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司機開車速度很快，方尋到家時還不到七點。上電梯前他媽給了發了消息，問他多久到家。方尋回了句：到樓下了。
電梯的提醒聲響起，方尋剛走出去他家的門就開了，他媽薑悅笑著倚在門邊等他。
“飯都快好了，你今天去哪兒了？一中不是下午三點半就放學了嗎？跟同學玩兒去啦？”方尋還沒走近她就連著問了一串。
“嗯。”方尋應了聲，走進玄關蹲下去解開鞋帶，正要從鞋櫃裏拿拖鞋薑悅就把一雙新拖鞋遞給他：“天熱了，媽媽給你換了雙新的，鞋底很舒服，穿這個。”
方尋的目光在鞋櫃上一掃，沒發現別的新拖鞋，看來是隻給他買了新的。他沒說什麽，接過拖鞋換上，在薑悅噓寒問暖的聲音裏進了屋。
客廳沒人，他問：“小選呢？”
薑悅笑著說：“她幫我切菜呢。對了，今天打算做糖醋排骨和酸辣土豆絲，你有沒有別的想吃的，媽媽給你做。”
方尋皺起眉，把書包扔沙發上往廚房走：“小選切什麽菜？她把手割了怎麽辦。”
他話說得有些急，薑悅冷笑了一聲：“我還能苛待她嗎？切個菜能怎麽？”
方尋扭過頭來看她，沒再說話。
兩人僵持不到三秒，薑悅緩和了臉色，說：“媽媽隻是想讓小選也學點家務，你急什麽呀。”
“小選，”她提高音量叫了聲，“你哥回來了。”
廚房裏頓時鬧出一陣動靜，什麽東西滾地上了，吵吵鬧鬧的，方選興高采烈地跑出來，又後知後覺地意識到自己搞了破壞，笑容僵在了臉上：“我好像把廚具架子弄倒了。”
方尋笑起來，朝著她走去：“誰叫你跑這麽急。媽說你在切菜，切得好嗎？”
方選笑得很甜，右頰邊漾出一個小酒渦：“反正哥哥你都會說好，還問什麽呀。”
“誰要誇你？我看你是把土豆絲切成土豆條了。”方尋走進去，把廚具撿起來。瞥了菜板上的土豆絲，他的笑容不自覺地加深。“小選切得真好。”
方選仰起臉：“你看你，剛說了不誇我緊接著又誇了。”
“嗯。”方尋打開冰箱，發現了半個南瓜，拿到手裏衝著她搖了搖，“兩個菜不夠，給你做南瓜餅吧，要吃嗎？”
“要！”方選超喜歡南瓜餅。
薑悅也進了廚房，三個人擠在一起顯得本就不大的廚房更為逼仄，她不太讚同地說：“南瓜餅不好消化。”
剩下兩個人頓時沒了聲音，方選低頭，看著自己的腳尖。薑悅心裏有些後悔，自己找補了一句：“你們都出去吧，我來做，南瓜餅少做點好了。”
“沒事。”方尋已經拿出南瓜在水下清洗了，“媽你上班也累了，剩下我做就行。”
廚房的燈光有些昏暗，方尋的聲音也低了點，不像跟方選說話時那麽自然愜意，薑悅心裏難受，勉強笑著說：“好，你做南瓜餅是比我要做得好一些的。”
廚房裏剩下方尋一個人，他熟練地做著菜，表情卻越發冷淡。他不喜歡他媽這樣，總是過多地在意他而漠視方選。
其實她以前也不這樣，是在他爸跟小三在一起後才變了的。那時候方尋才十歲，每天看到的母親，都是歇斯底裏、怒火中燒，咒罵著第三者，卻也無力挽留變心的丈夫。
後來她又變得溫柔起來，但漸漸的，她眼裏就隻裝著方尋一個人了。因為方選的愚鈍隨著年歲漸長顯露得更徹底，低智的女兒仿佛就成了她的恥辱。她好像偶爾還會覺得，因為生出了方選，所以才會被丈夫拋棄。
可是在他看來，小選明明是世界上最可愛最乖的女孩兒。方尋無法接受任何人對她的一丁點兒惡意。
晚飯三個人吃得很安靜，沒什麽家庭氛圍。飯後方尋早早地回了房間，打開電腦修圖，他高一開始玩兒攝影，在微博上有了點名氣以後就有不少人來約拍，除了客片，他每個月也會根據時間來接一定數量的商拍。收入還算可觀，但就是後期處理太累。拍攝全安排在周末，修圖則是幾乎每晚都要做的事。有時商家急著上新，他就得徹夜修圖。
方尋先打開了音樂軟件，等音樂聲響起來才開始修圖。今日推薦的歌單意外的很合他意，不是他常聽的爵士或搖滾，但每首都符合他的審美。
方尋修完一張圖後順手拿起手機，收藏了歌單。瞥到封麵後他停下來細看了幾眼，封麵圖是一張畫，畫著一朵開在墓地上的玫瑰，像是很多外國譯本裏的插畫的風格。而這個歌單的名字叫做“童話世界的背景聲”。
童話？童話裏好像總是充滿很多天真的、美麗的特質。
但童話裏難道就沒有欺騙和偽詐嗎？像那個林瓚，長得非常好看，看上去純真得要命，還不是一個會欺負他妹妹的混蛋。
隻是這樣的思緒剛剛湧入腦海，一個疑問就如同海浪般將其蓋過：一個笑得那麽動人的家夥，真的會擅長表裏不一這樣的技巧？或許是誤會。
方尋牽動嘴角，譏誚地笑了下。誤會什麽，這世上多的是漂亮的騙子。
他插上了耳機，繼續修圖。
一直循環播放著靜謐柔和的音樂，他修圖修累了以後竟趴在電腦桌上睡了過去。這還是他第一次沒完成工作沒關電腦就睡了，翌日醒時腰酸背痛的，臉上還睡出好幾道紅痕，被方選笑話了幾聲。
平日裏常一起玩兒的朋友沒安排什麽活動，他上午就幫著方選複習功課，把剩下的圖修完，下午則帶上相機和拍攝商品出了門。
這天的拍攝任務並不重，隻是聯係的模特來得有些晚，等他們拍完也是下午四點多了。
模特先走了，方尋把相機和商家寄來拍攝的商品裝進書包裏，獨自往公交站走去。這條路上人少，他便拿出手機埋頭處理下微信消息，回複了一些商家。
“誒。”
一個有點熟悉的聲音響起，這嗓音特別得讓方尋迅速識別出聲音的主人。他抬頭，看向對麵的林瓚。
這人換下了校服，打扮得很精致。不同於方尋黑色棒球帽、純色衛衣配牛仔褲的簡潔穿搭，林瓚裏麵是一件白襯衫，外頭加了件薄薄的暗黃色針織馬甲，最外層則是棉質的短款連帽米色風衣，下身是黑色牛仔褲和短靴，看著像是去拍日係畫報的。
出於攝影師的角度，方尋還挺欣賞他的穿搭，但他沒聽懂方尋昨天說的話嗎？昨天說了要約架，今天就主動湊上來找打？
把手機放進兜裏，方尋抬了抬下巴，用眼神示意他往旁邊走，再過去幾十米有個巷子。
兩人走了過去，林瓚先開了口：“你要約架總得有個理由吧？我不跟人隨便打架。”
“方選是我妹妹。”方尋盯著他的眼睛說。
他看到林瓚的眼神從冷靜變得有點懊惱，思索了幾秒後，居然像下決心一樣對他說：“行吧，你打吧。”
方尋微微歪頭：“你不會以為主動挨揍，我就會溫柔點吧？”他瞥一眼林瓚手裏拎著的紙袋，“東西放下，動手。”
林瓚搖頭。
方尋冷笑一聲：“別後悔。”
打這種裝逼耍帥的方尋都懶得摘帽子，也沒客氣，直接一拳砸了過去，他以為林瓚要表演個銅牆鐵壁，沒想到這人實實在在地被打得往後踉蹌了好幾步。
他的嘴角很快滲出了血，但他立刻抬手遮住眼睛，對方尋說：“繼續。”
方尋轉了轉手腕，沒再動手。他可不想揍人揍得這麽憋屈。
他靜止了十幾秒，林瓚還納悶了，放下手主動問：“不打了？”
方尋神色古怪，抱著手臂盯著他：“我是來給你當陪練的嗎，滿足你受虐的希望？”
林瓚好像覺得他有點奇怪，看了他一眼之後耐心解釋道：“我承認對你妹妹有點過分，所以挨打也可以。我不會打架，所以不還手也不是挑釁。而且，”他略有點糾結地說，“我沒有受虐傾向。”
方尋怔愣片刻。林瓚的樣子，很真誠，讓他一瞬間又有些動搖。這個人，真的是主動在為他的行為道歉，還是虛與委蛇？
方尋看向他的眼睛，半是嘲弄半是試探地說：“打架沒有會不會的，揮起拳頭，抬起腿就可以。”
林瓚很為他考慮一般，問：“你希望我回手？”
方尋剛點頭，林瓚就一腳踹來了。
媽的，方尋對他的愚蠢腳法感到非常不解，他躲避動作很快，但林瓚那一腳是直愣愣地踢向了他的腰側，腳尖勾住他的書包帶子，讓他整個人被拉得猛地往左側一倒。而不會打架的傻逼林瓚又立刻失了平衡，往他懷裏砸來，讓他完全沒辦法維持住站姿。
方尋額頭上冒出一點熱汗，他整個人還沒防備就跟著林瓚一起往下重重倒向大地，隻來得及在條件反射下護住對方的頭。
一層灰頓時撲了起來，兩個人都嗆起來，方尋想起來重要的東西立刻推開身上的林瓚，拽出他腳勾住的書包，急急地打開來看。
艸，幸好東西沒碎，要寄回給商家的。
林瓚自己爬起來，尷尬得不行。果然，打架就要學的，沒學過打架硬著頭皮打架就會變成這樣。
方尋沒空去猜林瓚可能有的領悟，他把相機從底下劃拉了出來，看到機身的那一刻，心都僵了。
存儲卡都彈了出去，靠，他立刻裝回去開機去看照片。
林瓚湊近，小聲問他：“抱歉，我好像戰略性失誤了，應該照你說的先出拳的，相機沒壞吧？”
屁個戰略，打架是往人身上踢啊，他踢方尋書包是有病？方尋回頭看他一眼，他現在完全相信這個人的話了，因為這就是個缺心眼。
方尋冷靜地說：“今天的拍攝全白費了。”
存儲卡一摔，數據丟失了，上半截照片還是好的，下半截全變彩條了。
兩人對視著，林瓚沒躲閃，真情實意地感到抱歉，很快說：“對不起，你有多少損失？我全部賠給你。”
方尋沒理他，麵色冷漠地把相機裝進書包裏，自己站起來，拍了拍身上的灰，把書包背好。
這個商家要求十二點之前交片，但這類商品圖很好拍，修起來也快，現在趕緊找個地方重拍也來得及，沒力氣跟這人浪費時間。
方尋思忖著，趁著之前拍攝的那家咖啡店還沒打烊，要盡快拍攝完。隻是本來專門請了手模的，現在也來不及把人叫回來，他有點苦惱。
餘光瞥到立在一旁的林瓚，對方還很尷尬，一隻手緊攥著紙袋，另一隻手懸空在胸前，顯得有些可笑地抓著空氣。
林瓚十分愧疚，他對於這種烏龍事件十分欠缺處理經驗，心裏也覺得這場麵滑稽至極。到底算什麽啊，他招惹了人家的妹妹，又把人家的照片搞掉了。這段時間，他頻頻出狀況，也不知道該怪誰。
他還在思索著如何賠罪，手腕卻突然被大力抓住。他驚愕地抬起頭，還沒反應過來，就被方尋帶著一路往前跑去。
方尋奔跑的速度很快，風湧動在周身，林瓚的大腦一片混亂。什麽意思啊？方尋太生氣了，終於爆發，要換個地方揍他？
作者有話要說：
就是漂亮的騙子，騙的就是你的心！（理直氣壯.jp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