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7

  後來, 再有人問起景羨當天晚上的事情。


  問她后不後悔的時候, 她說:後悔的。


  她從未想過是那樣的一個故事, 她後悔自己聽了,可在後悔的同時, 又覺得還好, 還好她聽到了蔣深的故事,更加的確認了自己對他的感情。雖然,故事只聽到了一半。


  ——


  抱著一整箱的啤酒, 原本蔣深是想帶著景羨去小區的操場那邊的,這會那邊基本上沒什麼人在了。


  但剛走兩步便下雨了。雷聲陣陣,天空劈下一道光,能把睡夢中的人給驚醒了。


  景羨想了想, 許姨這會還在屋裡,給蔣深提議:「去我那邊。」


  她去了蔣深那邊, 給許姨說了下, 讓她今晚能不能帶著小天一起睡,正好下雨了, 許姨回家也不太方便。


  許姨點頭說好, 這事便安排下來了。


  景羨指了指自己的這邊:「那我今晚就不過去了,許姨你幫忙照顧下小天吧。」


  「沒事。」許姨瞭然:「你忙自己的事情,小天我照顧著呢。」


  「好, 麻煩了。」


  許姨笑笑:「也不知道蔣深今晚幾點回來。」


  景羨一怔, 連忙說:「他今晚要加班呢, 不回來了吧。」


  許姨頷首:「行, 羨羨你也早點休息,別忙到太晚。」


  「好。」


  景羨和許姨說了后,才回了自己的這邊。屋內開著燈,蔣深已經開始喝了起來了。


  她站在原地停頓了片刻,看向蔣深:「吃晚飯了嗎?」


  「沒有。」


  她抿了抿嘴角:「要不要吃?」


  「不用。」蔣深抬頭看向她:「生氣了?」


  「嗯。」景羨非常坦蕩蕩的承認,看著蔣深這個模樣,她怎麼可能不生氣。


  她回到廚房倒了杯水出來,自己喝了下去后,才覺得剛冒上來的火氣消了不少。


  「說吧,你的傷怎麼回事?」


  蔣深一頓,突然間又不知道該如何說給她聽了,那些事情,他怕把景羨給嚇走。


  蔣深抬頭看向站在自己面前的小姑娘,低低一笑:「景羨。」


  「我在。」景羨順勢的在他旁邊坐下,開了罐啤酒喝了口:「不想說了?」


  「不知道該怎麼說。」


  景羨笑笑,其實她真的沒有強迫蔣深要說那些事情的念頭,只是下意識的想要關心他,不希望看到他現在的這個模樣。


  她印象里的蔣深,是即便眼睛看不見,也是一個意氣風發的男人,是一個有著優越條件,高不可攀的男人,而不是現在這麼個頹廢的樣子。


  她突然伸手抱了抱蔣深:「不想說就不說了,今天是回家了嗎?」


  「沒有。」


  他看向景羨:「去了醫院。」


  「我媽住院了。」


  景羨愣了下,她是知道蔣深最近頻繁的去醫院,但並不知道住院的是他媽媽。


  「阿姨……阿姨還好嗎?」


  「不太好。」


  他突然苦笑,望著外頭漆黑的天色,聽著雷聲陣陣和大雨滂沱的聲音,聲音有些飄忽:「我媽精神有問題。」


  聞言,景羨瞬間就懂了。


  他身上的傷,大概是他母親精神不正常時候弄到的,要不然……按照蔣深這樣的身份和性格,不會讓自己現在這般模樣。


  她突然間就有些不想聽了,怕聽到后覺得過於難受。


  ——


  屋內安靜了片刻,景羨提議道:「我陪你喝酒吧。」


  蔣深莞爾一笑:「景羨。」


  「想好了嗎?」


  「什麼?」


  蔣深說:「我有一個精神不正常,眼睛同樣看不見的母親,你還要和我在一起嗎?」


  景羨一愣,錯愕的看著他。


  耳畔是他的那些話,她沒來得及去問為什麼她母親也看不見,下意識的回答:「早就想好了。」


  她說:「我從小就被父母丟棄,孤兒院長大的,你嫌棄嗎?」


  蔣深低低一笑,伸手抱著她:「當然不。」


  景羨笑:「那不就行了。」


  她說:「我們兩在一起吧,別追了好嗎。」


  「好。」他說。


  他們兩就像是森林裡孤獨的兩匹狼,遇見了,惺惺相惜,對對方產生了感情,而後相依為命的在一起一樣。


  景羨把腦袋靠在蔣深的肩膀上,不知道要說什麼了。


  蔣深伸手摸了摸她的頭,輕聲道:「不想讓你知道太多,但還是需要給你說一下。」


  景羨怔忪了須臾,看著他的眼睛問:「你母親,為什麼也看不見?」


  他頓了頓,再提起這件事情的時候,依舊苦舍:「我眼睛,是我母親弄瞎的。」


  是在他母親精神不正常的時候,逼著蔣深喝了一碗葯。他拒絕不了,那是蔣家人欠她的,原本蔣深的眼睛是可以當場便醫治的,那會他十八歲,懂得東西已經很多了。


  他拒絕了所有人的幫忙,從一個眼睛明亮的少年,變成了一個瞎子。


  最開始的時候,蔣深每天都在摔跤,老宅里的所有人對他的態度都開始轉變,開始嫌棄他是一個瞎子,所有人對他的態度都變了,只是變歸變,兩年後,眼瞎的蔣深依舊成了第一順位的繼承人,掌握了蔣氏集團。


  但因為是瞎子,誰都沒有太過於在意。


  直到現在,他眼睛好了,那些人再次的打起了公司的主意,想要把蔣深給拉下台。


  ……


  ——


  景羨大驚,難掩錯愕的看著他:「你說什麼?」


  她沒能控制住自己的音量,不敢相信蔣深的眼睛是自己的母親弄瞎的。


  蔣深莞爾一笑:「很多年了,我母親精神不佳,受了人的挑撥。」


  景羨聽著,只覺得難受。


  可無論再怎麼挑撥,也不至於把自己兒子的眼睛弄瞎不是嗎??那得需要有多大的仇怨才會這麼做啊。


  蔣深沒再解釋,他握著景羨的手道:「其實一切都過去了。」


  這麼多年,自己都習慣了。


  話雖如此,可景羨還是覺得難過。


  她伸手抱了抱蔣深,低聲說:「我不想聽了。」


  蔣深親了親她的眼睛,問:「真的。」


  「嗯。」景羨拿著面前的啤酒:「我陪你喝酒好不好?」


  蔣深笑:「故事不能說一半就不說了。」


  他給景羨說了很多很多。


  ——


  蔣深的父親是蔣氏的第一繼承人,年齡雖然小,可人很聰明,長相清雋,在他們的那個時候,特別的招女人喜歡。


  蔣父一生順遂,在遇見他母親之前,從未有過半點的挫折,他無論想要什麼,都能輕而易舉的拿到,家族的繼承權,學歷,長相,等等的一切,他都擁有了。


  他摔的第一跤,便是在蔣深母這裡。


  蔣母是個大美人,從小美到大的那種,家境普通,父母都是人民教師,可女兒卻偏偏不按他們安排好的路線生活,大學時候成為了一名表演系的學生,開始了自己的演藝之路。


  蔣父認識蔣母的時候,蔣母剛大一,才剛進入這個圈子拍戲,但脾氣傲,跟最初的景羨有點類似,但唯一不同的是,蔣母走的很順,在這條路上,蔣父對她一見鍾情,喜歡上了。


  只可惜蔣母不喜歡他,蔣母雖然傲,但卻沒想過要找一個有錢的男人,她還是有自己的底線的。


  可蔣母再有底線,也架不住一個男人對你千般好的那種,無論是事業上還是生活上,他都給予蔣母最大的自由和空間,久而久之,在蔣母大四的時候,兩人在一起了。


  畢業后,便有了蔣深。


  但因為蔣母從最開始的時候就堅定了自己的想法,在三十歲之前,並不想結婚,蔣家也不接受蔣母,蔣深從生下來之後,和母親見面的機會便很少很少,只偶爾才見一面,連帶著蔣父,也不怎麼回家。


  蔣深是在老宅長大的,被奶奶給帶大的。


  有了他之後,蔣母並未有半點想要收斂自己事業心的想法,反而越來越想要更多了,蔣父完全控制不住,他以為……有了孩子后,她便可以不去拍戲,可以安心的相夫教子,可萬萬沒想到,適得其反。


  蔣母是把蔣深給生了下來,可她也知道……那是蔣父弄的,故意讓她懷上孩子的。


  從那之後,蔣母有了輕微的抑鬱症,而蔣父在她那裡,更是得不到半點的關心。兩人的感情越來越差,直到——出事。


  蔣母長得美艷,除了蔣父之外,他的親兄弟也同樣喜歡,甚至於起了心思。


  在蔣父和蔣母的關係越來越差的時候,蔣大伯把蔣母綁架了,但好在,還未發生不可饒恕的事情,而蔣母回來后,蔣父開始不允許她外出,甚至於軟禁了她。


  蔣父的愛情,是扭曲的,連帶著對蔣母的那種情感,都已經扭曲到了極點,不是正常人所擁有的。


  他霸佔著蔣母,在他一次一次逃走的時候,突然得到了一種葯,能讓人短時間內看不見的,他想著,如果這樣可以讓蔣母安心在家,那麼他不惜讓她看不見,成為她的眼睛。


  後來,蔣母眼睛看不見了。而蔣父,被他大伯陷害,在路上出了車禍,蔣母精神徹底崩潰,在蔣父下葬后,被蔣大伯唆使,給蔣深下了葯。


  ……


  後來,是蔣深的奶奶出面,把蔣氏的繼承權給他,讓他在蔣奶奶在世之前,不對蔣大伯做出危害生命的事情。在那種情況下,蔣深衡量過後,便答應了下來。


  直到現在。


  再后,蔣深差不多要忘記自己說了什麼,而景羨——一直都希望自己醉的糊塗,沒有聽見,也沒有記下來該多好,這樣就不用那麼難受了。


  她一個旁聽者都覺得難受到想哭,更別說是當事人蔣深。


  當晚,兩人喝的酩酊大醉,在一樓的沙發上睡了過去。


  好的,不好的,總會過去的。


  我們要做的,是依舊要對未來的每一天,都充滿期待和嚮往。


  別絕望,只要還活著,就還有希望。


  大雨過後,會出現陽光和彩虹,全部都象徵著好的預兆,只要願意等,就會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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