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 慕謙儒（二）
“好了！”慕父眉頭緊鎖，打斷了他的話，“事情已經過去了，我勸你最好聽一聽我開出的條件再決定要不要接受。”
慕謙儒臉上的恨意越來越濃，這麽多年來壓抑在心裏的情緒終於找到了一個傾瀉出來的突破口，他冷冷的勾了勾唇角。
“你聽夠了嗎？我還沒說夠，我跟母親這些年受的委屈豈是區區三言兩語就能說完的？你知道有多少人在母親背後指指點點嗎？她一個妙齡少女，未婚先孕，為了全心全意的照顧我她終身未嫁！
一直到我十幾歲的時候，她還對你抱有希望，她跟我說你很快就會來接我們母子回家。她一個人撫養我長大，最辛苦的時候一天打了三份工！這個時候你又在哪裏？”
他眼眶中氤氳起了一層霧氣，似乎隨時都要奪眶而出，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氣，把淚水壓了回去。
慕父不動聲色的聽著他的指責，直到他稍稍平靜了一些，才慢慢開口說道，“如果……我用整個慕氏來彌補你呢？”
慕謙儒不禁一愣，好看的眉眼向上挑起，“你說什麽？”
“我說，用整個慕氏來彌補你。慕氏在商界的地位不用我多說，如今我願意把慕氏交給你，讓你慢慢接手慕氏的生意，你接受嗎？”
慕謙儒的心裏千回百轉，對他來說，這無異於從天而降的一塊餡餅，他似乎沒有任何拒絕的理由。他扯了扯唇角，露出一個輕蔑的微笑，“條件是什麽？”
“沒有條件，隻要你聽話，你就是慕氏未來的接班人。”
“據我所知，慕氏如今的總裁慕楦澤——哦，也就是我那位素未謀麵的哥哥，在他的手裏，慕氏的市值上升了不止幾個百分點，他雷厲風行的手段我也有所耳聞，我不知道你為什麽還要千方百計的把我這個‘野種’帶回去。”
慕父的眸光微微一凝，聲音裏聽不出任何起伏，“我自然有我的理由，你隻需要回答我要不要答應我就可以了。”
慕謙儒忽然朗聲一笑，眼角有一滴晶瑩的液體滲了出來，“所謂血脈至親，在慕老爺子麵前也不過是互相牽製、利用的工具罷了。
如果我猜的沒錯，應該是慕楦澤如今的權力已經逃脫了你的掌控，所以你需要我回去分散他的權力，對嗎？您把帝王之術運用的真是爐火純青啊。”
慕父不置可否的靜靜看著他，對他的譏諷充耳不聞。
直到他點了點頭，輕笑著說道，“好，我答應你。我把輕味的事安排好以後就隨你回去。”
慕父的身子微微向後倚了倚，倚靠在鬆軟的椅背上，嘴角露出了一絲笑意。沒有誰能禁受得住金錢和權力的誘惑，什麽深仇大恨在物質麵前，都是虛幻的泡沫。
空曠的辦公室裏，慕謙儒靜靜的坐在辦公桌前，滾燙的淚水從眼眶裏滑落，落在肌膚上的時候已經變得冰涼。他看著照片裏母親親切和藹的笑容，暗暗咬了咬牙。母親您看見了嗎？您望穿秋水的期盼了那麽多年沒有等到的男人，如今卻正坐在離我不過幾百米遠的地方。
這些年他虧欠我們母子的東西，我都要一點、一點拿回來。
當天下午，慕謙儒便隨車一起去往了C市，大概五六個小時以後，車子穩穩的在禦山墅門前停了下來。傭人們連忙將慕父攙扶回去，他如今的身體已經禁受不住這麽多小時的舟車勞頓。
他有些疲倦的坐在沙發上，吩咐傭人給慕謙儒安排了一間房間，眾人看到這個與他模樣十分相似的年輕男子，不禁也在私下裏暗自議論。
慕父緩了緩神，撥通了慕楦澤的電話，他的聲音冷靜而冰冷，“今天晚上回來吃飯，介紹一個人給你認識。”
慕楦澤一邊批改著文件，一邊輕輕蹙了蹙眉，“爸，如果是您安排的相親對象那就不必見了。”
“不是，你回來就知道了。”說完，他便啪的一聲掛斷了電話。
慕楦澤狐疑的看著手機屏幕，不禁搖了搖頭，並沒有把慕父的話放在心裏，他卻不知，迎接他的將是一場滔天巨浪。
深秋的C市幹冷幹冷的，夜風吹在臉上帶著一股入骨的寒意。慕楦澤坐在車上麵無表情的看著車窗外飛速移動的景象。
樹枝漸漸幹枯的法國梧桐，裹著衣服步履匆匆的行人，燈火通明的高樓大廈，金碧輝煌的酒吧夜店，為了生計大聲吆喝的街邊小販，構成了一副獨特的畫麵。
如今的他越來越排斥回禦山墅，他不想再跟父親發生任何爭執，可是兩個人就像走進了死胡同一樣，誰也說服不了誰。站在各自的立場上，或許誰都沒錯，可是人總是自私的動物，更希望能遵從自己的心意解決問題。
車子在禦山墅門前停下，他從西裝口袋裏掏出一盒香煙慢慢點燃，為了他心裏那個笑容明媚的未婚妻，他願意冒大不韙與父親據理力爭，就算被貼上不孝子的罪名，他也在所不惜。
司機微微側過頭來，小心翼翼的說道，“慕總，已經到了。”
他淡淡的嗯了一聲，把手中的香煙掐滅，最後吐出一口煙霧緩步走進了別墅。
此時，別墅裏已經飄散起了飯菜的香氣，慕父好整以暇的坐在茶室裏清洗著茶具，晶瑩剔透的水珠掛在白瓷茶盅上格外清透。
“爸。”
慕父頭也不抬，直到最後一隻茶盅清洗完了他才慢慢的抬起眼來。“坐吧，楦澤，我給你最後一次機會，你是不是依然非蘇向晚不娶？”
“是。”他棱角分明的臉上露出一抹不可動搖的堅定。
“如果你真的對她情有獨鍾，把她養在外麵我沒有意見，可是她絕不能進慕家的門！”
“爸，堂堂蘇家的千金小姐，被我養在外麵當情婦？您不覺得有點太匪夷所係了嗎？我不願意委屈她，我的態度不可能改變。如果您一定要插手我的婚姻，隨便您安排哪一家我都無所謂，我會按照您的吩咐把那個女人娶進門，可是我能做的也僅僅是娶進門而已。”
慕父深深的歎了一口氣，對侯在一旁的劉叔低聲吩咐道，“把謙儒叫進來。”
過了片刻，慕謙儒出現在了茶室門口。他來回掃視著相對而坐的父子兩人，譏諷的勾了勾唇角，露出一排潔白的牙齒，輕輕說道，“哥。”
慕楦澤回過頭來，看著這個模樣與他相似的年輕人一時也愣住了。如果單憑外表不能確定，這一聲稱呼已經讓他確定了心裏的懷疑。
平時冷靜睿智的他此時再難保持理智，他豁的站起身來，直視著慕父，“爸，您不是對媽用情至深嗎？這是怎麽回事？”
幹淨爽朗的麵孔上帶著微微的笑意，鋒利的眉毛下眼睛像是靜謐夜色裏一片平靜的大海，下巴的輪廓被青澀的胡渣修飾出些許英氣。他好整以暇的倚靠在門框上，看著劍拔弩張的父子二人。
慕父麵無表情的端起茶杯抿了幾口茶水，“我隻是犯了所有男人都會犯得一個錯誤而已，無論我做什麽事，都不影響我對你媽媽的愛，這是毋庸置疑的。
從明天開始，謙儒會以總經理的身份到慕氏工作，至於你，我願意給你的機會不多了。”他抬起眼皮，遞給慕楦澤一個意味深長的眼神。
慕楦澤冷笑一聲，回過頭來冷冷的看著這個跟他流著相同血液的男人，冷漠的說道，“你出去。”
他看了慕父一眼，無所謂的攤了攤手，回到傭人安排的房間裏。
看著慕謙儒的背影漸漸消失在長長的走廊裏，慕楦澤再也按捺不住心裏的情緒。
“爸，你口口聲聲說對媽情感深厚，那他是從哪來的？您已經做了對不起媽的事，那憑什麽還要阻攔我娶蘇向晚？先做錯事的是您不是嗎？”
慕父猛地拍了一下桌子，“這是兩碼事，不能混為一談！我是做錯了事，可是這種錯誤每個男人都會犯，以後你也會！
你媽媽的地位沒有被動搖，你穩穩的坐在慕氏接班人的位置上，就算你媽媽過世了這麽多年，我也沒有把他們母子倆接回慕家，這就是我對你媽媽情感的最好證明！”
他喘了幾口粗氣，將杯中的茶水慢慢喝完後情緒漸漸平靜了一些，“我讓謙儒到慕氏工作一是為了對他做出些彌補，二是為了給你敲一個警鍾。我能把你扶到現在的位置上，自然也能把你拉下來。”
慕楦澤臉上的寒意更濃，他的眼神像是剛從冰箱裏拿出來帶著霜花的冰塊，“這是您的事，想把我拉下來就要看他爭不爭氣了。況且，您所說的‘每個男人都會犯的錯誤’，我不會。公司還有些事沒有處理完，我先走了，您保重身體。”
說完，慕楦澤便頭也不回的走出了禦山墅。他頎長的背影在路燈下投下了一片長長的陰影，他站在門口沉默了許久，方才發生的一切似乎都在瞬息之間，可是卻狠狠的顛覆了他的印象。
他回過頭來看了看庭院裏已經枯萎的鬱金香，心裏忽然翻江倒海般的湧起了一種難過的情緒，他感覺自己就像漂浮在風狂浪大的海麵上的一葉孤舟，不知什麽時候就會被拍進海底，萬劫不複。