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73
嶽海洋想到徐年父母會挑剔他, 比如嫌棄他農村戶口,孤兒,年齡還大那麽多……
說實話, 一想到他家徐年那麽那麽年輕漂亮,那麽可愛迷人, 他自己都嫌自己,做夢都能笑醒,到底是上輩子做了什麽好事,能讓這麽個讓人神魂顛倒的小妖精愛上他。
至於這樣當麵刻薄挑剔……嶽海洋雖然沒有唾麵自幹的聖人修養, 可客觀而論,比起他見過的某些農村潑婦,就比如他二嬸、馬燕紅之流吧, 以及當初韋葉蓮媽媽, 比這些人,呂恒蘭其實還差了點火候。起碼她還做不到一邊刻薄挑剔,一邊罵罵咧咧滿嘴日娘草老子。
十幾歲就混在建築工地謀生,什麽人他沒見過呀,這麽點小場麵算什麽。
所以嶽海洋壓根也不當回事, 不惱不怒,目光對上徐年, 卻見她麵色如常,像沒聽到似的,隻是眉梢漫不經心地一挑。
嶽海洋神色不變,甚至麵帶微笑道:“阿姨, 您說的是,您看我農村戶口,家庭又是這樣, 能有徐年這樣的女朋友,真是上輩子修來的福分了。所以您放心,我一定好好愛她疼她,我比徐年大了十二歲呢,肯定把她疼到心坎裏,寵著護著,絕不舍得叫她受半點委屈的。”
呂恒蘭一噎,生生憋了一口老血。
有心發飆,可還沒忘了這是病房,徐樹民還在那半死不活躺著呢,同病房兩家也不是能讓人的。
所以呂恒蘭氣得喘了幾口粗氣,壓著怒氣咬牙切齒道:“徐年,你給我出來!”轉身先出去了。
徐年看著徐樹民昏睡,呼吸起伏皺著眉頭,也就沒擾醒他,跟嶽海洋示意了一下,輕手輕腳跟著呂恒蘭出去。
“徐年,你怎麽回事,腦子有病是吧!”一出門,呂恒蘭就再也忍不住了,臉色難看地嗬斥道,“你鬼迷心竅了?就這麽個三十好幾的農村男人,你還真有臉往家裏帶?他給你喝了什麽迷魂湯,你不嫌丟人,我還嫌丟人呢。”
“媽,你小點兒聲。”徐年平淡的語氣道,“要嫁給他的是我,我覺得他挺好啊,農村人怎麽了,我爺爺、外公那輩還不都是農村人,我也沒覺得哪兒丟人啊。”
下崗大潮都已經開始了,市場經濟了,這年代許多人信奉的卻依然是城鎮戶口、國營單位。反正呂恒蘭特別信奉,隻憑著戶口兩個字,就在農村的老親戚麵前優越感十足。
事實上,徐年壓根不讓嶽海洋戶籍遷入城鎮。尤其工程公司在瀛城成立後,按照落戶政策,有關單位送上門,她都給拒了。戶口留在農村,目前還能操個“青年農民企業家”的人設,享受一大波光環和扶持政策。
他們這代人,包括呂恒蘭終有一天會發現,農村戶口變得比城鎮戶口值錢,國家各種政策鼓勵你把戶口遷入城鎮,等你再想遷回農村,可就難嘍。
“你,你……”呂恒蘭氣得指指她,兩手叉腰原地轉了一圈,一不留神嗓門就高起來了,吼道,“你這是要氣死我呀,你這是回來幹什麽,是不是嫌你爸這次沒死透,專門回來氣死他算了?”
她這麽一吼,對麵病房就有人開門來看,一個護士也伸頭出來,瞧了一眼道:“吵吵什麽呢,小點兒聲啊,這麽多病人。”
“對不起,不好意思啊。”徐年無奈地跟人家道歉,轉身往走廊盡頭走。
徐年在電梯間停下,看著跟過來的嶽海洋和呂恒蘭:“媽……”
“別叫我媽,我不是你媽,我沒你這樣的好女兒。”呂恒蘭壓著聲音氣急尖叫,“你還有我這個媽呀,我警告你,你現在趕緊讓他走,不許帶他到我們家去,出去打工兩三年,還等著你出息呢,帶了這麽個人回來,街坊鄰居問起來,我怎麽說呀,我可丟不起這個人。”
徐年默了默,點點頭:“那行吧,我們先出去,就不回家住了。爸現在這個樣子,你要是非得添油加醋誤導他,可就不是我氣死他了。”
在她找對象的問題上,她父母的意見基本保持一致。
徐年說完折回病房,左側病床的病人醒了,正在大聲咳嗽,跟陪護的老伴喋喋不休抱怨什麽,右側病人陪護的家屬是個年輕婦女,略顯煩躁地提醒道:“大爺你們小點兒聲,我爸還在睡呢。”
“我咳嗽也不許了,咳嗽有什麽辦法?”左側病人道。
徐年走近時恰好看到徐樹民蜷縮的身體動了動,慢慢睜開眼,看見徐年表情有些波動,頭動了動,用一種粗糲難聽的聲音吐出三個字:“回來了?”
“你爸不能說話,醫生不讓他說話,來了人他還光想跟人家說。”右側的年輕婦女插話道。
“爸,那你就不要說話,好好休息。”徐年彎下腰,輕聲哄勸道。
徐樹民看著她,嗯嗯兩聲,表示知道了。
“爸,我帶了朋友回來,”徐年指著走過來的嶽海洋。
“叔叔好。”嶽海洋也彎下腰,也輕聲問候道,“叔叔感覺怎麽樣,您好好休息養病,等您好些了我陪您聊天。”
徐樹民看著外型高大英俊的年輕人還算滿意,他這會兒也沒法像呂恒蘭那樣查問一番,就貼著枕頭點點頭。
“爸,你安心養病,等會兒我去找醫生,看能不能給你換個單人病房。”徐年蹲下來,給他拉了下被子。
想了想還是怕呂恒蘭給他來個雪上加霜,見呂恒蘭站在門邊吊著個臉,便故意安慰道,“爸,治病花錢你不要擔心,有我呢,該花就得花。”
她這麽一提,嶽海洋立刻默契道:“對,叔叔您安心養病,哪有什麽比身體要緊的。”說著掏出一個信封,放在徐樹民枕頭邊,“叔叔,我聽說您現在什麽也不能吃,也沒給您帶東西來,這是我一點心意,討個吉利,祝您早日康複。我和徐年先去安頓一下,別耽誤您休息,回頭再來陪您。”
徐樹民瞅著那個信封挺厚實,心裏滿意,艱難地扯出一絲笑容點點頭,抬手揮了揮。
呂恒蘭也盯了信封兩眼,吊著臉沒吱聲。
兩人道了再見,從病房出來。
等他們一走,呂恒蘭一把抓起信封,當著同病房和徐樹民的麵直接打開,掏出厚厚一遝票子,大部分是百元大鈔,最上邊有幾張十元的。
呂恒蘭愣了下,蘸著唾沫欻欻欻數了一遍,張張嘴嗓子有點發幹,拿在手裏衝徐樹民揚了揚:“六千八百八。”
徐樹民也愣了下,粗糲的嗓音道:“怎麽給這麽多?”
“哎呦,這年輕人這麽有錢呀,還懂禮數,給的都是吉利數,探病帶零頭,怪講究的。”左側陪床的老太太意味深長瞟了呂恒蘭一眼。
“徐年,男朋友,不錯。”徐樹民說。
呂恒蘭在病床邊坐下,臉色變了又變,忽然衝徐樹民發脾氣道:“你少說點話,不要命了,聽你說話都費勁。”
徐年和嶽海洋從病房出來,先去了護士站,跟護士仔細了解了一下徐樹民的病情,又問能不能換個單間病房。
“要換病房,得大夫說了算。”護士說,“你們得找他主治醫生白主任,這會兒出門診去了。”
兩人就先離開,出了醫院,先去找個賓館入住,簡單休息一下,徐年洗澡換了件衣服,等到放學時間,開車回麻紡廠家屬院。
“哎呦,徐年啊。”看門的劉大爺老遠盯著白色轎車過來,等到看見車窗裏徐年的臉,頓時樂了,樂嗬嗬喊道,“徐年,回來照顧你爸的吧?”
徐年下了車,隨手拎了車上準備的一袋水果給劉大爺,口中道:“劉大爺好,我回來看我爸。”
“哎呦,怎麽還給我送這麽多水果,我不要,我還正打算去探望你爸呢。哎呦你爸這次可夠危險的,五更天都不能動彈了,還是我們幾個老鄰居給抬到醫院的。”劉大爺絮絮叨叨,眼角卻瞥著車裏。
嶽海洋隨即下了車,點頭衝劉大爺微笑致意。
徐年硬把水果給劉大爺放進屋裏,沒別的意思,她經常打劉大爺的傳呼電話找徐帥,挺麻煩老爺子的,好歹表達個心意。
“這是……”劉大爺指指嶽海洋。
“我男朋友。”徐年笑,問道,“劉大爺,您瞧見徐帥回來了嗎?”
“回來了,剛才過去。”劉大爺指指嶽海洋,小聲問徐年,“小夥子可俊呀,一表人才,當司機的?當司機工資高啊。”
“不是,自家幹點兒工程。”徐年道。
“幹工程,那得很有錢吧?”
“瞎混,”徐年笑笑說,“還行吧。”轉頭跟嶽海洋說,“裏邊巷子窄,車進去擋別人道,你停外邊吧。”
這年代的老小區,還真不會規劃停車位,嶽海洋就把車開到大門口一側,靠著街邊找了個不礙事的地方停好。
“忽悠你大爺呢,這年頭幹工程哪個不賺錢的,不賺錢能開小轎車?”劉大爺絮絮叨叨。
徐年既不好謙虛,又不好炫耀,就應付地笑了笑,等嶽海洋停好車過來,兩人並肩往家裏走。
徐帥來開門,一眼看見徐年,見了親人似的就撲過來了,抱著徐年胳膊不撒手。
激動了半天才注意嶽海洋,問徐年:“姐,這誰呀?”
“你未來姐夫。”徐年說。
“姐夫好。”
這小子,居然自發把前邊倆字省略了。徐年不禁好笑,嶽海洋聽了卻心裏一樂,伸手拍拍半大少年的肩膀,心說這小舅子懂事兒。
三人進了屋,徐帥忙著給嶽海洋倒水,徐年在屋裏轉了一圈,屋裏有些亂,廚房案板上放著小半個冬瓜,看樣子徐帥正打算做飯。
“你弄什麽?”
徐帥說:“燒個冬瓜湯,還有早晨買的大餅。二哥上晚自習不回來,我那初一不是不要求上晚自習嘛。也不知道媽回不回來,不回來咱們仨吃。”
說到這半大少年一拍腦袋,有點發愁,未來姐夫來了,他好歹得加個菜呀。
“別弄了,我們等會兒去街上吃。”徐年說,“媽要回來就給她帶點兒。”
徐年當初真沒想到,她離家兩年多,二弟徐偉從初三到高二,整天在學校裏顧不上,小弟徐帥居然被迫長進了許多,會做飯會洗衣服,還會體貼擔心她了,就是學習成績半死不活的。
姐弟倆聊了會兒家裏學校的瑣碎,嶽海洋就在旁邊陪著。
他給兩個小舅子準備的禮物是兩台複讀機,臨來時倉促讓人買的,大約屬於這年代的新科技了,送給徐偉徐帥學英語,徐帥一看果然很樂,高興地擺弄半天。
在家呆了有二三十分鍾,兩人帶著徐帥從家裏出來,決定去覓食解決晚飯。
出了家屬院門口,一眼便看見好幾個人圍在他們的車前評頭品足。反正附近都是老鄰居,徐年打了個招呼,鄰居們閑聊詢問幾句,大概已經聽劉大爺說她帶男朋友回來了,一個個自覺不自覺都盯著嶽海洋看,有的問這問那,有的誇幾句帥。
徐樹民的牌友陳衛東住他們前頭,最近剛因為女婿買了輛捷達好生炫耀了一波,這會兒撩著眼皮子直接就問:“徐年,這車你開回來的?”
徐年說是。
陳衛東又問:“租的?”
徐年因為對方那個口氣抿嘴笑了下,心說中老年男人也這麽八卦刻薄,幹脆笑道:“買的。”
陳衛東似乎抽了口氣,再問:“你買的?不可能吧,剛才那誰說這車是寶馬什麽來著,值一百多萬呢,你可別說你打工賺了一百多萬。”
徐年這會兒覺得,嶽海洋硬是兩天之內在濱海省城提了新車,還真挺有遠見的,人呐,活在俗世,誰都別想免俗。
“陳叔,您瞧著我是買不起。”徐年笑笑指了下嶽海洋,“他的。”
嶽海洋也不認識這些人,徐年不介紹,他就隻管點頭笑笑,先打開後座車門讓徐帥進去,跟徐年各自上車,開車走人。
也就是他們開車剛走,不多會兒,呂恒蘭風風火火回來了,老遠瞧著一堆人圍在一起閑聊,還沒散呢。
“他呂姨,你回來啦?”呂恒蘭的牌友周阿姨迎上來,一把拉著呂恒蘭問,“剛才那真是徐年男朋友?”
“他們來過了?”呂恒蘭臉色變了變。
“帶徐帥開車走了。”周阿姨說,“他呂姨,你們家徐年的男朋友做什麽的?開一百多萬的車,多大老板呀?”
呂恒蘭有點困難地張張嘴,有點懵,發生什麽了?
大概看她臉色異樣,陳衛東自認為抓到把柄了,趕緊就想扳回一局,扯著嗓子道:“瞅她這樣就知道不可能是真的,肯定租的,要不就是借的。現在這年輕人呀,走個老丈人也得打腫臉充胖子,除了那些外資老板,誰家有毛病了,一百多萬買個車呀。”
旁邊一個小青年不忿了,嬉笑道:“陳叔,人家買得起一百多萬的車,自然就不缺這一百多萬,給你你買嗎?現在白給你一百萬,你敢不敢買這車,就你那四百來塊的工資,油你都燒不起。”
另一個說:“人家那是進口寶馬,都還掛著臨時牌照呢,誰家一百多萬的新車,腦子有毛病了租給別人呀。怎麽樣陳叔,就憑您老那法眼看,比你女婿那七萬多的捷達如何?”
“誰知道真的假的。”老陳漲著臉強辯道,“七萬的捷達怎麽啦,你也買不起。”
呂恒蘭在他們你一言、我一語中終於回過神來,兩手一叉腰,衝著陳衛東搶白道:“怎麽的老陳,你女婿七萬塊買個破捷達就是真的,你就得炫耀全世界都知道,我女婿一百多萬買個寶馬就是假的?輸不起你別說話呀,我女婿是建築公司大老板,有的是錢,買個車怎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