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026:夫君

  迎親的隊伍浩浩蕩蕩, 下人們剛準備抬腳跟著世子爺走,卻發現來了個不速之客,眾人隻得先停了下來, 靜等著顧粲的安排。


  林紈坐在婚車中,也覺出了異樣。


  上官衡的麵色有些焦急, 他求顧粲下馬,說他有話要對他講。


  顧粲與上官衡的交情不淺,他清楚這人一向玩世不恭,若不是真遇到了事情, 斷不會是這副神情。


  顧粲依言下了馬。


  上官衡將折扇展開,掩住了麵,在顧粲耳側小聲嘀咕了半晌。


  顧粲聽後, 語氣溫淡:“敢攔我的婚車, 他們是不想活了嗎?”


  雖說障車是當地風俗,但顧粲和林紈畢竟都是權貴世家出身,顧粲在外的聲名也是惹百姓怖畏的,他壓根不信普通的百姓中,會有人敢擋他的婚車。


  就算是有人敢擋, 這隨行的隊伍中,還有林紈的八名侍從在, 平民百姓是近不了二人之身的,隻是路上會廢些功夫而已。


  上官衡見顧粲對這事不屑一顧,又歎了口氣,複勸道:“子燁, 你今日信我一句,讓藹貞翁主乘旁的馬車至你府上,若是路上真出了什麽岔子, 你的洞.房花燭夜可就泡湯了。”


  顧粲微忖了片刻。


  他決定信上官衡這一回,這事關係到紈紈的安全,他隻得慎重決定,如若是上官衡作弄他,那改日再找他秋後算帳也不遲。


  思及此,顧粲走到了婚車邊,對裏麵的林紈道:“紈紈,你先下來,我有話要對你講。”


  林紈猜不大出到底發生了什麽,卻還是道了聲“嗯”,顧粲將她從馬車扶下來後,對著她低聲講了些話。


  上官衡見狀,湊近了二人身前,他難得聽見顧粲故作溫柔的聲音,心中竟是又起了戲謔之意,便對他二人道:“這現備馬車怕是來不及,不如先讓翁主乘上我的車輿,子燁放心,我定會將翁主平安送到府上。”


  這話剛一說完,顧粲便冷睨了他一眼,他念著上官衡的皇子身份,還算客氣地回道:“四皇子的好意顧某心領了,但我妻子乘的車還是讓平遠侯府備下為好。”


  上官衡扇著折扇,雙眸含著笑意,絲毫未顯任何吃癟的神情,又道:“怎麽?本皇子要開口幫你,你竟還不領情?”


  林紈聽著那人說話的聲音耳熟,她雖蓋著蓋頭,卻還是認出了上官衡的身份。


  上官衡適才的那番話聽著雖不大正經,但她猜著,上官衡來此,應是好意。


  林紈自覺,身為顧粲的妻子,這時應該幫著顧粲說話,還要周全禮數,畢竟對方是個皇子,便道:“多謝四皇子好意,妾身還是讓下人從侯府中備輛馬車,就不勞煩四皇子了。”


  顧粲聽後,唇畔掩了一絲不易察覺的笑,他順勢看向了上官衡。


  上官衡瞧著他夫婦二人,竟是覺得,顧粲的麵容有些許的得意。


  更令他吃驚的是,這藹貞翁主對顧粲的態度,竟是轉變的如此之大。


  之前她還對他百般拒絕,現在這倆人竟是這麽快便夫唱婦隨了。


  上官衡快速張合了幾下眼皮,鳳眸中有些怔然。


  隨後顧粲又與林紈交代了些什麽,林紈隔著蓋頭,聲音溫婉道:“夫君放心。”


  顧粲聽見林紈喚他夫君,心中一軟,他清楚林紈的個性,她既是選擇嫁予了他,在外定會周全他的麵子。


  紈紈一如既往,是個知禮的乖女孩。


  林紈命小廝進府,重新備下了馬車,為防萬一,命婚車中再坐了一持刀侍從。


  而後林紈又同幾名侍從低調的乘了一普通的馬車,前往鎮北世子府。


  二人分道揚鑣後,顧粲在事先計劃好的迎親之路上,果然碰上了阻親的百姓。


  林紈的侍從見狀擋在了前麵,顧粲不欲此事再節外生枝,便命身側隨行的小廝將提前備好的銀錢和酒食分發給那些百姓。


  按說,百姓要到了這些物什,便該退下。


  可他們非但沒退,反倒是不懼林紈那些行伍出身的侍從,硬是要往婚車前湊。


  侍從們隻得抽刀,攔住了他們。


  顧粲在馬背上,手著馬鞭,指著那些刁民,語氣微沉地威脅道:“你們是不是活膩了,竟敢攔本廷尉的婚車?要不要我請你們到牢獄中坐坐。”


  那些百姓聽後,非但不懼,隻哄笑一片,反倒是變本加厲地要往婚車處靠。


  百姓皆是男子,沒有一位是女子,而且這些男子看著都很是年輕精壯,倒不像是平民,而像是什麽權貴的侍從。


  顧粲騎的馬被驚到了,仰頸低低嘶鳴了一聲,顧粲勒住了韁繩,眸色頓時深如寒淵。


  那路上經行的百姓並不多,他們本來看著有婚車被障,想來看看熱鬧,但一打聽到儀仗的隊伍竟是鎮北世子的,便打消了這個念頭,皆是避而不及。


  扮作刁民的那群人收斂了笑意,麵上露出了殺氣,他們紛紛從短揭中掏出了匕首,但卻不欲傷到顧粲,他們的目標顯然是婚車中的新婦。


  顧粲命侍從道:“快攔住他們。”


  侍從自是擺好了陣勢,他們雖武藝高強,但竟是敵不過那些人,其中一褐衣男子趁勢靠近了馬車。


  他手中持著的匕首已經被侍從打落,侍從們見狀,忙互相交換眼神,又遣了兩名去攔住那褐衣男子。


  褐衣男子動作極快,他想將婚車中的新婦,也就是藹貞翁主拽到車外,當他掀開了車帷,卻吃了一驚——


  裏麵的不是藹貞翁主,而是一提刀侍從,此時他正舉著刀,眼如銅鈴地逼視著他。


  褐衣男子忙放下了車帷,高聲喊道:“上當了,婚車裏的不是新婦!快撤!”


  那些扮作刁民的人紛紛停下了打鬥,頃刻間四下奔逃,動作是身輕如燕。


  有兩名侍從想要追上去,卻被顧粲揮手製止:“不必再追。”


  侍從們應是後,顧粲的眸色愈發深沉,他命一侍從拾起了那褐衣男子落下的匕首。


  侍從拾起了匕首,將其遞與了顧粲。


  當顧粲看見匕首柄部的羽人紋圖樣時,心髒驀地一緊。


  林紈前世死的那日,他將沒了氣息的她抱在了懷中,他看不見周遭的一切,隻覺她的屍身冰冷,而他的心髒猶如被人緊攥,痛到無法呼吸。


  直到元吉喚住了他,對他講,雪地上落下了一匕首。


  顧粲聲音艱澀地讓元吉將那匕首遞與他,那把匕首的柄部,也有如現下他手中的這把匕首一樣的羽人紋。


  他重生後,一直在找尋著殺害林紈的凶手,可是卻未得任何線索,他懷疑過許多人,但都找不出什麽證據。


  這障車的人,和前世殺害林紈的人,肯定是一個人。


  上官衡隻同他講了,有人要攔他的婚車,但卻沒告訴他那人的身份,顧粲問了他,上官衡卻支支吾吾,明顯是有意袒護。


  他沒讓林紈的侍從追上那些人,但他的一名暗衛卻混在了迎親的隊伍中,適才他授意了那名暗衛。


  那暗衛已然向其餘暗衛傳遞了信號,他們已經開始行動,追蹤著那些刁民的去處。


  林紈的安危受到了威脅,那人的身份想必極重,林紈的侍從都護不住。


  顧粲想著,成婚之後,如若他不在她身側,就斷不能讓她離府半步。


  *


  林紈至鎮北世子府後,由香見引著,小心地走過世子府的曲橋。


  她憶得,世子府的地界雖不算大,但景致卻比侯府清雅不上。


  這正逢春日,世子府裏的桃樹開得正盛,林紈聞見了花香。


  心想著,今日是她同顧粲成婚的日子,這桃花的香氣,竟是都要馥鬱旖旎不少。


  元吉在她身側,為香見引著路。


  他替顧粲料理著府中的一切,林紈聽元吉講,上官衡已經到府上了,他來此,算是代表皇室。


  顧粲的許多部下也來了府上喝喜酒,左右二監和左右二平今晨剛辦完公差,還來不及褪下官服,便急匆匆地而至。還有一些獄卒頭頭,也被充來做客。


  謝家也來了人,是與顧粲同時入國子監的謝潤,倆人算是點頭之交。謝潤是林紈的表哥,算是他這一輩,頗有才幹的人。


  顧粲並不在朝中結黨,所以他沒有親近的朝臣,他隻為景帝一人做事,旁的朝臣知道這層關係,心中也是忌憚,便沒人來此。


  但今世她與顧粲的大婚之日,還是要比前世熱鬧了不少。


  前世顧粲沒有上官衡這個友人,他也沒做廷尉,二人的成婚之日,多少有些冷清。


  元吉又道:“涼州那處也送了賀禮,鎮北王定是很欣喜世子妃與世子的這門婚事,送來了八箱珍寶,小的將它們暫放在庫房了。”


  林紈聽後,卻沒覺得多驚訝,顧焉雖似是對顧粲這個兒子冷淡些,但前世二人的成婚之日,他也是送來了賀禮。


  隻是這賀禮自打入了洛陽城門,怕是就經過了無數次的篩檢。


  顧焉雖仍在涼州,但景帝對他仍是忌憚的很。


  紅燭燁燁,滴蠟成灘,喜房內不時傳來燭芯爆了的聲音。


  林紈隔著蓋頭,還是能覺,這喜房是滿室盈輝,火光通明。


  她身子嬌弱,冬日大病初愈後,哪裏經過這般的勞碌,纖細的腰肢處早已酸痛不已。


  發髻上的鳳冠有些沉重,她有些支撐不住,心中卻仍存著對新婚丈夫的尊重,決議強自挺下來。


  她蓋著蓋頭,沒人看出她的異樣。


  這時,世子府中的一個丫鬟對林紈開口道:“世子妃,世子說,若是您在喜房中等得倦了,可以先用些飯食,或是早些歇下。”


  林紈沒料到顧粲會想得如此細心,便回那丫鬟道:“不必了,我等著他。”


  她對自己的要求甚嚴,雖說這一世決議不對顧粲抱以愛慕之心,但身為妻子,在新婚夜,斷沒有先歇下這一說。


  丫鬟見林紈堅持,便也不欲再勸。


  “吱呀——”一聲。


  楞格影木門被推開,微涼的夜風似是拂過了林紈的手背,她適才的精神還有些懈怠,現下頓時緊張了起來。


  一屋下人齊喚:“世子。”


  林紈的心跳得更快了。


  顧粲身上的氣息愈來愈近,林紈感受到,他已經走到了她的眼前。


  他的身上的酒氣不少,應是飲了許多酒。


  丫鬟遞了顧粲一把紅玉髓如意,顧粲接過後,對著蓋著蓋頭的林紈,微微垂首,示為對新婚妻子的禮重。


  隨後,他用如意掀開了蓋頭——


  林紈的容顏在一片大紅的喜色中,顯得愈發清麗。


  她的神色略有些驚慌,隨後,她很快調整了過來。


  林紈的麵容綻出了笑意,她看著顧粲,喚了聲:“夫君。”


  顧粲知道自己被上官衡灌了酒,多飲了好幾杯,此時的他已經醉了。


  但此刻的林紈,才是更讓他迷醉萬分。


  顧粲憶得,前世紈紈過於緊張,在他掀了蓋頭後,並沒有對他笑。


  紈紈喚了他夫君,那他應該回她句什麽好?


  酒意上湧,顧粲一時語塞,怔住半晌後,問向林紈:“紈紈餓了嗎?”


  香芸這時端著置有合巹酒的托盤,走到了婚床前,聽到顧粲的話,愣在了原地。


  林紈也是一愣,複又搖首:“我不餓的。”


  香芸走到床前,跪在了地上,將托盤高舉過頭頂,開口道:“請世子和世子妃飲合巹酒。”


  林紈示意顧粲坐在她身側,杯盞拴著紅線,二人各舉一側,飲下了辛辣的酒水。


  飲酒時,顧粲的眸子一直看著林紈,林紈卻很是專注地在飲酒,並未察覺到顧粲的視線。


  撒了帳後,顧粲瞧出了林紈的神色有恙,便喚丫鬟替她卸髻。


  新房內的鏡台都是新打的,按照洛陽貴女中最時興的式樣所製,就連上麵的妝奩盒,顧粲都差元吉去挑了最好的。


  成婚之前,侯府中已經來了丫鬟,按照林紈的要求,布置好了鏡台。


  林紈因著勞累,神色有些蒼白,顧粲站在她的身側,看著丫鬟放下了她如瀑的烏發。


  丫鬟幫林紈褪下繁重的霞帔和喜服後,顧粲喚一眾下人都出了喜房。


  幾位下人彼此對視,掩麵一笑。


  林紈的心是愈發緊張,今夜按說,二人應該行敦倫之禮,但她身子屬實不適,心中覺得,自己可能經受不住。


  她想著,要不要同顧粲說,改日再行,可她又怕顧粲心中不悅。


  林紈正失神著,突覺身子一空,顧粲竟是將她橫抱了起來,往喜床處走去。


  她就像根羽毛似的,輕飄飄的就被他抱在了懷裏。


  林紈正有些羞赧,顧粲身上熟悉的氣息混著酒香,倏然掃拂過她的眉心,他輕聲問她:“在想什麽?”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