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長跪
“呀,這小家夥終於醒了。”
小奶貓迷迷瞪瞪睜開眼睛就看到一根細白的手指伸在嘴邊撥弄它的小胡須,它小短爪扒拉兩下身下柔軟的衣服,很喜歡抱著它的人身上溫和包容萬物的氣息,於是它伸出一小節粉嫩的舌頭,輕輕舔了一下嘴邊的手指。
清蕪眼睛都亮了,越發喜歡這奶呼呼的小團子,舉著要給墨岑看。
墨岑冷硬的麵部線條對上清蕪的那一刻都被軟化了,滿眼柔情和讓人沉溺其中的寵溺,他其實對這些毛絨絨的小家夥沒有什麽興趣,但是在清蕪注視下還是伸手撫摸了兩下小奶貓的背脊。
卻不想小奶貓一接觸到墨岑渾身的毛都炸起來了,身上都因為害怕而不斷打顫,扭頭就往清蕪懷裏縮,拿著小屁屁對著墨岑。
“咪!!”小團子嘴裏發出呼呼的嘶叫,那並不像是見到生人的害怕,更像是小動物的敏感纖細的神經接觸到強大同類時的恐懼。
清蕪自然是知道為什麽小貓兒這麽害怕,是他自己一時忘了,就像把小貓兒給墨岑看看,他一邊輕輕拍著小貓的背脊給它順毛,一邊瞪了一眼墨岑。
墨岑被他瞪的很無辜,自覺站遠了一點,然後盡力收斂身上駭人的氣息,他朝那間亮著燭火的屋子投去一眼,在比他更慘的顧珩身上找了點安慰,心裏舒坦多了。
屋內的顧珩剛給沈殊微擦完臉,一個小小的清潔術就可以解決的事,他卻更願意親手去做。
將杯子一角撚好,顧珩深深的看著他,似乎想將他的麵容刻進心裏。
“等我回來。”顧珩於沈殊微眉心落下一吻,然後便決然的離開。
不能回頭,一回頭就舍不得離開他了,也不能想太多,因為一想到他那麽傻的小師叔,心就被紮了一樣的痛,他要用盡全部的精力,尋來清蕪仙尊所需要的三樣東西。
顧珩拜別清蕪後,卻並沒有飛身離開仙淩宗,而是於夜幕中上了靜安峰。
靜安峰上都是女藥修,修為高的很少,顧珩上來沒有驚動一個弟子。
靜安峰的夜晚靜悄悄的,整個峰上都飄散著一股清新的藥香。
一處風景娟秀的地方立著一個墳塋,石碑上刻有芸茉之墓幾個字,顧珩垂眸走到墳前掀起衣袍,雙膝跪在滿是細小石子的地上。
清醒過來後,他才真正明白當小師叔知道他殺了芸茉之後是有多失望多難過,芸茉是他敬愛的師姐的女兒,他因為自己一句不是,便不顧一切護著他。
他一邊沾沾自喜享受沈殊微的信任,一邊對一條年輕的生命死在他手上毫無悔過之意,卻從沒有想過真相揭露出來的那一個,他的小師叔該是怎樣的傷心自責和愧疚。
一邊是自己全心全意護著的人對他的欺騙,一邊是一隻疼愛他的師姐對他的失望,顧珩從未想過他小師叔夾在中間是多艱難的處境,甚至一聽到沈殊微要帶著他去像林秋雁賠罪就會憤怒到失控,卻沒有想過他的小師叔是下了多大決心才會到那般地步都沒有放棄他,陪著他一起承擔一切。
如今醒悟已經晚了太多太多,芸茉不會再活過來,他誠心悔過,不求林秋雁原諒他,隻求她不要責怪沈殊微,隻求他的小師叔不再那麽難過,三年後回來他願意承擔一切。
月華如流水般傾瀉在跪在墳前的人身上,他跪的筆直,一頭灰白的頭發在月光下格外刺眼,山間清涼的晚風吹著衣袂翻飛,他始終沒有動搖過。
月亮漸漸被更光亮的晨曦遮掩住,天邊泛起了白,身後傳來腳踩落葉枝椏的聲音。
顧珩並未回頭看來人,他垂眸開口道,“……芸茉師妹的事,是我犯下的罪孽,待我尋了東西回來,林峰主要如何處置顧珩絕不反抗。隻是……小師叔是無辜的,當初是我故意欺騙他,隻求你不要責怪他。”
腳踩枝椏的聲音漸漸逼近,卻是直接越過顧珩,走到石碑旁,將上麵的樹葉掃了下去,片刻後才冷冷的開口,“我從未怪過小殊。若不是小殊……我真拚了自己這條命也要你給我的芸茉陪葬!”
“如今你也在這跪了一夜,那就像之前說的,此事便罷了,隻是日後我這靜安峰你也不要踏入一步。”
顧珩俯身下去一拜,隨後起身離開,沾了露水的衣擺掃過地上青草,留下青綠的草兒原地擺動。
天光大亮的時候,君遙和宋喻之聚集在清巒峰,清蕪揉著腰從前殿的屋子裏出來時還不忘瞪一眼墨岑,然後指揮著君遙抱著沈殊微跟他走。
沿著後山走了好一會兒,清蕪才停在一塊光禿禿的石壁前,在他們疑惑間,清蕪手上靈力的光一閃,就見眼前石壁上出現一個巨大的淡青色的法陣,隨著法陣漸漸消失,石壁變成一個石門慢慢打開。
他們跟著清蕪進去後才發現這裏麵居然是一個巨大的石室,石室中間是一個圓形的水池,有一條呈細線狀的水流從石室頂端流下了,水池中冒著凝成白霧的冷氣,水不知道從哪留下來的,流進池中池裏的水卻從不見漲。
清蕪手上結了個法印,就見一個巨大的寒玉床出懸空在水池上方。
說是石室還不如叫冰室,清蕪和墨岑麵不改色,君遙和宋喻之卻凍得牙根都在打顫,君遙抖著聲音問,“是要將小殊放上去嗎?”
清蕪看著臉都凍白了的君遙,挑眉笑了笑,從他手上接過沈殊微道,“我來吧,你們過去恐怕要被凍壞了。”
清蕪輕鬆一躍便將沈殊微放在了那張寒玉床上,寒玉床立馬騰起冷白的霧氣緊緊包裹著他,這石室內仿佛變得更冷了。
清蕪瞅了一眼嘴唇都烏紫的宋喻之,揮手趕人,“好啦,你們都出去吧,這裏的寒氣你們受不住,待久了不好。”
君遙比宋喻之好一點,但是再待下去他可能就會被凍起來了,於是也不逞強,拖著宋喻之就走了出去,石室的門在他們身後緊緊閉上,青色的光一閃,再次變成平淡無奇的石壁。
清蕪收起臉上的笑意,麵色漸漸凝重起來,墨岑十分默契的退到一旁,抱著手臂靠在牆上,他似乎很喜歡這裏的陰冷氣息,顯得非常愜意。
清蕪手上出現一個黑木小方盒,方盒打開的瞬間,一陣瑩潤的流光撒滿了整個石室,石室內的溫度驟然下降,池水凝起一層薄冰,那玉色的光仿佛感知到熟悉的氣息,將懸浮再水麵上的寒冰床緊緊環繞住。
清蕪飛身躍起,淩空在寒冰床旁邊盤腿坐下,兩指溢出靈力,黑木盒中的東西隨著他靈力的引導飛了出來。
那是一個和沈殊微體內的小玉芽十分相似的東西,一節玉色的枝幹要比之前的大一些,頂端是兩片帶點青綠色的葉芽,隻不過沈殊微體內的葉芽是舒展開的,而這個的兩片玉芽向上豎著緊緊合攏在一起,就像裏麵包裹著什麽,葉芽也更大。
清蕪雙手結了一個十分複雜的法陣,小小的葉芽從眉心沒入沈殊微體內,瞬間沈殊微沈殊散發著瑩潤的流光,隻不過比之前稍顯暗淡。
小葉芽進去後清蕪並未就此收手,而是閉著眼睛凝神為沈殊微護法。
玉髓未完全長成意外脫落又修成了人形,體內的小玉芽並未成熟,這次若不是他將玉芽引出救顧珩,過不了多久也會像現在這樣陷入沉睡。
清蕪為他取回來的便是一個完全長成的玉芽,玉芽進入沈殊微體內前半個月需要修為深厚的人為他結陣護法,一麵出現排斥的情況,甚至還要用靈力去疏導它,過了半個月等玉芽穩定下來,便需要它在沈殊微的丹田裏漸漸與他融為一體,直至喚醒沈殊微。
……
顧珩首先去的便是雪隱山,去尋找那株長在比雪隱山更加嚴寒的寒冰蓮。
禦劍去雪隱山不出半日便到了,比當初與沈殊微步行前去不知道快了多少倍,那時候,和小師叔一起就像個普通人一樣,或騎馬或不行,走走停停,悠然又閑適。
如果……如果沒有後麵的那些事,就這樣和小師叔一起過這漫長的一生該有多好。
顧珩看著這一片雪白的眸子裏滿是哀傷,即使是大夏天,雪隱山仍是白雪皚皚,呼嘯的寒風像厲鬼的撕嚎,刮過來的風刃能直接割破人的皮膚。
他禦劍飛到裂冰崖,看著裏麵黑色的深淵,身上的衣服早已被峰劃破,他當時究竟有多狠心,在他的小師叔穿過刀一般的寒風為他尋來玄天訣的時候,讓他知道自己原來一直都在欺騙他。
顧珩自虐似的在裂冰崖上站了很久,回過神來後便朝著那幾座連在一起的雪山飛去。
飛的越高便越發寒冷,好在顧珩修為身後,還能勉強抵禦一翻,等飛上雪山頂的時候,他的麵色越發蒼白,呼嘯過來的風刃在他臉上割了一道口子,血剛溢出來便凝成了血色的冰。
顧珩注視著前方,麵色凝重,從雪隱山上遠遠的看過去,是更加刺目的白,遠處是一座比雪隱山更加高聳的雪山,天空陰沉沉的下著大雪,地上是厚厚的積雪。
雪隱山上似乎有一座無形的屏障,跨過去一步,顧珩差點被裹著寒冰的峰卷下去,此時的修為已經完全無法抵擋那極致的寒冷,嘴唇上的血色瞬間全部褪下,手指關節仿佛被凍住一半變得僵硬,但是顧珩心裏卻像是騰起一把火,燒的竟讓他覺得很熱,想脫掉衣服。
雖然不知道是怎麽回事竟會反常的覺得很熱,但是他直覺不好,僵硬的手指緊緊握成拳,調動起全身的靈力以至於不讓自己凍僵在這。
過了那無形的屏障,雖然身上修為還在,但是卻是無法禦劍,隻能召出天琅劍握在手上,一步步走下這一側的雪隱山。
【作者有話說:要不要猜猜清蕪的那位是個什麽物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