵無事發生,但上官衡心裏也如明鏡,有人使絆在陷害他,而顧粲看出了這一切,還提醒了他。
兄弟間看似和睦,實則都是暗中猜忌,上官衡活了這麽多年,也沒個真心的朋友。
上官衡以前看顧粲不順眼,覺得他明明是個質子,卻還性情倨傲,似是將所有人都不放在眼中,便總想使些法子作弄他,這才有了二人打架一事。
圍獵一事後,上官衡開始主動與顧粲交際,顧粲仍是一副冰冷不近人情的模樣。
可上官衡這人卻絲毫不覺尷尬,顧粲越是冷漠,他便越上趕著同他講話。
一來二往,顧粲就同他變成了吃酒的關係。
不過顧粲同上官衡交往,卻是懷著別的目的。
諸如皇後和淑妃兩派的爭鬥,他雖在宮內安插了眼線,但從上官衡這處,還是能聽到些更有用的消息。
更何況,上官衡自從和蔣昭儀加入皇後的一派後,便是處在爭鬥中的人。
這也是上官衡近日鬱悶的症結所在。
上官衡卻覺得,他同他是一類人。
顧粲因著質子之身被諸人輕鄙,而上官衡也因著行事有些不羈,再加上母親不受寵愛,也是受闔宮諸人輕鄙。
上官衡在他的麵前,幾乎不會避諱心中所想,總是直言相告。
而他卻在下棋,下一盤大棋。
顧粲身浸在水中,雙臂撐著浴桶的邊緣,他微微仰首,氤氳的熱氣卻襯得他的眸色愈發晦暗。
他看著皇後和淑妃爭鬥,甚至有意火上澆油,看似是個局外人,實則卻暗中擺布著事態的走向,激化她們的矛盾。
而對於上官衡,他則在等著他失控、甚至是崩潰。
他在等著,他成為破局的那顆棋子。
他對世間一切的人和事都不在意,毫無任何感情可言,隻有一顆利用之心。
除了林紈。
他所有的真心,都給了這個女人。
她是他唯一的軟肋,但這根軟肋的一切,也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她見鄴朝首富杜瞻一事、衛氏兄妹一事、她今日見林衍妾室柳氏的事……
她做的每一件事,每一個舉動,他都是一清二楚。
林紈或許覺得,她對他藏有很多的秘密。實則,她在他麵前,沒有秘密。
他不揭穿,不問她,也是不想讓她猜出,他重生的事。
顧粲希望,林紈這一輩子都猜不出來。
*
夜中依舊無風。
待顧粲沐浴歸來,林紈也命香芸重新綰好了個素簡的發髻。
現下她熱得睡不著,回想起適才發生的事,她心中也覺得氣惱。
顧粲回來後,將她擁在了懷中,他渾身帶著皂莢的清香,林紈本以為,嗅著他身上好聞的味道,她可以安然睡去。
可誰知,顧粲殘醉未消,要讓她愉悅。
林紈來了月事,覺得不大方便,便以此為由,拒絕了顧粲。
顧粲則將她的手包裹在掌心中,暗中,林紈看不清顧粲的神色,隻覺得他的語氣竟是罕見的霸道。
他說,既是不能愉悅,那今日,就要讓她學著,慢慢熟悉他。
林紈一想起熟悉的過程,就覺得羞憤難當,外麵一絲風都沒有,身側的人睡得倒是安穩。
她還是熱得睡不著,便想要拾起枕畔的紈扇,為自己輕輕地搖些涼風出來。
可右手卻是無力至極,她連握紈扇的扇柄都握不動。
熟悉之後,顧粲下地點了燈火,拿來了濕帛,為她淨了手。
燈火下,林紈看清了顧粲的神色。
除卻醉意未消的饜足,他掀眸看向她時,唇角還掩著笑意。
那笑意看起來,竟是壞極了,壞透了。
她從未見過顧粲這副模樣。
他怎麽能這樣?
而她怎麽能同他這樣?
林紈微微咬牙,再度嚐試去拿起那把紈扇,可右手還是沒有多少力氣,搖了沒幾下,就變得酸軟無力。
躁熱難消,顧粲今日又沒早早回府陪她,林紈心中覺得委屈,聽著顧粲均勻的呼吸聲,更覺委屈。
她落了幾滴淚,聲音極小,且帶著哭音地對著枕邊人的背影說了句:“壞人。”
顧粲仍在睡夢中,自是沒有反應。
林紈的淚又洶湧了許多,她聲音高了幾度,“壞人,顧粲你這個壞人,你欺負人。”
埋怨之後,林紈覺得身上也難受,天氣也炎熱。她情緒低落到了極點,又睡不著,便以手覆麵,小聲地哭了起來。
顧粲隱約聽見林紈說他欺負她,再然後就是惹人疼惜的抽泣聲,他清醒了過來,將哭泣的妻子擁在了懷中,輕聲問道:“紈紈這是怎麽了?”
作者有話要說:顧憨憨對上官衡的行為可以簡單概括為:他是個可以為了女人插朋友兩刀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