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六章 請你再幫我一次2
莫然在雲吞店門口站了很久，離九點鍾隻有十分鍾的時間了，她的手腳因為寒冷的天氣冰涼的有些發麻。溫暖的燈光從雲吞店的窗口照了出來，讓人從心裏湧起一股暖意，幾名西裝革履的加班族坐在店裏一邊吃著宵夜一邊談笑著什麽。
她一旦邁進店門，就勢必要將安瑞拖下水了。真的要這麽做嗎？她有些猶豫不決，她狠狠地咬了咬牙，正要轉身離開的時候，身後卻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你也剛到嗎？”
莫然回過頭來，對上安瑞熟悉的麵孔。他身著一件黑色風衣，將他的身材襯托的格外修長，領口處一圈毛茸茸的狐狸毛讓他的臉更加棱角分明，他身上散發出的難以接近的氣息和這個初冬完美的融合在了一起，路燈在他的側臉上投下了一片暗影。
她怔了怔，笑道，“是啊，其實我……”
“進去說吧，外麵太冷。”
莫然看著他從身邊經過，率先推開了店門，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氣，或許上天注定要讓安瑞成為她最後的退路，所以才安排他在這個時間巧妙地出現。她下定了決心，跟在他身後疾步走進了雲吞店。
笑容憨厚的老板將他們安排在最裏麵的包間坐下，他們點了兩份雲吞，很快，散發著熱氣和香味的美食便端上了桌。
莫然沉默的看著他，一時不知道該怎麽開口。
他看著她熟悉的麵孔，竟然有種陌生的感覺。他輕咳了兩聲，打破了包間裏尷尬的氣氛，“忽然約我出來，有什麽事嗎？”
“是，我有件事想請學長幫忙。”
安瑞目不轉睛的看著她，她溫婉嬌俏的臉龐和蘇向晚倔強的微笑在眼前交替閃過，自從發現了那件事以後他跟莫然疏遠了很多，可是過去深植在心裏的愛慕卻讓他狠不下心來。他低低的歎了一口氣，“你知道的，無論你說什麽事我都會答應你。”
“謝謝你，不過你有拒絕的權力。這件事關係重大，不到萬不得已我不會麻煩學長的。”
“拒絕與否我自己會考慮，你說。”
莫然抬起眼來怯怯的看著他，包間裏又是一片可怕的沉寂，外麵的談笑聲隱約傳進了他們的耳朵裏。似乎過了很久，她才緩慢的開口說道。
“現在這種情況下，我不方便跟你透露太多，也算是為了你好。我手裏有一些資料，麻煩學長代為保管，一旦我跟家母出現任何意外，您一定要把這些東西交到檢察院的陳院長手裏。”
安瑞的眸光一凝，‘意外’和‘檢察院’兩個關鍵詞已經讓他猜出了七八分，“跟你叔叔有關嗎？”
“是，我知道，在商界打拚最忌諱招惹到從政的人，所以我說你有拒絕的權力。可是除了你，我不知道還能拜托誰。”她低聲說道，溫潤的眉眼中滑過一絲水光。
短短的幾秒鍾內，安瑞已經權衡了一遍利弊。答應她的請求就相當於跟莫世澤站在對立麵上，這位莫廳長在群眾當中威望甚高，政績也很卓越，如果沒有意外的話，他的政治生涯絕不會止步於省公安廳長的職務，跟他作對，勢必會為安澤萬家招惹來本可以避免的麻煩。
如果拒絕她，這些顧慮自然也就不存在了。可是她無助的樣子卻讓他狠不下心來，縱然當年的朱砂痣已經成了一片蚊子血，可是當時對她的情感是最真實也最美好的。
他猶豫了片刻，最終還是點了點頭，“我答應你，交給我吧。”
莫然有些驚喜的瞪大了眼睛，她本以為安瑞答應她的可能性微乎其微，這樣的結果實在有些出乎意料。
她從手提包中拿出裝訂在一起的一個文件夾，白皙的手指輕輕撫摸著柔軟的牛皮封麵，眼神中閃著明亮的光芒，“學長，我的身家性命就交給你了。”
安瑞從她手中接過文件夾，看也不看便塞進了包裏，“明天我把這些資料存在瑞和典當鋪，這家典當鋪是我朋友開的，安保措施可以與瑞士銀行相媲美，存在哪個櫃和密碼我再通知你。對了，你的電話不會被監聽吧？”
“我不確定，如果方便的話我後天上午去辦公室找你可以嗎？”
安瑞點了點頭，他微微抬起頭來，看著莫然少見的脆弱和無助，心裏湧起了一種莫名的情感。
他很確定這種情感不是愛情，她當初對他的利用讓他深惡痛絕，那一番振振有理的說辭更讓他對年少時的愛慕產生了強烈的質疑，她後麵佯裝醉酒的色誘把他心裏最後一點好感都抹殺的一幹二淨。
他本以為他能像對待陌生人一樣對待莫然，可是當她需要幫助的時候，他還是控製不了自己想要拉她一把的衝動。
縱然知道接受她的委托危機重重，縱然知道這可能是她又一次的利用，可是那麽多年沉澱下來的愛慕，已經讓她在心裏成為了一種習慣。這種感覺很複雜，但卻讓他難以說不。
他從來都不是一個搖擺不定的人，他分的清愛和習慣。
桌上的雲吞已經涼了下來，他輕微的歎了一口氣，“吃點東西吧，你今天看起來很憔悴。”
莫然牽強的勾了勾唇角，躊躇了片刻，嘴裏輕輕的吐出三個字來，“對不起。”
“你不用跟我道歉的。”
“我一定要說，我知道我做過的那些事傷害到你了，可是無論你信不信，我有我的苦衷。可能你體會不到，我家的情況太複雜，我也想像蘇向晚或者安心那樣單純可愛、無憂無慮，對誰都抱有一顆真摯的心。
可是我不能，一旦我單純起來，我就會被啃得連骨頭都不剩，我爸爸就是一個很好的例子，前一天還是呼風喚雨的慕氏掌門人，後一天就成了人人唾棄的階下囚。”
她的眼眶微微泛紅，碗裏隱約升騰起來的熱氣在她臉上覆蓋了一層水霧。
“我費盡心機的想要尋求一個依靠，但是偏偏，我越是想爭取，卻越是什麽都得不到。在我心裏始終認為我是被上帝遺棄的孩子。憑什麽都是出身在名望之家，可是我要麵對別人不需要承受的壓力呢？”
安瑞沉沉的歎息著，骨節分明的大手握住了她冰涼的小手，他冰涼冷漠的臉上浮現出一抹少見的溫柔。
“你不需要費盡心機，我會幫你的。你知道我的心意，我愛慕了你很多年。雖然現在我已經放下了這種感情，可是我願意永遠把你當成我的小學妹對待。無論你變成什麽樣子，我始終記得你最美好的樣子。
就像一個青花瓷瓶子，就算被摔碎了，重新拚湊起來依然傷痕累累，可是我記得沒有摔碎前最完美的形狀。如果你過得好，可以把我拋之腦後，如果你過得不好，就來找我尋求幫助。”
莫然怔怔的看著他，終於承受不住嚎啕大哭起來，淚水滴落在雲吞碗裏，濺起了一個個小小的漣漪。
不知過了多久，她似乎哭夠了，拿出一張紙巾擦了擦眼角的淚水，抽噎著說道，“抱歉，學長，讓你見笑了。”
“沒事，我讓老板重新上兩碗雲吞。你吃點東西，一會兒我送你回去，好好睡一覺，這個資料的事交給我來處理。”
莫然看著他感到一種莫名的安心，此時她終於知道來這裏前那種猶豫不決的情緒來源於哪裏。在她算計安瑞的時候，她竟然在不知不覺中對他動了真感情。
她有些自嘲的笑了笑，她不配，也不奢望，這份遲鈍的愛情，就讓它永遠埋在心裏最深的地方吧，就算沒有生根發芽、破土開花的那一天，存在那裏總能給她一點溫暖的力量。
味道鮮美的湯汁和細膩的肉餡滑進胃裏，帶來一種暖暖的感覺。對莫然來說，雖然她依然前途未卜、命運多舛，可是她卻感覺到前所未有的輕鬆，她終於可以不需要帶著麵具麵對一個人，她可以真實的做回她自己。
窗外呼嘯而過寒風吹落了枝頭最後一片搖搖欲墜的樹葉，寬闊的路麵上似乎都散發著冰冷的氣息。
莫然跟安瑞並排坐在車子的後座，她倚在他的肩上，淡淡的香水味和煙草味鑽進鼻腔，她輕微的吸了一口，漂泊不定的心終於塵埃落定。一股困意席卷而來，不知不覺，她竟然沉沉的睡了過去。
安瑞微微側過臉來，看著她熟睡的麵孔，嘴角浮現出一抹他自己都沒有察覺到的笑意。
或許，這對於他們來說是最恰當的相處方式。他的腦海裏不斷回放著她啜泣著跟他說的那番話，他輕手輕腳的拿出手機，盡量不吵醒熟睡的莫然，他發送了一條短信，預約了明天在瑞和典當鋪的寄存手續。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他能做的，可能也隻有這些了吧。出於利益的考慮，無論如何他都不該答應她，可是如果人活在世上事事為利益讓步，那真的是一一個很無趣的人生。
他透過車窗，隱隱約約可以看到掛在墨藍色天空中被灰色層雲包裹的月亮，稀薄的月光照在光禿禿的樹梢上，看起來格外蕭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