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41
徐年他們剛到家沒一會兒, 馬燕紅就匆匆來了。馬燕紅長得粗壯,高顴骨,一張天生發紅的臉, 顴骨兩腮紅得尤其突出,特征明顯, 徐年一眼就認了出來。
馬燕紅手上還領著孩子,一進門,就笑逐顏開指著徐年讓孩子叫姑姑,又自我介紹說她是老二家的。
“棒棒, 快叫姑姑呀,姑姑可喜歡你了,姑姑給你買糖吃。”馬燕紅推著小孩。
徐年上一世沒孩子, 也說不清喜歡不喜歡孩子, 但是她確定自己不太喜歡馬燕紅領著的那個髒兮兮、拖著鼻涕、看起來三歲左右的小男孩,讓他叫人,反而往馬燕紅身後躲,抱著馬燕紅的大腿蹭鼻涕。
上一世這孩子,以“大侄子”的身份要來給嶽海洋端盆送終, 因此要求拿到嶽海洋的大部分遺產。不過眼前這個三歲的小蘿卜頭,壓根看不出長大以後的模樣。
“瞧這熊孩子, 死老實,跟他爸一個慫樣。”馬燕紅道。
“我沒買糖。”徐年看著棒棒說,“我不知道家裏有小孩,也沒準備, 不能騙小孩子。”
“嗐,你哪能知道啊,你一直在縣城, 我平常也不過來。上次你來我碰巧回了娘家,還沒見著麵。”馬豔紅主動給徐年找了個理由,一臉奉承的笑容道,“棒棒他爸不是出去打工了嗎,家裏窮,也不像別人家有老的幫襯,不出去打工沒辦法。他一走,我一個女人在家帶孩子,沒人管沒人問的,就經常在娘家。”
然後就開始喋喋不休哭窮,從她跟嶽海港相親對象,給的彩禮太少開始。
她在這訴苦,棒棒在旁邊不斷鬧騰,坐在旁邊的嶽海勝偷偷翻了個的白眼。
小孩在一邊不停地鬧,要出去玩,要這要那,馬燕紅不理他,小孩就哭鬧起來。
馬燕紅隻顧著跟徐年說話,給他哭鬧煩了,隨手一巴掌:“皮什麽呀,你這小孩就皮死了,你就不能老實點。”
打完跟徐年抱怨道,“你說我們又沒有公婆幫忙,我一個人帶他,還得幹活種地做家務,整天把我都累死了。要是他爸能回來,也能跟我分擔一些,我尋思想叫他爸回來,他在南方打工一個月六七百塊呢,雖然有些舍不得回來,可回來也能跟大哥廠裏幫個忙呀,打虎親兄弟,他不幫誰幫呀對吧。”
徐年也不接茬,但笑不語,伸手從包裏摸了摸,摸出有七八個硬幣吧,攤開手心給小孩:“棒棒,不哭了,給你買糖吃。”
小孩從她手裏抓起硬幣,撒腿就跑了。馬燕紅喊了一聲沒回來,使喚嶽海勝:“他小叔,你閑著沒事,趕緊跟去看著。”
嶽海勝說:“二嫂,我很忙的,我一大堆事情,你這話說的,高考生哪能閑著沒事。”
馬燕紅沒辦法,隻好站起來追出去了。
嶽海勝臉色有些不耐,卻小聲安慰徐年道:“我二嫂就這樣,農村婦女一個,沒文化也沒上過學,你不用管她。”
停了停又說:“以前她嫌我們光棍弟兄幾個,一年都不來兩回。對我二哥也就那樣,隻跟她娘家親。”
“沒事兒。你大哥怎麽還沒回來。”徐年笑笑,站起身來往外走。
你說怎麽那麽寸,她一出大門,正好看到巷子口竇月鈴攔著嶽海洋說話。
徐年原地站定,好整以暇,歪著腦袋要笑不笑地看過去。
“徐年。”嶽海洋喊了一聲,就大步走過來了。
竇月鈴一扭頭,便看到徐年站在大門口,黑色高筒靴配白色羊毛小裙子,外邊搭了件卡其色長風衣。竇月鈴臉色一變,恨恨走了。
“你膽子真大。”徐年盯了嶽海洋一眼。
不知怎麽回事,嶽海洋就是能明白她說什麽,畢竟這丫頭對竇月鈴的排斥厭惡太明顯了,不加掩飾的那種。
嶽海洋無奈笑道:“我剛回來,走路遇到鄰居打個招呼,統共剛說一句話。”
“隨便你,反正我都告訴你了,”徐年傾身湊近他,笑眯眯小聲道,“不聽老人言,吃虧在眼前。你又不傻,你明知道她想幹什麽,你還敢跟她胡勾搭,等她往你懷裏一倒,我看你怎麽跟別人說清楚。”
嶽海洋沒好氣地笑道:“淨胡說八道。走吧,回家包餃子吃。”
他回來一張羅,嶽海防就去菜地裏拔蘿卜、剁肉餡,嶽海洋和麵揉麵,包蘿卜肉的餃子。農村人習慣把元旦節叫“陽曆年”,雖然比不上春節,風俗也是要吃餃子的。
他們家的人幹活真是都沒問題,連嶽海勝也會包餃子,包了一個給徐年看,笑著問:“你會包嗎,不會我教你。”
“人這麽多,哪用得著她包,”嶽海洋接過來話頭,笑道,“徐年,去剝兩頭蒜。”
徐年默默拿起麵皮,包了一個漂亮飽滿的小餃子,麵無表情托在掌心給嶽海洋看。
“可以啊,沒看出來。”嶽海洋笑。見徐年慢慢悠悠包餃子,人手足夠,就讓嶽海防別包了,叫他去炒菜。
餃子包的差不多了,準備下鍋,馬燕紅領著棒棒回來了。
一起吃了頓午飯,飯桌上嶽海洋把家裏的事情安排一下,豬已經賣了,牛他讓嶽海防也賣掉,留足自家的口糧,秋糧賣掉一部分,家裏他已經委托嶽有誌幫著照看。其他的,家裏反正也沒什麽值錢東西要照看。
“上班以後,你也得隔三岔五回來看看,家裏不能一直沒人。”嶽海洋道。“你這兩天把家裏安排好,牛賣了,家裏門窗關鎖好,你就去廠裏找我。”
嶽海防點頭答應著,問:“那雞呢?咱家還有十二隻雞呢,四隻老母雞,剩下八隻都是今年開春養的,開春買了二十隻小雞雛,我養的不好養大十四隻,小公雞家裏殺吃四隻,讓鄰居家狗咬死一隻,丟了一隻,我一直懷疑丟的那隻讓後邊王老四偷去吃了。”
徐年聽著他如數家珍,心裏不禁莞爾。
“大哥,要不我逢集拿去賣了?”嶽海防問。
“殺了吧,不值當再拿去賣。”嶽海洋說。自家養的雞,賣它幹什麽呀,徐年隔三岔五都要買雞吃。
“回頭你先殺幾隻,弄幹淨,我臨走帶著放冰箱。等你去廠裏就再把剩下的殺了帶上。”看看馬燕紅懷裏的棒棒,小孩兩手抓著餃子吃,弄得一手一臉馬燕紅也不管,嶽海洋不著痕跡地皺眉,交代道,“殺好了給你二嫂一隻,給棒棒吃。”
再問:“那家裏的田地呢?”
“冬小麥已經種下了,至於其他的,明年開春再說吧。”嶽海洋心說,要是他連個雜工也幹不好,或者不省心,還得攆他回來務農。這也是他沒讓嶽海防出遠門打工的一個原因。
“大哥,給我開多少工資啊?”嶽海防兩眼放光問道。
“普工四百,出滿勤,認真幹,能拿四百五。”
“跟別人一樣啊,”嶽海防試探著用開玩笑的口氣問,“不給我走個後門?”
嶽海洋眼皮沒抬道:“你小學畢沒畢業自己不知道?我們雜工也要求小學文化呢,你這就是走的後門。”
嶽海防訕笑。
“大哥,那,那我以後,自己的工資能不能自己收著啊?”嶽海防訕笑問道,沒等嶽海洋開口,又急著辯解道,“大哥你看,我以前都在家務農,種莊稼也沒多少出成,還得交那麽多農業稅,所以家裏的收入就都是你管著。那以後我要是拿工資了,自己管著行不行?”
徐年撲哧笑出聲來。
“哥,這可就是你不對了。”她笑著斜了嶽海洋一眼,“人家海防都二十二了,早就是成年人了,他的工資當然歸他自己,用你給人家管嗎。”
“……”嶽海洋頓了頓,“我也沒說不給他吧,他的工資當然歸他自己,他自己管。”
徐年:“這就對了嘛,就算你是他大哥,你也不能拿他的錢。你沒聽說過嗎,新社會新國家,各人掙錢各人花。”
嶽海洋:……
看看嶽海防,還在那兒高興傻樂呢,大概因為要有經濟自主權了。嶽海洋心說你就高興吧,掉坑裏了自己都不知道。這腦子真是不敢指望他什麽了。
馬燕紅忙問:“大哥,你看他三叔都進廠了,那棒棒他爸呢?”
“海港?”嶽海洋微微一愣,隨即反問,“海港怎麽了?”
馬燕紅道:“海防都進廠了,是不是讓他也回來進廠工作,我們家棒棒爸爸打工好幾年,老板都誇他能幹呢,要不是想讓他回來,你們兄弟一起幹,我還舍不得他回來呢。”
“這事情,你跟海港商量過嗎?”
馬燕紅說還沒有,嶽海港大概半個月打一次電話回來,下次他打電話回來就說。
“那你跟他商量過了再說吧。”嶽海洋淡定道。
徐年一聽嶽海洋那篤定的口氣,就知道馬燕紅沒戲。果然,飯後馬燕紅帶著孩子一走,嶽海洋就跟徐年說了。
“海港跟海防不一樣,海港在南方打工幾年,好歹也學了點技術的,他雖然老實死板,卻也有自己的想法。再說了,帶海防進廠工作,我是嫌他沒出息,想放在眼皮底下看著,海港湊什麽熱鬧。回去我打電話跟他再溝通一下,我們一大家子都擠到瓷磚廠,有意思嗎。”
“沒意思。我也是這個意思。”徐年笑。
她以前擔心他對幾個弟弟妹妹太好,為了他們什麽都肯付出,因為情分失了原則,失了理性,那就不是成大事的心態了。
畢竟他上一世雖然中年發跡混得不錯,也隻是搞搞建築工程,因為抵工程款,手裏屯了十幾套房子,其中包括一二線城市,趕上十幾年□□不衰的房價大潮,才有了他價值四五千萬的遺產。
其實很大程度也是運氣和形勢。
這一世能有足夠高的起點,徐年覺得自家的老男人,可以達到更高的高度,隻要他夠野心,夠努力,完全可以坐擁天下財富,傲視各方大佬。
至於她自己,徐年心說,既然老男人負責開疆拓土掙錢錢,她負責享受就行了,就不必自己辛辛苦苦打江山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