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跟搬家公司的人約在十一點鍾見,繆惟提前給黎昭發了消息和地址,麻煩他十點鍾過來。
九點多時,繆惟已經差不多把東西收拾好了,最後再把洗漱用品打包就結束了。
從洗漱台上裝走自己的牙刷和潔麵乳後,繆惟洗了洗手,再用洗臉巾認認真真地擦幹淨了洗漱池。看了眼鏡子裏的自己,她無聲地歎了口氣。
昨晚她還特意做了大掃除,清理了很多垃圾,現在這個屋子是幹幹淨淨的了。不過即便打掃得再幹淨,她父親也並不會珍惜,又會弄得一團糟。
自從她媽媽走後,這個家裏就再沒有溫馨的感覺。這裏永遠是亂糟糟的,髒兮兮的,父親似乎覺得這就是個落腳地,從來不會去精心維護。
比起經常要花費時間去拾掇雜物、打掃衛生的痛苦,更讓繆惟難以忍受的,還是這個家的“不成形狀”。父親不像父親,家不像家。
要走了,她也沒什麽快樂的心,甚至有些忐忑。因為這一切都是瞞著她父親的,等他出差回來,才會知道繆惟已經搬走了。
但繆惟再忐忑,也不會動搖自己的決心。當務之急,是搬去一個能讓她的情緒變得穩定,能讓她安心準備高考的地方。
篤篤篤。急促的敲門聲響起了。
繆惟再看了眼鏡子,匆匆整理了下頭發去開門,應該是黎昭來了。
打開門,她先掛上一點微笑,正要打招呼卻猛地愣住。
“不認識你爹了?”她爸陰陽怪氣地說。
繆惟的心一下子僵了,不是要明天才回來嗎?她堵在門口,半點不敢動,在她背後的客廳裏,赫然是她打包好的行李。
她爸性子火爆,一點兒不耐煩地把她推開,踩掉兩隻鞋子的後跟,兩隻腳往拖鞋裏一插便往屋裏走去,邊罵著領導:“艸他媽的,臨時換了人讓老子回來,什麽玩意兒。”
他一路罵一路往客廳走去。繆惟腦子裏一片空白,收緊了呼吸,直到她爸的罵聲戛然而止。
樓底下小孩兒嬉鬧的聲音傳來,吵得不像話,刺拉拉地往她心口戳,攪得她頓時心亂如麻。
“繆惟。”她爸叫了她一聲。
繆惟緊咬住牙,沒關門,轉身往客廳走去,眼裏一層火焰薄薄地燃了起來。
繆惟的父親就站在客廳中央,他伸手在一個大行李箱上敲了敲,笑了起來,但因為牙黃口焦,看上去笑容猙獰:“去哪兒?這麽多東西呢。”
繆惟沒說話,隻是看著他,目光越來越倔強。
“喲,”她爸發出譏諷的聲音,“去找你媽啊?”
繆惟還沒反應過來,她爸猛然衝至她麵前,狠狠地給了她一巴掌,惡毒地說著:“去找你那個□□媽幹嘛,你他媽也想學當□□嗎!”
她被打得趔趄了下,退了好幾步才站穩,臉上燒起一陣火辣辣的疼痛感。
繆惟覺得自己的臉腫起來了,她說話都有點費力,忍不住想:看來她比豌豆公主還脆弱。
時間快到了,她希望黎昭晚點來,別看到這種惡心的場麵。
“不去找她。”她說得很慢。
她媽五歲就拋棄她走了,她真的一點也不留戀母愛,早忘記她長什麽樣了。繆惟對她唯一的印象,來自於她爸數十年如一日的咒罵和評價:一個爛心爛肺的臭□□。
她爸又抽了她一巴掌,青筋畢露,怒吼出聲:“那你他媽的往哪兒去?”
繆惟被打得腦子裏嗡嗡的,有點頭暈,不過可能因為習慣了,她用椅子支撐住身體,用力眨了眨眼睛,恢複清明。
此時此刻她一點兒也不生氣,她爸爸就算再用力打她,她今天都生不起氣了。越是被打罵,越是證明她離開這裏的正確性。
她抬起頭,看向自己的父親,很平和地笑了下:“我搬出去,不跟你住了。”
她爸的臉上浮現出一種匪夷所思的表情,緊皺著眉,瞪著眼睛看了她好幾秒,像是沒聽懂:“你說什麽?”
“我說,”繆惟吐字清晰,“我不跟你一起住了。”
應聲落下的又是一記響亮的巴掌,她被打暈了頭,跌跌撞撞的,又被用力揪住了頭發,被動地站穩了。
“老子沒供你吃穿?你說的什麽幾把話?不跟老子住了,你以為你一個人活得下去?”繆惟的父親被激怒,激動地扯著她的頭發罵人。
他紅了眼睛,像隻瘋狂的牛:“艸你媽的,你就靠你拍那些照片搔首弄姿的騙點錢花是不是?□□,你跟你媽一模一樣!”
繆惟眼裏蓄滿了淚水,她咬牙忍了回去,大聲地喊:“我沒有騙錢!我堂堂正正地在賺錢。”
她被狠狠地丟了出去,背部重重撞到餐桌上,疼得她忍不住悶哼了一聲。
她爸爸喘著粗氣,眼睛瞪得極大,裏頭滿是血絲:“為什麽要搬出去?”
繆惟嚐到嘴裏有股鹹味兒,可能是流血了。聽見他的聲音,她迷惑地抬頭看了眼自己的爸爸,他仿佛在一瞬間變得憔悴了、悲傷了。
這真是好笑得很,他好像還受了很大的打擊。難道他以為,真的有人願意和他在一起生活?
她沒有掩飾自己的怨恨,直截了當地說:“因為討厭你,跟你待在一起覺得很惡心。”
倘若這室內的一切都能被展示在屏幕上,繆惟就會看到在她爸爸身上出現了不可思議的變化。
他的眼睛猝然放大,僵直了一兩秒,又微微眯起。他的手指不知所措地蜷縮起來,抖了抖,又用力握緊在手心裏。他的胸膛剛才還因為怒火而劇烈起伏,此刻卻像是沒有了心跳,變得僵硬起來。
他無法控製表情一般抽動著嘴唇,上下齒彼此磕碰,良久才發出一句:“我是你爸。”
繆惟從餐桌上抽了一張紙,擦了擦嘴角滲出的血跡,再揚起紙巾給他看:“你是個,罵女兒是□□,把她打出血,從來不關心她,也從從來隻知道在她身上發泄情緒的爸爸。”
她手指也在顫抖,胸膛裏像被抽走了所有血液,喉口發緊,險些說不出話來,但又字字清晰地說出了口:“我不要你這樣的爸爸。”
她爸的身體抖了一下。那副寬厚的肩膀,其時如同大山崩塌,萎縮成遲暮老人的樣子。他駝著背,往前伸直脖子,鴕鳥般醜陋至極,困惑不解地盯著繆惟。
他大概以前從沒想到,親情是會被消耗的東西。世界上根本沒有什麽天經地義的事情,“我是你老子”並不意味著作為父親的他可以對兒女動輒打罵。
“你是,”他喘不過來氣一樣,額頭上冷汗涔涔,“你是瞧不起我嗎?”
繆惟站直了,把紙巾丟到垃圾桶裏,她走到自己的行李前,堅定地握住拉杆:“我不想成為你這樣的人,我要離開這裏。”
她把三個包分別架到三隻行李箱上,把箱子擺成一個縱列,艱難地往外推去。
管他是不是現在要衝上來踹她一腳,或者用最肮髒的詞語罵她,她都不會再回頭了。她不會成為父親這樣的人,絕對不會。
她爸爸的呼吸非常急促,氣管裏發出了“呼哧呼哧”的聲音,像一隻暴跳如雷的獅子在背後追著她。
但繆惟的耳朵裏接受到的聲音卻是另外一種,它那麽的動聽,那麽的悅耳:行李箱的滾輪聲,骨碌碌的,往前,往前。
她不想去關心她爸爸在想什麽,不去思考他為什麽沒有阻攔。
她乘坐電梯,下了樓。
這時繆惟才感到方才的她是多麽的勇敢、充滿力量。她現在完全弄不動這些行李了,但剛剛她正是靠著自己一路走出了家門。
興奮、後怕還有其他不知名的情緒陡然在她胸中激發,她想笑,差點笑出聲音,但又很快收斂了。
她使出了全身的勁兒把箱子拖出去,再順著斜道把它們一個個推下去。
它們飛了出去,憑借慣性又在平地裏衝出去一段,繆惟慢慢地追趕過去。
終於,她進入到陽光底下。
太陽曬得她身上熱起來了,小區裏的樹從未像此刻一般翠綠迷人,光斑在樹葉上跳來跳去。
看著眼前的景色,一種複雜的心情悄然爬上她的心髒,她怔怔地站在原地,任由行李箱散落在四周,不知道要不要回頭看一眼。
“繆惟。”有人輕輕地叫了她一聲。
她抬眸看向前方。
黎昭正小心翼翼地看著她,確定了她的視線後才跑著過來,擔憂地、驚訝地看著她的臉,吞吞吐吐的,半天才問了句:“疼不疼啊?”
不問都忘了,她的臉現在應該腫得很厲害吧,頭發也亂。
繆惟受驚般側過頭,還有一種抬起手捂住臉的衝動。但她能分辨出黎昭的目光裏所帶有的感□□彩,並沒有嫌棄,全是熱忱和緊張,因此便很快頓住了,一雙眼睛輕輕移向他的臉。
黎昭手忙腳亂起來,他不知道這種情況下該怎麽做,慌得又道起歉:“對不起。”
繆惟把頭轉回來,聲音很輕,笑了下:“是我爸爸打的,你道歉做什麽?”
黎昭瞪直了眼睛,一不小心脫口而出:“你爸把你打成這樣?”
繆惟抿了抿唇。“嗯。”
黎昭再看了看她的臉,心驚不已,但也再不敢問了,忙幫她把行李箱拖到一起,轉移話題:“那我們不等搬家公司上門了嗎?”
“我們到小區門口等吧。”
黎昭手腳麻利地推動行李箱,趕緊往前走。他震驚,又止不住地心疼,卻不敢看她,生怕她覺得難為情。
走到一半他還是沒忍住回頭看了繆惟一眼,心裏卻陡地像被針紮了一下似的。她輕捂住臉,小口吸著氣,應該很痛。
繆惟抬起頭看他,怎麽停了?
緊接著,她就聽到了黎昭滿是憐惜的聲音:“出去了我馬上給你買藥,很快就不疼了。”
忽然之間,她臉上多了一片濕潤。
看她被自己一句話弄哭了,黎昭殺了自己的心都有了,他急切地伸出手想要給她擦眼淚,又害怕碰到她腫起的地方,尷尬地停在她臉頰邊。
“真的好痛。”繆惟流著淚,所有的委屈和害怕一股腦傾瀉了出來。為什麽她要有那樣的爸爸?而現在,她連那種差勁的爸爸都沒有了。
黎昭覺得自己也痛起來了,他忙說:“擦了藥就不痛了。我現在就去給你買藥,你在這兒等等。”
他正要轉身往前跑去,繆惟卻輕輕地抓住了他的手,眸中淚光閃爍。
黎昭的心怦怦直跳,他屏著呼吸看向繆惟,猜想著自己應該不是個笨蛋。他抬起手,讓她的頭靠著自己的肩膀。
“沒事了沒事了。”他不擅長安慰人,來回地說著這三個字。
但繆惟似乎得到了慰藉,就靜靜地哭了好一會兒,把他的襯衫打濕了一大片,不過黎昭絲毫沒有在意。
“繆惟,別難過,以後不會有人打你了。”他小聲地說。
聽了這句話,繆惟抽泣了一聲,不知怎麽的哭得更厲害了。她覺得自己太狼狽了一點,邊哭邊說了一句:“對不起,我停不下來。”
黎昭想,人們哭泣就是為了發泄,勸她不哭才不對。
於是他低下頭,在她耳邊說:“繆惟,你哭起來也是很好看的,放心哭吧,哭夠了就好了。”
作者有話要說:
之後就沒有副cp的內容了哈,等正文完結了我開個番外寫寫他倆,對這對cp感興趣的到時候可以看看番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